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源觉得那个黑衣服男人很眼熟。


    她手上动作不停，用小铲子把做好的烤冷面装在盒里。头往那人走来的方向看，眼睛眯起来。


    “那是谁啊，好眼熟……”


    原本只是嘀咕一句，正在等烤冷面的各家家长一齐往那个方向看，有认识的掺了一嘴：“那不建材街老杨家他家老大吗，大学没念完回家接他爸班了。”


    “哎呦，咋没念完啊，学校不好啊？”


    “那不知道了。念不念完有啥用啊，他家那老些店，不都得他接班啊。”


    “那也得念完啊，考都考上了。也不光是文凭的事儿。读过书和没读书，那都不一样儿。”


    “是他吗？我咋瞅着不像啊？”


    “就是他，和他爷年轻的时候一样。大双眼皮儿，正经挺帅呢。”


    “有对象没啊？”


    ……


    范晓源没吱声，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得有几年了吧，那时候自己才大二。


    她把做好的烤冷面递给客人，那些阿姨拿到后也没走，看杨远铎走过来，自发让出中间的位置。不经意用余光关注。


    等人点了餐，范晓源真心实意地客套了几句，却见男人一直愣怔地盯着自己。


    她低下头搅鸡蛋，心道不会被认出来了吧。可当时戴了口罩啊，他对恩人印象这么深？


    她做好心理准备，笑着和他对视上，等着说出那句：“没有没有，哈哈哈举手之劳哈哈哈。”


    却看见杨远铎有点紧张地用指背蹭了蹭鼻子。


    这不对吧，怎么还害羞上了？


    所以晚上收到杨远馨的消息，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也没觉得多突兀。


    不过小高中生形容起他哥，真的挺有意思。


    “毕竟他这种23岁连女孩手都没碰过的纯爱专一洁癖男，很难遇到真爱。时也！命也！”


    哈哈哈哈


    加。


    加上微信也没说什么话，发“帅哥”纯属倒装加口癖。毕竟自己这个年纪也不太适合叫同龄顾客“孩儿～”，平常都是男孩叫帅哥，女孩叫宝儿。


    但她等了挺久，看着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还在输入。


    对方怎么一直在输入。


    范晓源牙都快刷完了，才看见新消息。


    杨远铎：嘿嘿


    哈哈哈还真是兄妹俩。范晓源觉得他挺有意思。


    没想到第二天就又见面了，范晓源回头看见推门进来的男生，说实话，有被帅到。


    板正，高挑，掐着花瓶的手骨节分明。皮肤干净，骨相立体，还吹了个挺清爽的发型。


    嘶。


    真是来点烤冷面的啊。


    范晓源老老实实给锅点火，看见他推门出去，没几分钟又推门回来，抱着一大捧白色的花。


    “送我的吗？”


    比起收到花，更令人心情愉悦的是此刻面前人带着一点点暗爽和期待，因为自己的接受而升腾的笑意。


    范晓源感受到一种很纯粹简单的“喜欢”。


    不过愉悦没持续多久，话题又挪到了“换工作”上。刚好有学生进来点单。范晓源约他下午出去。


    三四个常来一起订餐，穿着校服的年轻女孩眼神交流，目光在花、角落的杨远铎和面前的范晓源之间流连。最后一起期待地看向范晓源。


    范晓源笑而不语，也看向角落乖乖吃面的杨远铎。


    有的“掰扯”了。


    好兴奋的女孩子们，人的眉毛眼睛竟然可以这么灵活，传递出这么多信息和情绪。


    哈哈哈哈。


    西瓜果茶味道还是挺清爽的。范晓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误会杨远铎了。


    “但你要做一百多份。”这句话一说出来，范晓源沉默了。对面人脸上没有一点轻视的高高在上，反而是很真诚的心疼。


    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但他脸上有很正经的严肃，又有让人放得下心的稳重感。


    范晓源心脏有一两拍的错乱，忽然很想多了解他一点——真的没谈过恋爱吗？怎么没上完大学？你呢，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范晓源觉得他们会有下一次约会，不过她当然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抽出一朵人民币花，问杨远铎：


    “是不是后悔了，早知道就送九朵了吧。”


    杨远铎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急着要一个答案，能和你吃19顿饭也是超级值得期待的事。”


    真。会。说。啊。


    范晓源挑起眉点点头。


    11点半，范晓源关店门和杨远铎出去吃饭。正常来说节假日父母不在的时候，她都不开店门。


    今天。可能真是冥冥中吧。


    她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安静坐在副驾，看着杨远铎把车开到了县里最大的私房菜馆。


