第3章 水母心脏
作品:《绿波桥下[娱乐圈]》 张总爽朗地笑了:“小江真是一表人才,刚才我还以为是哪个演员进来了,真没想到啊,居然就是Theseus。”
江柏舟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张总,过奖了。”
他放下杯子,刚才在饭桌上一直沉默的钟蕊突然开口:“您好,Theseus,初次见面,我是演员钟蕊。”
她突然没了一直端着的清高架子,笑得和煦又平易近人,“《泪桥》刚出demo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关注了,很喜欢您用各种蒙太奇镜头和宗/教隐喻在游戏里营造出的命运感。”
“谢谢。”他没什么反应地应下,又看向于鲤,“于小姐玩过《泪桥》吗?”
“最近一直在玩。”于鲤当然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游戏很有代入感,特别是秦念这个角色,给我的印象很深。相比起大家常给她贴的破碎、疯狂的标签,我更喜欢一个偏冷僻点的解读。”
她不紧不慢地叙述:“她是一根野生野长的坚韧蒲草。”
江柏舟勾了勾嘴角,鼻尖痣浮沉,“我喜欢你的解读。”
钟蕊的笑僵在脸上,看了眼周思维。
他们之前合作过一次,周思维对于钟蕊这种学院派一向青睐有加。
周导咳了咳,正式介绍道:“你看,光忙着应酬,忘了介绍两位女士了。”
“钟蕊。淮京戏剧学院毕业的,年年拿学院第一。我们合作过,很好的演员,一点就通。最近应该在忙着演话剧呢吧?”
钟蕊“嗯”地应下,笑容又舒展开。
“这位是……”周导又看向于鲤。话没说,就被距离于鲤最近的王总打断。
“于鲤嘛,我知道!”他拍拍于鲤座椅的后背,身体倾向她,“你演杀人犯演得可好了,那叫一个真实!不过今天一看,嚯,你真人长得像个小白兔一样,和电视里完全两模两样。”
于鲤很想笑着回应两句,但是笑不出来。
王总长得像个□□,酒又喝得高了点,迷迷瞪瞪地凑近她,醉麻了的大舌头吐-出的话在她耳朵里全变成了“呱呱呱”。
好在江柏舟接过了话茬:“其实秦念也是这样的,是很有反差感的角色。”
他又看了眼钟蕊,“钟小姐的气质很好,但过于清冷,也许会更适合演许嘉禾母亲许月芩。”
钟蕊沉默,周思维脑子倒转很快,“对,秦念有反差,我们定于鲤来试镜也是因为这个角色和她在《乐园》里的角色有一定重合度。”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也在思考,同一类型的角色反复让同一演员饰演,是否会让观众思维固化,反而没了新鲜感与反转。”
看起来最精明的李总赞同,“也是。没风险也代表没惊喜,这点还是要慎重考虑的。”
好大一出戏。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周导。”于鲤不急,反而笑了,“既然您提到了《乐园》,那我想和您聊聊林浔。他一直被人诟病只会演忧郁的角色,《乐园》的男主也是同样的忧郁型。”
“参演之初,所有人都不看好。结果……我想我们大家也都清楚了。”
“我不敢自比影帝,不过我想,我和他遇见的困境是相通的。您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同质角色的怪圈里打转。”
“但换句话来说,我和遇到《乐园》之前的林浔一样,磋磨多年,就差塑造一个类型领域里的巅峰角色来突破自己。”
“同质角色,演到登峰造极,也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一番话说完,桌上久没动静。
居然是钟蕊先开口,她举杯向于鲤,眼里区别与漏窗回廊的冷淡,有了一丝别的神采,“演员嘛,光说可不够,最后还是要靠演技来证明自己。期待试镜当日能和你切磋。”
于鲤也举杯回她,“彼此彼此。”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化解,酒桌又恢复成几个男人的恭维场。
终于熬到散场,于鲤先去了趟洗手间。自隔间出来在洗手台洗手时,钟蕊又出现在她身侧。
她慢条斯理地清洗着双手,说:“说实话,你挺让我意外的。”
“我一直以为你只想赚快钱,想摆烂,所以磨平了自己的灵气,选择待在舒适圈里,竞演秦念也不过是因为片酬给的多。”
流水停了。钟蕊扯下张擦手纸把手擦干,又递给于鲤一张干净的。
“你举林浔的例子,真是相当聪明。怎么,你也提前知道许嘉禾定了他?”
