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听说了吗？”


    一个身着绿色法袍的学生压低了声音，叽叽咕咕地说。


    “真吓人，据说全身上下的好肉都没几块了……”


    另一个着装相同的学生抱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回答。


    而张祈安——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着。


    此时他正处于希兰塔内的某一层，强制走着幻境给他的剧情。


    尽管从外面看，希兰学院只不过是一座尖细的塔，内里却相当广阔，单是张祈安目前所在的这一层，目之所及就有几十个学生。


    假如塔每一层都有这么多学生，此时的魔法师学院绝对说不上是衰落。


    也就是说，至少在幻境中，他们离末法时代还很远。


    虽然张祈安自己并没有学会如何编织幻境，但凭借“神秘学者”的知识储备，他依然能推测出编造如此庞大而完整的幻境所需要的魔力值是多么大的数字。


    也就是说，凯圣诺尔竟然捏造出几百年前的希兰学院的幻境作为考题来考核他们。


    真是大手笔。


    张祈安感叹道。


    他继续不受控地走着，他本以为这个魔法大陆一副中世纪的风格，大概率不会有太发达的科技，但是显然他想错了。


    这个世界的确科技落后，仅有最基础的维持生活的水平，但在魔法还算发达的时期，生活显然不像末法时代时那样不便。


    就比如现在——张祈安正踏上“魔力电梯”。


    说是“电梯”，只不过是张祈安自己先入为主取的名字，它实际上是一个小型的传送阵。


    传送阵每个角落都有一个独特的花纹，个花纹对应着一个楼层，向哪一个花纹注入魔力，“电梯”就会传送到哪一层。


    而且，这个“电梯”消耗的魔力相当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看来，在盛魔时代，钻研魔法确实比搞科学来得划算。


    在法阵中穿梭的感觉很新奇，仿佛整个人被轻微地拉伸，有些头晕。


    不过几秒钟，他就来到了顶层。


    而且还比电梯快。


    张祈安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在幻境的强制安排下，他走进了顶层唯一的教室，在一个空位上坐下。


    顷刻，那股若有若无的控制感便一下子从张祈安身上抽离，消失殆尽了。


    看来，强制剧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考核的真正内容了。


    讲台上，一位老人严肃地环视屋里的每一个人。


    他身着一件镶了银线的红色法师袍，领口绣了一个张祈安不认识的神秘图案，很漂亮。


    但尽管如此，也不能掩盖他神态上透出来的疲惫。


    “是资深魔法师。”


    旁边一个男人面色凝重地轻声说道。


    张祈安记得他，这个人叫科隆，年龄约莫三四十岁，此时他眉头正皱起，神色凝重。


    他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他查过资料，红色法袍的确是资深魔法师的标志。


    同理，绿色是见习魔法师，黄色是正式魔法师。


    之前古利克在酒馆的时候，穿的就是黄色法袍。


    但古利克显然不是正式魔法师，那袍子是古利克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仿制品。


    而在幻境中，他们一行人早已换上了绿色袍子，质感比古利克那件假货要精致多了。


    “你们原来的老师弗里斯最近不能给大家上课了，我是代课老师，莫本。”


    “结业考试将在一周后进行，请大家做好准备。


    以及……最近不太平，注意安全。”


    红袍教师的话打断了张祈安的思考。


    结业考试？


    难道最终考核是要在幻境中完成结业考试？


    最近不太平又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了来这里之前在走廊上听到的谈话。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泛起不安，他总觉得，这个考核远远比他想得还要难。


    “所以……这几天的时间由你们自己安排，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我就住在希兰塔旁的校舍……有需要的话，也可以使用三楼的会议室……”


    说完，他便悠然离去，只留下学生们面面相觑。


    张祈安环顾四周，看来，这里的人全都是和他一起进入幻境参加考核的人，并没有他所预想的“npc”。


    虽然按道理来说，他们这些考核者大概率是竞争关系，但不少人显然已经达成了暂时性的合作。


    莉塔正和一个叫亚特兰提斯的男人交谈，这个人长得很普通，宛如一碗寡淡的水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若不是用心去记，恐怕谁也注意不到他。


    莉塔居然会和这样的人合作？


    想起莉塔之前那副爱财如命的商人模样，张祈安在心中默默为这个亚特兰提斯上了一柱香。


    至少，亚特兰提斯应该是看上了莉塔的强大魔力。


    旁边有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正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至少张祈安看不出任何区别。