    他好像还挺熟悉这儿，和老板娘还打了个招呼，领着范晓源上二楼的包厢。


    范晓源猜他们谈生意应该经常在这吃，想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番茄牛腩、雪衣豆沙、五彩大拉皮再加两碗饭，一共一百出头，老板娘会做生意，就收了一百。


    俩人吃饱喝足后默契地对视一眼，给杨远馨打包了剩下的半份雪衣豆沙。


    下楼梯时范晓源又看到熟人了，她高中同学正在楼下吃饭，也看见了她。


    男生有点懵地下意识站起来。


    再躲就不礼貌了，范晓源走到距离他两米的位置和他打了声招呼。


    能看出来他真挺高兴，笑着说：“真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忙什么，放假了，还是考到县城医院了？”


    “都不是，”范晓源摇摇头，“回来继承家业啦。”


    秦毅顿了两秒，犹豫着问：“叔叔阿姨的小吃摊吗？”


    “对。”


    秦毅一下子笑了，漏出两颗小虎牙：“你还是这么幽默。”


    杨远铎拿着打包好的雪衣豆沙下楼，看到这一幕，没什么停顿地走到范晓源身边。


    秦毅问范晓源：“你……对象吗？”


    杨远铎头越过晓源肩膀，看着女孩抢先回答：“还在追。”


    范晓源想反驳，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我们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火速告别，范晓源坐上车。


    在回家的路上，范晓源看向驾驶位的人，问：“你送我回去之后要去建材街吗？”


    “我回家，怎么啦，想去建材街看看吗？”


    “没，就是有点好奇，你平时都做什么。”


    杨远铎报出几个品牌名，说：“我在建材街拿到授权，开了几家线下的实体店，平时用我操心的事不多。所以时间比较自由。”


    杨远铎打转向灯左转，接着说：“你要是在软件下单，可以备注要老板送，到时候我直接给你送来。”


    范晓源笑着说：“好啊，以后想你了就选选电器。”


    杨远铎又不说话了。


    两人在后视镜对视上，范晓源问：“你没有想问我的吗？……这样吧，以后每顿饭之后可以互相问对方一个问题。可以拒绝回答，但不可以撒谎。好吗？”


    “好。”


    “那你问吧。我刚才问过了。”


    “……


    刚才那个男的……”


    话没说完，范晓源就笑了，转过头把脸对着车窗无声耸动。


    杨远铎也有点不好意思，笑意压不住：“干嘛？我还没问。”


    “你问。你问。”


    “不问了。”


    “别啊，问吧，我不笑了。”范晓源手指发誓。


    杨远铎表情真好玩。装模作样地生气，假装委屈。


    “哈哈哈，那我自己说。”范晓源清清嗓子，“他是我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联系了，今天碰巧遇到。我俩连微信都没有。”


    “哦。”


    “哦。？”


    “嗯。”


    好吧好吧，就“哦”吧，不逗他了。


    其实秦毅高中和她表白过，但那时候范晓源实在不会处理这些事，索性就装没听懂，两人很自然地渐行渐远。


    微信也是真没有，他们高中都用□□啊。


    原本坦坦荡荡的，但没想到当晚微信就收到了秦毅的好友申请。


    这通不通过啊……


    唉，有什么可避讳的，高中毕业都多少年了。


    范晓源问秦毅有什么事。


    “没什么正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既然都在县城，可以互相照应一下。「比耶」”


    范晓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客气回复他。


    随后就收到他给自己朋友圈挨个点赞的消息，还有两条评论回复。


    范晓源朋友圈仅半年可见，能看的有七八条。


    摆摊之后生活的重合率太高了。范晓源后知后觉自己都快一个月没发也没刷朋友圈了。


    她洗漱好躺在床上，床头的白色花朵依旧灿烂，被她错落有致地插在花瓶里。


    范晓源坐起来，拍了张照片。编辑了一条仅秦毅可见的朋友圈，想了想，还是改成所有人可见。把文案从“他的审美「爱心」”改成“花瓶和花很适配系列。”


    晓源爸妈发微信问是谁买的花，夸好看。


    范晓源把那19朵红花的图片发过去，问：“这个是不是更好看。”


    晓源爸妈直接刷屏：


    谁送的啊？


    谈男朋友了？


    真钱□□啊？


    给人家回礼没？


    不能是真钱吧？


    范晓源没急着回，翻看朋友圈底下的几条评论。


    秦毅：花瓶好看。


    杨远馨：噫吁嚱，柔荑巧之。


    宋殷殷：看起来香香的。


    杨远铎：好看「赞」「赞」「赞」


    唉，就无语。


    杨远铎你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