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内部的通道,即使在所谓的“白天”,也弥漫着一种恒定的、由人工照明和循环空气共同营造出的沉闷感。


    江敛跟随守卫的步伐,穿过这些错综复杂的路径,脚步稳定,方向明确。


    安检人员根据他的口头汇报,在与上级人员短暂交流后,通知他要去内务部进行详细报告。


    内务部的办公室位于A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几乎所有上级人员都在此处工作与生活。


    在到达目的地后,守卫先敲了三下门等待指令,才开门侧身让江敛进去。


    里面是略显拥挤的办公区域,几张桌子后坐着工作人员。


    江敛的目光扫过,径直走向靠里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两位他需要对接的负责人——赵峰和王明远。


    赵峰看起来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正低头看着一份纸质文件。王明远年纪稍轻,坐在旁边,眼神有些放空,盯着天花板上某个点,直到江敛走到近前,他才似乎被脚步声惊醒,慢吞吞地看向他。


    “赵干事,王干事。”


    江敛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寒暄。


    “我来汇报第七搜寻小队队员江敛的归队情况,以及队长陈锐这次外出任务意外失联的正式记录。”


    赵峰抬起头,放下文件,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江敛开始陈述,语速不快,确保每个信息点都清晰准确。


    他说明了队伍在外出搜寻物资时,队长李锐在前方探路时失去联系,队伍随后因不可抗力因素崩溃的过程。


    江敛略去了回廊中具体的生死搏杀和异能觉醒的细节,只概括为“遭遇高强度精神攻击及实体威胁,侥幸脱身”。


    他的叙述条理分明,时间、地点、人物、结果,如同在脑海中核对一份清单,逐项列出。


    赵峰一边听,一边在终端上记录着,偶尔插话确认一两个细节。


    当江敛提到系统内应无队长李锐的回归记录时,赵峰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随即确认:“嗯,记录显示,李锐队长自出发当日至今,未有任何入口核验或生命信号反馈。”


    江敛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皱了一下眉,绷紧的肩膀还是缓缓放松了下来。


    果然,只有我一个人生还吗?


    “我们为你们小队的这次搜查任务感到很抱歉。巢穴会永远铭记你们所做的所有贡献,相应的补偿物资也会下发。”


    就在这时,旁边的王明远像是才跟上他们的谈话内容,嘴唇动了动,用一种很干巴的语调说道::“对,对,没有记录。”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在江敛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恢复了之前那种略显涣散的状态。


    赵峰看了王明远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对江敛解释道:“老王前段时间出了次外勤,回来后就有点……没休息好。别介意。”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带着点对同事的维护。


    江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没有追问,而是将王明远刚才那片刻的异常反应,以及赵峰的解释,一同记在了心里。


    江敛并不知晓王明远经历了什么,但是习惯于记录一些异常现象,总会给之后的自己留条后路。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赵峰将记录存档,“你的回归信息已经更新。关于李锐队长,我们会标记为‘任务中失联’,纳入后续搜寻参考。辛苦了,如果没有其他需要汇报的事情,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好的,谢谢赵干事。”江敛应道。


    他朝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内务部办公室。


    通道里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肩头,将江敛沉稳的身影拉长。


    ——


    守卫把江敛叫到通道一侧交代任务时,江敛的耳朵在认真听着巡逻路线的说明,目光却越过守卫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祝昭身上。


    她正把那个贴身珍藏的徽章塞给沈悬衡,说话时眼圈还红着,递出徽章的动作却异常坚决。


    江敛看着这一幕,思绪飘回那个充斥着精神嘶鸣的数据回廊——在那里,所有感知都在崩塌,唯一真实的触感是臂弯里那个轻得快要消失的重量。


    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护住祝昭?


