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低下头，鬼使神差将沾满红浆的手抬到面前，鼻尖靠近，认真嗅了嗅。


    苹果和葡萄榨成的汁，掺了点白糖与蜂蜜。


    记忆里的味道是那么诱人，她不自觉张开嘴，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呕......”


    食管与干瘪的肠胃不受控制同时痉挛，白洛弯腰，再次剧烈干呕。


    她无法接受，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


    虽然自小养尊处优，可白洛·紫罗兰已经见过了不少鲜血。


    ——特别是小时候，她尚未能控制自己成为一名合格淑女前，几乎天天都会与这玩意儿打交道。


    不过白洛从来没觉得这些黏腻的，冒着腥气的恶心东西有什么特殊之处，更没有只出没在都市传说里的吸血鬼那些独特爱好。


    好在认知归位，她及时回神，止住动作，不然有“洁癖”的白洛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心有余悸的大小姐收拢拇指与食指，搓了搓手心污渍，不由自主观察起来。


    红得发亮，不似正常血液微微暗沉的颜色，质地格外浓稠，像缺少水份的凝胶，还十分粘手。


    她摊开手掌，任由漫天雨水滴落，而那先前怎么也擦不掉的赤红血液，此刻竟变得透明起来。


    太诡异了。


    白洛有些出神地收回重新干净的右手，一件多年前的小事猝不及防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曾跟随多齐·紫罗兰参加过一位友人的葬礼。


    “阿贝尔主教是一位仁慈的，宽厚的长者，也是女神最忠实、可靠的信徒，他将一生奉献给了圣赛琳娜教堂，奉献给了廷根......”


    牧师在台上庄重祷告，身后背景是繁星点缀，绯月居中的黑夜象征。


    幼时的白洛没什么耐性听这如同催眠的悼词，只是对场中央放着的黑色棺椁很感兴趣。


    只因她发现严丝合缝的棺材表面，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红色粘液，源源不断，可周围人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在凑近兴奋观察数分钟后，小白洛没忍住向父亲大人分享了这一新奇发现，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惊恐的多齐捂住了嘴。


    随即多齐·紫罗兰便独自一人匆匆离开，将年幼的她抛在陌生的人群里。


    那时候的白洛，还以为是自己在公众场合说错话，懊恼了许久。


    可是现在想来，她仍然无法理解当时发生的一切，不仅是举止异常的父亲，还是会对诡异之物感到好奇的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弗莱也像那位主教大人一样，已经回归女神怀抱了吗？


    白洛绕了几步，来到僵立的弗莱面前，注视着对方不停往外渗血，又很快融化于雨水里的苍白脸颊。


    一瞬间，大小姐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万分抱歉。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至男人鼻下，果不其然，一点热气也无。


    正当她想放弃时，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男人冰凉的皮肤。


    “啊！”白洛轻呼。


    她刚才可没一点动来着......


    还活着！


    大小姐喜于对方做出的微末反应，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治疗，但看这样子，是不能继续在大雨里待着了。


    结合刚才发生的事，白洛上前一步，膝盖弯曲，腰背发力，抱住弗莱的腰，用了十成劲道将人向上拔。


    好消息，她拔起来了。


    坏消息，用力过猛，白洛连同手中的男人一起，猝不及防摔倒在一旁凌乱的花丛里。


    被潮湿的泥土与花瓣溅了满身的白洛狼狈不堪，又不明所以。


    刚才不是很重吗？


    怎么现在又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可现在没空去纠结，泥猴似的她干脆脱下碍事的高跟鞋，赤脚踩进泥里，到弗莱身边蹲下。


    刚准备将人重新抱起时，白洛又发现对方倒地位置周围的花圃有些不对劲。


    如今正是盛夏，深眠花开得灿烂，在暴雨的冲刷下也浑然无惧，尽情盛放，展露出娇小洁白的花蕊。


    可这一小片的深眠花统统闭合花朵，枝叶稀疏，濒死垂败感扑面而来。


    白洛细细观察，地上泥土颜色与周围也不尽相同，有明显挪动填补的痕迹。


    身为黑夜女神的忠实信徒，父亲大人向来十分重视花圃情况，每次都要亲自打理，也下令仆人们不许随意靠近，而深眠花也好栽种，易成活，平时不需要过多费心。


    ——她上一次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花圃中，还是好几个月前，可眼下这痕迹还新鲜着。


    若是寻常人们从旁边走过，谁也不会在意这点小问题，此刻白洛心底却敲响警钟。


    她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明明舞厅的几扇窗户都对着主干道左侧修剪过的园艺草丛，就算她准头再怎么偏，也无法将流苏吊坠扔至角度完全相反的深眠花圃里。


    那为什么弗莱......会出现在这里?