    她们长得很“东方”，黑发黑眼，面容清秀，以至于让张祈安想到了他的老乡们。


    这两个人，一个叫齐，一个叫哉，虽然名字也很东方，却似乎并没有“姓”的概念。


    张祈安望向她们时，她们正小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


    还有几个人张祈安并不认识，剩下认识的几个人……


    古利克正不屑地笑着，让人觉得很欠揍。


    奈菲勒的一头长发被之前从云霭之森抢来的水晶项链束起一个低马尾，显得他格外冷漠和慵懒。


    他在云霭之森救过自己，应该是个好人……好精灵吧？


    而且，这具神秘学者的身体也是人类。


    他想起之前奈菲勒说过，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所以对人类还算友好。


    不对不对不对……


    张祈安拍醒自己，做人怎么能想着依赖别人帮忙呢？


    他被自己刚才的请奈菲勒帮忙的想法按捺住。


    一定是555那家伙一直在他耳边念叨，把自己带偏了。


    张祈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话说，系统555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555，却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只有他的意识进入了幻境，而555被留在了外面。


    他叹了口气，只能依靠自己了——虽然系统555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倒忙。


    至少他现在能确定，系统555并不是他因为世界毁灭遭受巨大打击而产生的人格分裂。


    他自嘲道。


    ……


    眼看着大家都三三两两结好了同盟，剩下的几个人，比如像奈菲勒，又散发着一种不易接近的气质，即使是眼馋他们强大的魔力，其他人也不敢贸然提出合作。


    既然如此，张祈安只能依靠自己寻找通关的方法。毕竟，这样一个竞争关系横在考核者们中间，就算结盟也未必会是铁板一块，不如他先自己摸索。


    依据那个红袍法师所说，最近不太平，而恰巧他刚刚来到幻境时又在走廊上听到了路人学生的谈话。


    “全身上下的好肉都没几块了……”


    幻境绝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一段固定剧情，想必这也是线索之一。


    难道这所希兰学院遭受了什么袭击？


    这倒是符合他对考核的猜测，通过破解幻境中的谜题来表现自己的能力。


    看来，所谓七天后的结业考试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考核已经开始了。


    那位红袍法师说过，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那……


    “我们现在应该去找那个资深法师问个清楚。”


    亚特兰提斯打破了教室里诡异的氛围，率先提出了建议，正和张祈安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到亚特兰提斯身后的莉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张祈安瞬间明白，这是她的授意。


    在场的魔法师们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在听完红袍法师的话后，早就想到了一块去。


    现在亚特兰提斯只不过是把他们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我同意。”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叫吉拉的老女士。


    她不紧不慢地介绍了自己。


    张祈安推测，整个屋子里，除了奈菲勒和莉塔两位非人类物种，她是最年老也最有阅历的一位。


    她一发话，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正遂了心意，十三人便决定先去找那个红袍法师。


    乘坐“魔力电梯”，一行人来到了希兰塔的最底层，校舍坐落在塔的东边。


    现在正是大清早，还不刺眼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校舍的顶棚上，有一种宁静感。


    至少在表面上，他们达成了暂时地合作，但张祈安有预感，考核不可能让他们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感，几个人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向校舍。


    那红袍法师莫本却已经早早伫立在校舍门口，仿佛料到了他们的到来，在专门等待一样。


    “你们还是来了。唉……”


    莫本深深叹了口气，眼中的疲惫更加明显。


    “或许你们已经听说了，弗里斯老师和一个新生都遇害了。”


    “我想，我有义务向你们解释这一切。”


    莫本脚下忽然亮起了一个法阵，一根乌黑锃亮的法杖从中召唤出来。


    他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一阵巨大的吸力将十三人吸进这个圈子里，而他们这群“预订”魔法师竟然没有一点还手的力气。


    一瞬间，张祈安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自己没法抵御莫本的能力是很正常的，但他分明看到强大如奈菲勒和莉塔，也没有挣脱莫本的圈。


    这就说明，莫本的能力是一种强制的安排。


    想到这里，张祈安提起来的心微微放下，看来，这也是其中一个强制剧情。


    眼前的画面跳转，回过神来，张祈安已经身坐在会议室正中的圆桌旁。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会议室。时间紧迫，我只能先用法阵将你们传送过来了。实话实说，现在的希兰学院情况不容乐观。”


    鬓发斑白的红袍法师眼中有萦绕不去的忧愁，看向张祈安一行人的眼神却满含着希望。


    “百年的封印已经松动，魔鬼撒尔曼将要复苏。它放出了跟它一样的恶魔……该死！”


    莫本的表情带着浓烈的痛恨感，他严肃地看着十三个学生。


    “撒尔曼，这个名字对你们来说也许很陌生，但在卷宗中，你们可以看到关于它的记载。”


    莫本法杖一挥，杖尖便浮现出卷轴的幻影。


    “撒尔曼是混沌和毁灭的象征，它会侵蚀生物的心智，污浊他们，使他们身不由己。


    百年前，前辈们付出了惨痛的牺牲才制服它，将它封印。但……如今，那道封印越来越弱，快要关不住它了。”