于鲤接纸的动作顿了顿,“男主定了林浔?”
她轻笑,“看来你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嘛。”
于鲤抽过纸,擦干手上的水珠,嘟囔道:“我和周思维又不熟。”
钟蕊呛回去:“但你和Theseus看起来很熟啊。”
于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废纸投进垃圾桶暗格,直白回她,“完全是错觉。”
*
今天是周六,赶上聚会归家晚高峰,根本叫不来车。
于鲤站在荃山庄园门口等车,脸被夜风吹得有些泛红。
城市夜晚与海洋有某种共通性。灯光下摇晃的树影是水草,忽闪的信号灯是鱼反光的眼睛。
鳞次栉比的灰色建筑灯火彻夜不熄,路人脚步虚浮,神情疲惫,正演绎着渺小的水母,没有心脏,没有大脑,灵魂化成长而柔软的触-须,背在身后,一刻不停,就那么游着。
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车还没叫到,于鲤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她身侧过来两个被阿姨带着,等待家长开车出来接的小男孩。
他们扬起养尊处优的漂亮小脸,抬头看她一眼,然后脆生生地指着她说:“杀人犯。”
阿姨笑看于鲤,眼里没歉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儿的,别介意。”
于鲤偏着头,看两个小男孩露出缺牙的嘴哈哈笑闹成一团。
哪个倒霉家长给孩子看她的戏,不怕做噩梦吗?不过这也变相证明了她的观众年龄层很广,而且演绎到位吧。
面前停下来一辆漆黑的劳斯莱斯,后座的窗户降下来,露出王总喝红了的□□脸,“于小姐,要不我送你?”
于鲤摆手,“不用了王总,我叫了车的。”
“甭跟我客气呀,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演的那个电视剧,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王总又开始在她耳边呱来呱去,还好后边怼上来一辆宾利,按两下喇叭,打断了王总的回忆。
于鲤循声望过来,驾驶座侧玻璃留出三分缝,隐约能看到江柏舟的样子。
“真不用了,您先回去吧。我叫的车到了。”
她向后指了指,宾利配合地又滴两声。王总无奈,大手一挥留下句“常联系”,依依不舍地叫司机开走了。
宾利向前开,于鲤伸手拦住。江柏舟降下车窗玻璃,一张臭脸,“我没说过要送你。”
她弯腰,低声凑近他,“你不送我,那我举报你酒驾。”
“我真酒驾你敢坐我车?你明知道我杯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酒。”
“是啊。那你猜那些什么总,要是知道你耍了他们,会不会生气?”
他嗤笑一声,升起车窗,只留条缝,说了句:“上车。”
于鲤直起身,想去开后座车门,他又说:“真把我当司机了?坐副驾。”
她“哦”一声,准备绕去副驾,突然停住脚步,侧转了身子,沉下声音,对那两个还在嬉闹的小孩说:“你们俩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说完,她阴着脸,展露出一个她在某热播电视剧里杀人前的招牌笑容。
两个小孩愣住了,旋即抱住阿姨,尖叫着大哭起来。
于鲤听着阿姨手忙脚乱哄他们的声音,心情大好,轻快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江柏舟看她上来,冷笑一声,“你说话可真艺术。”
“我不懂事说着玩儿的。”她不以为然,抽出安全带系好,“要不是看那两个小孩长得还挺好看,我肯定吓唬得更卖力。”
“我没说那个。我指的是,你刚刚拿林浔出来说事。”
“你很在意?”
于鲤侧过头去看他,后面有车催促,他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喝了点小酒的于鲤昏昏欲睡,她干脆就偏头在副驾上小憩了会儿。
到酒店楼下,江柏舟把她叫醒,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又叫住她:“等等。”
于鲤回头,见他从暗格里取出一张薄纸,“你昨天丢的东西。”
那张没来得及接的签文。
她伸手去拿,他又反手扣住签文:“你求的什么?”