    江敛在心底冷静地剖析着自己。


    也许只是因为,当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时,身边还有一个能呼吸、有心跳的同类,这本身就是一种证据,证明他江敛还作为“人类”存在。


    在觉醒异能的时候,身体的五感也被强硬的放大。


    那时候的他用仅剩的,尚未被拿来控制理性的理智去感受回廊里其他生物的生命体征。


    结果只有他和眼前的,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女孩还有一线生机。


    江敛其实也打算一了百了,但是当他看到祝昭的时候,像是有某种力量牵动了一下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的想保护这个支离破碎的人。


    保护她,就是在保护那一点点尚未熄灭的微光,就是在等待某种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出现的救援。


    江敛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坚持了多久。几天?几个月?甚至有可能更多。


    想跟她一同出去,或者说,牺牲自己也要让她活着出去。当时的江敛似乎是这么想着


    “江敛?”


    守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那位面容沧桑的老兵疑惑地看着他,随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祝昭,了然地笑了笑:“担心那丫头?放心,在咱们这儿安全得很。”守卫拍了拍他肩甲上的磨损痕迹,语气带着在巢穴待久了的人才会有的那种,“待会儿你带她熟悉环境的时候,多照顾点。”


    江敛迅速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守卫脸上。


    “李哥,我在听任务明细。”他声音透露着无奈,仿佛刚才的走神从未发生。


    ——


    那次引导任务之后,祝昭似乎就摸清了江敛在巢穴里的行动规律。


    某次在去往水房打水的路上,她抱着那个与她身形不太匹配的、略显笨重的空水壶,状似无意地问起他平时的休息时间喜欢去哪里放松和对他来说比较有趣的几个区域。


    祝昭的问题问得随意,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江敛当时正要去技术部提交一份日常巡查记录,只当这是祝昭对巢穴的好奇,便简洁地给出了几个关键地点和时间段。


    直到后来,他开始频繁地在这些他自己亲口说出的路线上“偶遇”她。


    有时是在通往技术部的那条安静通道,她正好从对面走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换来的、包装纸有些褪色的水果硬糖,会像展示珍宝一样,双手捧着,分给他一颗。


    有时是在交接班后前往食堂的岔路口,她像是算准了时间等在那里,额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今天巡逻时看到的趣事——比如某只胆子特别大、敢在守卫脚边打转、偷啃物资箱角落的变异灰鼠,引得守卫哭笑不得;或是某个阳光偶尔能透进来的通风口下方,一株顽强地从金属缝隙里钻出来的、叫不出名字的嫩绿色小芽,被她用捡来的小瓶子偷偷养了起来。


    “我今天刚捡到它,还跟陈哲说了那棵小草,他还笑话我,说这东西指不定哪天就变异了,让我赶紧扔掉。我哪像是那种分不清变异植物的笨蛋!”


    她撇撇嘴,随即又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我才不扔呢,今晚我就拿给你看看!我一定要把它养的健健康康的!”


    她身上那套领到的标准制服似乎总也穿不熨帖,肩线歪着,或是袖口卷得一边高一边低,带着她特有的、不拘小节的活力。与巢穴里一些看上去就邋里邋遢的人完全不同。


    这身打扮在她执行内部巡逻任务时尤其显眼,好在内部巡逻多在相对安全的巢穴核心区域,要求不像外部巡逻那么严苛。


    江敛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她话语的间隙给出简短的回应。


    “嗯。”


    “知道了。”


    “小心点。”


    像是对着清单核对项目,精准,必要,没有多余延伸,不会给她多余的负担。


    但他也会在她描述那株绿芽具体位置时,补充一句,语气依旧平淡。


    “那个区域靠近旧通风管道接口,结构可能不稳定,别单独过去太久。”


    或者,在她又一次因为奔跑而让制服看起来更凌乱时,提醒道。


    “你的袖口,右边,没扣好。被巡查看到会扣分。”


    内部巡逻队的工作琐碎而重复,主要是维护巢穴内部秩序,检查基础设施运行,防范内部盗窃或冲突。


    祝昭似乎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并且总能从中找到一点乐趣。


    她提到队友陈哲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那个听起来爽朗又有点冒失的年轻人。


    江敛还没有真正的接触陈哲,但第一次的见面,陈哲就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陈哲今天差点跟仓储那边的人吵起来,就为了多领半卷绷带,他说我们巡逻队磨损大……”她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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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叨叨地说着。


    江敛正在检查通道壁上一处新增的、极其细微的裂缝,闻言动作未停,语气平淡地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祝昭,我不清楚陈哲的为人。”