    “撒尔曼虽然还没有彻底脱困，但它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大半。它散发出的魔气污染了周边的生物，使它们变成了魔兽。弗里斯和那个学生，就是被这种魔兽杀害的。


    “魔兽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几乎无法对抗它们。而且，这种被污染的生物与撒尔曼有着精神上的联系，成为撒尔曼的眼线，这就是我把你们传送到这里的原因。”


    “会议室叠加了历代资深魔法师的魔法屏障，轻易不会被窥探。”


    圆桌周围的十三人默不作声，张祈安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为何，自从来到幻境，他就很是不安。


    “难道连你们这样的资深魔法师也没办法抵御这些魔兽吗？”


    古利克抱着胳膊，语气中依然带着倨傲，但眼神却并不轻松。


    “它们比你想象得还要强，”莫本肯定地回答，“只有一个办法，我和学院里的其他资深法师闭关研究能够消灭混沌魔气的药剂，但……”


    “这件事只有正式及以上的法师才知道，我本来想要隐瞒，但事已至此，你们想要成为正式魔法师，磨难是必须要经历的。”


    “在研制药水期间，我们无暇顾及其他。”


    莫本扫视着圆桌旁的每一张脸。


    “所以，保护学院，保护其他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学生，以及……保护好你们自己。”


    莫本说完，身形竟逐渐透明。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早已经……”


    莫本的眼泪沿着蜿蜒的皱纹滑落，鲜血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浸出来。


    “你们是学院唯一的希望了……学院里所有资深法师已经……”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消散。


    “去他老子的！”性格暴躁的古利克叫骂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你闭嘴，只会大吼大叫的小朋友。”


    莉塔瞥了他一眼，神情还是那么活泼灵动。


    古利克一句“哈？”刚说出口，便噤了声。


    虽然这姑娘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但古利克并没有忘记她在初试中展现的强大实力。


    古利克尊重，却也惧怕强者，只得愤愤地哼了一声。


    “莉塔，别这样。”亚特兰提斯劝道。


    “看现在的情况，这位‘莫本’似乎早就遭遇不测了。但他的意识保留了一部分，这才把这些事传达给了我们。直到刚才，他残存的意识才真正消散。”吉拉女士补充了莉塔想要说的话。


    看起来，整座希兰学院的资深魔法师已经全数沦陷，只剩下他们这几个连正式法师都不算的学生。


    “咳咳咳……”一个叫法芙琳的女法师剧烈地咳嗽起来，名叫安妮的金发女孩关切地扶住她。


    她们似乎原本就认识，关系看起来很亲密。


    “抱歉，法芙琳身体不好，请不要介意。”安妮的眉微微蹙着，轻轻拍着法芙琳的背。


    “嘁，真麻烦。”


    一个陌生男人冷笑了一声，偏开了视线。


    “你！”


    安妮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被法芙琳拉住了。


    “我没事的。”


    考核才刚刚开始没多久，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火药味了，张祈安不由得捏了把汗。


    “这次考核显然不是我们单打独斗能通过的。”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冷冷地瞥了眼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


    “我的建议是，不如我们先分组探索，再回到这里把信息汇总起来。”


    “我同意。”


    没有过多思考，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除了那个一开始嘲讽法芙琳的人。


    虽然只是暂时的合作，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当无头苍蝇。


    “爱德华。”


    “爱德华？”


    “嗯？怎么了？”


    张祈安突然意识到这声“爱德华”喊的是自己，慢了两拍才回答。


    刚换了假名，他还没能习惯这个身份。


    刚才跟他搭话的人名叫格瑞德。


    格瑞德·凯圣诺尔。


    显而易见，他是安德烈·凯圣诺尔的儿子。


    恰逢百年一度的魔法师考核，作为王的子嗣，格瑞德理所应当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来参加考试。


    只是张祈安想不明白，为何格瑞德会找他合作。


    “因为你在初试时展现出来的实力。”


    仿佛猜到了张祈安的想法，格瑞德凑近耳语。


    格瑞德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他的年龄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正是少年的年纪。


    他指了指周围已经开始抱团的其他考核者说道。


    “奈菲勒是精灵，性情孤僻，未必会帮我，莉塔又太年幼了，所以，我认为你是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况且，能够接近王储，张祈安觉得自己也许能得到更多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好。”


    张祈安略加思索，认为合作对他有利无害，果断地答应了。


    除了奈菲勒和古利克，其他人已经结好伴，准备出门探索了，毕竟，等着线索来找他们是不可能的。


    古利克有些着急，看向身旁同样孤身一人的奈菲勒。


    “喂，那个精灵，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奈菲勒只颔首，并没有给古利克任何多余的眼神。


    自此，他们十三人正式划分好了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