    意识到不同寻常后，白洛更不会放过脚下这片花圃，也顾不上父亲大人生气，直接推开男人，跪在原地徒手挖了起来。


    白皙纤细的指尖狠狠戳进地里，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又一捧捧往周围堆着泥土。


    很快，一个空荡荡的土坑出现在她眼前，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蓄了不少雨水。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好奇的仆人们闯了祸，让园丁过来修补留下的痕迹？


    白洛跪坐在地，茫然无措之际，余光又扫到坑壁上一处奇怪凹陷。


    发现端倪的她如获至宝，埋头顺着侧凹朝里挖，没多久又痛又冷的指尖就触到了异常。


    硬硬的，有些粗糙。


    木头？盒子？


    白洛猜测着，手上来了动力，恨不得当场化身挖土机。


    可现场条件实在有限，直到土坑盛满雨水，她才清空周围，用力将东西从水里拽了上来。


    “......？”


    白洛·紫罗兰一脸懵逼。


    那是一本笔记本，米黄色封皮，硬质外壳，正面浮绘着霍伊大学务实内敛风格的校徽，缝隙中还插着一枚枯叶制成的长条书签。


    每位霍伊大学的学生对这种厚重无比的笔记本都不陌生，建筑系的同学们用它记录设计的模型图纸，而白洛更喜欢用来砸人。


    无他，惟顺手尔。


    可现在让白洛震惊的，不是自家庄园里埋了本笔记，而是这本笔记很像、不、肯定就是之前克莱恩表白时，准备塞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啊！


    毕业典礼那天一切太过于混乱，当时白洛一心想分开两人，只是随手将这本笔记交给赶来的女仆保管。


    之后忙着其他事情，再加上没见过克莱恩，她甚至都忘了笔记本的事，更没想到会在一个狼狈的夜晚重新再见。


    谁埋在这里的？


    菲儿？


    奥菲莉娅？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一本普通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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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的笔记本被泥水浸泡后，却依旧完好无损？


    气息全无的弗莱还躺在一边，浑身湿透的白洛也没心情在暴雨中思考。


    她一手提着男人裤腰，一手抓着笔记本，快步返回舞厅所在的庄园主楼内。


    直到进了走廊，看见邓恩和克莱恩两人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她绷紧的心弦才稍微松了点。


    虽然、大概、很可能是错觉......


    但某个时候白洛又觉得克莱恩......非常害怕自己？


    她先前甚至以为克莱恩·莫雷蒂是假装晕倒，想趁着自己离开，再偷偷逃跑。


    ——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将虚弱至极，但看着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弗莱放在两人身边，白洛有些疲惫地靠坐在一旁，笔记本放在腿上，脚尖正对着不远处克莱恩的脑袋。


    淋了一场雨的她需要休息下。


    走廊上只有几盏“余额充足”的煤气灯顽强工作着，借着黯淡的光，白洛用衣袖擦去外壳上附着的泥土后，翻开了那本焕然一新的笔记。


    内页同样整洁干燥，从前到后都绘着不同形象的白洛画像。


    少女笑容明媚，顾盼生姿，尤其是眉眼间细腻几笔，更是动人。


    看着看着，白洛全身放松下来，仿佛回忆起那个众星捧月，高贵端庄的紫罗兰家大小姐。


    虽她并不了解克莱恩·莫雷蒂，也不知道一个家境贫困的穷小子哪里来的勇气，敢追求阶层差距巨大的富家小姐，但并不妨碍白洛欣赏对方曾经眼中的自己。


    心底万般情绪很快平复，白洛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与前面风格截然不同，颗粒感极强的半立体画作。


    纯黑为底，灰白为笔，一位阖眼躺在鲜花之中的少女跃然眼前，周围是单薄线条勾勒出的荡漾波纹，点缀着白色繁星。


    少女穿着素雅长裙，双手交叠在腹部，胸口位置则印着一弯绯红色月牙。


    原来那家伙是女神信徒？


    将心爱对象和自身信仰结合起来，确实是一些“大画家”喜欢干的事。


    白洛对此无感，毫无顾忌用湿哒哒的手指摩挲画面。


    那些黏在画上的大量灰白颗粒不仅防水，而且十分坚硬，一点都蹭不下来。


    更奇怪的是，盯久了的白洛，竟然对一幅画产生了食欲。


    ......难道自己有异食癖？！


    “啪！”


    白洛用力关上笔记本，甩甩脑袋，抛开那些不正常的想法。


    她又掂量了下，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再次尝试毁掉，而是隔空砸在克莱恩的头上。


    “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不再去管那奇怪的笔记本，今晚大脑已经过载的白洛嘟囔一句，扶着墙站了起来。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冷静下来的她接下来面临两个选择。


    继续寻找父亲大人。


    或者回到舞厅，想办法弄醒伦纳德·米切尔，那个听起来很“厉害”的二星督察。


    ——大小姐可是清楚记得，臭流氓是第一个倒下的，而且对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起来就知道很多。


    越想越觉得不对的她决定返回那个可怕的舞厅。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伦纳德·米切尔醒过来！


    “杀气腾腾”的白洛·紫罗兰离开后不久，走廊上三名值夜者横躺的地方，黑暗深处缓缓现出一道人影，在距离最近的弗莱身边蹲了下来，手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