于鲤抬眉:“因源观里当然求姻缘了。”
江柏舟冷哼一声,“结果肯定很差吧,毕竟你那个神秘男友都没陪你一起去。”
我求的又不是跟他的姻缘。
于鲤没点明,嘴硬道:“你不认字?看不到上面写的上上吉?道士师傅说我们感情好得很,说不定今年他就预备和我求婚呢。”
他的脸色垮下去,“哦,是吗。”
“你呢,你去因源观干什么?也求姻缘?”
“我不信这些,而且这观里的签一看就不灵。我去散步不行?”
“你住淮京,大年初一到东城,只为散步?”
江柏舟笑笑,“是呀,我钱多烧得慌。”
“放屁吧,因源观闲人进不去,你到底去干嘛?”
他的笑忽然收敛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你希望我说什么答案?”
车内灯光昏暗。车窗外,几辆车打着灯擦过,他的脸陷在明暗之间,随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一道,在她眼里暧昧地浮沉。
忽然有种溺水的窒息感。
于鲤下意识地握住车门,江柏舟朝车门方向看了看,重新调整回安全距离。
“我工作室有款游戏叫《八千岁》,近期想开张新地图。”他恢复成桌上公事公办的Theseus,“我去因源观是为了给美术取点灵感素材。”
“哦,这也说得通。”于鲤在心底舒口气,“今晚谢谢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说完不等他回话,她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酒店亮堂堂的大厅里的时候,于鲤才有种终于浮上水面的感觉。她抬头望天花板中-央吊着的巨大水晶灯,灯的折面上也有千千万万个于鲤在凝望着自己。
她期待自己听到什么答案呢?她连期待都畏惧。
她又不是青春期小女孩,早不做冒着粉红泡泡的梦。遇到江柏舟就遇到了,不会幻想他是不是专程为她来的。
他们早在二十岁就分开,各有人生,各自精彩。她忙着自己的生活,对他鲜少关心。
不过每年,她都能这么“巧合”地遇到江柏舟一下。
大多时候,也就像昨天那样擦肩过去了。匆匆一眼间,她也只来得及从他的一身派头里感叹,他过得还真不错。
不过这回不一样。两条平行线还是有了交点。
于鲤叹气,水晶灯上的于鲤也叹气。水晶灯一下子变得好沉重,像要朝她砸过来把她压垮。
她不看灯了,往前走按电梯上楼。
电梯门将关,一双手伸来挡了一下,江柏舟侧身进来,神色淡然地按下比她高一层的按钮。
于鲤疑惑:“你住酒店?你在淮京不是有房吗?”
“《泪桥》的试镜让我也帮忙盯下,这里离试镜地方近,方便。”
“哦。”她随口说一句,“那你什么时候订的房?”
江柏舟面不改色:“刚刚。”
……现开的。
于鲤笑出声,“你真是钱多烧得慌。能不能坦率点,有话直说。”
隔了几秒,江柏舟突然开口:“新年快乐。”
果然。他大年初一出现在因源观里不是偶然。
“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如果你男朋友真和你求婚,你会答应?”
他怎么还在想这个。
“你管得着吗?以什么立场?朋友还是我哥?”她笑,“别逗了好吗。”
“于鲤。”
“嗯?”
他很久没说话。于鲤怀疑自己幻听,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她所在的楼层,她收回眼神,径直走了出去。电梯门再次关闭,江柏舟的身影夹在中间,如一出剧的谢幕。
她想起十五岁,想起于鲲在母亲葬礼后领他回家。
他让她叫江柏舟“哥哥”,她抿着嘴看着昨天还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父亲的私生子。
甚至他还比她大半岁。
她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妹妹?耍我很好玩吗?”
他什么话也没说。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是沉默。就像现在这样。
于鲤没忍住,按了键,把电梯门打开,站在门外问他:“你要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江柏舟凝望着她,还是没说话。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把按钮松开,让电梯门重新关上,转身就走。
走到2107前,她掏出房卡开门,江柏舟从后门追上,自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他,他垂着头,声音低哑:“于鲤,不要答应,不要嫁给他。”
2107没开灯。城市夜光透进来,照亮相拥的两个人。东城的雪停了,淮京的依旧在下。城市海洋,海底无声。
万籁俱寂的季节,无人知晓的空间。
一只漂游的水母短暂找回她的心脏,快溺死于一个吻。
水母不需要心脏,于鲤需不需要他。
下章继续吻的后续。p.s女主现在还是目的大于真心
*可怜的电梯就这样被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水母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