    他直起身,目光掠过她带着分享欲的脸庞,注意到她制服领口沾了一点灰尘,可能是巡逻时在哪里蹭到的。


    江敛停顿了一下,像是经过某种权衡,才又添了一句,声音刻意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


    “但关于救我们的人的事,谨慎些。别在队里多说。”


    江敛的提醒带着一贯的审慎。


    巢穴看似秩序井然,但墙壁也可能有耳。


    沈悬衡和陆昭妄的存在,以及他们在数据交换中心的经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些“偶遇”逐渐成了巢穴压抑背景里一道固定的风景。


    江敛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了祝昭的存在。


    习惯在走过那个拐角时,目光会下意识地提前扫过前方;习惯在嘈杂的食堂里,能轻易分辨出她带着笑意的说话声;甚至习惯了她时不时递过来的、那些带着旧时代甜腻味道的小零食,虽然他总是沉默地接过,然后揣进口袋。


    他开始注意到她巡逻靴的鞋带总是系得不够紧,注意到她兴奋时语速会变得更快,注意到她提到已故的前队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以及迅速被她用其他话题掩盖过去的坚强。


    这些细节,无关生存,无关效率,却像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按部就班的生活。


    江敛依旧话不多,回应也依旧简洁。


    但某些东西,就像地下深处缓慢渗出的水滴,无声地改变着岩石的形态。


    江敛并未刻意寻找,却也不再抗拒这条既定轨迹上的小小变数。


    那簇跳动的、温暖的火焰,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严谨而灰暗的视界,留下一点难以忽视的亮色。


    技术部的房间弥漫着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


    江敛坐在分配的终端前,屏幕冷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他刚完成今日巡查报告的归档——C区东侧通道新增三处渗水标记,B7区备用发电机异响待检。


    他刚完成今日巡查报告的归档,指尖敲下最后一行记录时,他习惯性调取了外部环境监测数据。


    这就像闲暇时顺一下手边小猫的毛一样,是江敛的一种消遣方式。


    然而今天,平滑滚动的数据曲线让他停顿了。


    外部气温数值在七十二小时内呈现近乎直线的下降,湿度读数同步攀升,这种精确到刻板的同步性,与自然气候的波动规律截然不同。


    江敛调出三个不同方位监测点的数据进行交叉验证,排除了设备故障的可能。


    这种异常模式让他想起数据风暴来临前的某种预兆——不是混乱,而是某种更庞大的系统正在重新校准的冰冷秩序。


    他迅速将异常数据段截取下来,附上简要分析,通过内部流程提交给气候监测岗。


    回复来得很快:“数据已确认。启动二级应急响应。所有巡逻队取消轮休,后勤部即刻开始配发防寒物资。”


    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后,江敛关闭终端,起身整理桌面,脑海里已开始自动规划:个人储备需优先补充高热量食物和保暖贴,巡逻队配给的制热包需要额外申请,几个通往出口的次要通道防风闸必须立刻检查密封性。


    返回宿舍的通道比平日嘈杂。


    江敛看到后勤队伍推着满载物资的推车匆匆赶往仓储区,方向是防寒装备库。


    空气中飘着焊接金属的焦糊味,似乎有人在紧急加固某些通风结构。


    走到C区广场时,他看到祝昭所在的巡逻队正在集合。


    祝昭踮着脚在队伍中张望,接过外套时差点被过长的袖子绊倒。


    后勤部负责广播的女声正在播报防寒的注意事项,以及各项物资的领取地,并安抚妇女儿童和老人的心态。


    回到宿舍的江敛一边清点着自己的攒下来的物资,一边思考如何帮助祝昭渡过寒潮。在之前和祝昭,沈悬衡他们一同赶路的时候,祝昭体现出了怕冷的体质。


    这么想着,江敛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江敛惊得差点打翻刚到出来热水的热水杯。


    祝昭站在门口,大口喘着气,被风吹乱的马尾在她脑后恣意地跳着华尔兹。


    “江敛!”


    她的声音清透,与外面的嘈杂声完全隔开,轻而易举的撞进江敛的耳畔。


    “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