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事堂的二长老鸣宣正拉门落锁，肩膀忽地便被一只手按住。回头看，顾清那张不着调的脸正乐呵呵瞧着他。


    鸣宣谨慎地问了句，“干嘛？”


    “打工。”


    “你？来打工？”鸣宣脸上的疑惑不信格外显眼。


    “我打工怎么了？我可是有两个弟子要养的人！两个啊！你知道我那两弟子多能吃吗？”


    鸣宣按下她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手指，敷衍道，“对，你家大愣和二傻最能吃了，你一点也不吃。”


    石小瑶：……怎么感觉在骂我？


    他转身开锁，石小瑶隐约听得人低声嘟囔，“有两徒弟一天天得意什么劲，我只是不想收而已。我要是收徒弟，门槛都得踩烂，你还有得炫耀。”


    石小瑶逗人心思来了，眯眼笑笑，“鸣宣长老说我啥话呢，大点声呗。”


    “我说，你的伤，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石小瑶一愣，似乎这人知道顾清的秘事，未免对方察觉不对，忙打着哈哈道，“有数有数，也就赚点伙食费。”


    进了屋，光亮乍现，鸣宣才瞧见她还穿着那身旧袍，蹙眉问，“上月不是送了新的去吗？”


    石小瑶抿唇思考怎么回答。


    他说什么新的？送的什么？


    【上个月他给顾清送了新衣，被顾清给卖了。】


    见她久不回答，鸣宣没好气冷哼，“白问了，又拿去卖了换钱？”


    “都说了千八百遍！天魂丝对你伤愈固基有益，你犟着不穿净拿去卖！我真懒得管了。”


    石小瑶心虚一笑，“不是不穿。实在是吃不起饭得换点钱，总不能让孩子饿着吧。”


    “干脆饿死得了！”


    鸣宣揉着眉心平复情绪，他这不着调的师妹真就学了老头，都有点养娃焦虑。


    老头担心她容易被人阴死，有点东西全往她身上加，她别的不学，这焦心习惯学得十成十，格外担心她那大弟子的命。手里有点保命的好东西，都给人配齐乎，对自己倒半点不上心。


    自己也是欠，明知道她会拿去卖了，还巴巴费心费神给她制衣。


    靠！越想越来气，这狗屁师哥谁爱当谁当去，他真是管不了一点。


    “人有名字顾檀。”石小瑶纠正，好歹对方可是男主，还是得尊重一下。


    “我叫他大愣他敢不答应？”鸣宣气恼抽出良绘符开始筛检合适的委托。


    石小瑶在他翻找时，接收了0809提供的顾清最精简的关系网，知道眼前这位，是对顾清最慷慨的师兄，顿时眼珠一转，趴在桌上开口。


    “咳咳，师兄，借我点钱呗。”


    鸣宣眉头一跳，“又要借钱？一叫师兄就跟钱挂钩，干脆管我叫钱好了，还叫什么师兄。”


    石小瑶挠头，“我是为了正事。这不准备出任务，想买点法器护护小命……你看我拖着病体残躯的，到时钱没挣到，把人伤了，得不偿失嘛。”


    翻查事牌的人冷眼扫她，放下手里挑好的几桩，转头走进隔壁书库，重新筛起风险更低，相对安全的案宗。


    见她跟个狗尾巴般，寸步不离，鸣宣没好气道，“上个月不是刚给了你五百灵石吗？”


    石小瑶讪讪搓手，竖起手指比数，“就剩三百一十二了。那个，我今日街上逛过，一面好点的护心镜要四百灵石。”


    “护心镜？老头给你那堆全作没了？一个没剩？”


    石小瑶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护心镜在哪里？一堆在哪里？！她把灵戒草屋找遍了都没找到好点的法器啊？谁偷了！


    “……也是遇上我嘴严，你干的这堆事但凡给掌门知道，你看她打不打死你，连带你那弟子一起打出去。”


    话是这么说，鸣宣还是伸手进灵戒拿出一个荷包，“这刚好两枚上品灵晶，够你买了吧。”


    “嗯嗯嗯！”


    石小瑶表情谄媚抱着荷包傻乐，被他食指点的脑门后仰，顺杆上爬，“顺便再借点银票呗，铜钱也行，我不挑的。”


    “你真拿老子当钱庄啊？要不要我现在腾云驾雾，去搬座金山来给你，嗯？直接砸你头上。”


    “师兄那么好，肯定舍不得砸我的。”石小瑶原本就就有几个哥哥，当妹妹撒娇要钱什么的，手到擒来。


    “呵，这会我又好了。知道我好，老老实实听我话，该吃药吃药，该闭关修养就闭关。”


    石小瑶嘴里没个正形，“那这不没钱买药嘛。师兄就再借一点点，我保证任务结束立马还。”


    “你有胆子把这话说给付梓忻听，那疯婆娘不毒死你个白眼狼。都老大不小的人，还学小时候耍赖皮没个样子。”


    鸣宣挑出三本委托扔她面前，“赶紧拿了滚，在这扎眼得很，滚滚滚滚滚。”


    石小瑶乐呵呵取了灵晶和委托，免得对方后悔，脚底抹油一眨眼消失在门前，飞老快了。


    鸣宣无语，只寄希望于她不把钱袋也一起买了。既然制好的衣服她不肯穿，这天魂丝制成钱袋，穷妮子总该随身带着了吧。


    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的人摇扇走出，“鸣宣长老嘴皮子耍威风倒是厉害。”


    鸣宣头都没抬就知道这拿腔拿调的人是谁，冷哼嘀咕，“死骚包。”


    来人藏青长袍同夜色相融，一头银发，随意用跟金簪别着，画有红日飞鸟的扇面遮住下半张脸晃悠，只让人瞧见弯眉浅笑的桃花眼。


    “不知琉玟宗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呐。”


    “以我两宗关系，何必迎呢？”


    鸣宣干脆背过身整理文书，悄悄翻起白眼，“得了，你来我小破地有何贵干直说。”


    黄锦收扇，从袖中抖出几件大红大紫相配格外花哨的袍子，啧啧摇头，“来还你这天魂丝的衣服。二长老审美果然独特。”


    “天魂丝就这两个色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锦挑眉，“那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子。”


    鸣宣没心思同他吵，直截了当问，“这衣服顾清都卖你了，你不自己收着，拿给我作甚？”


    “自然是替你减轻负担。反正好东西给她，她转手就卖了。与其再制几件，你还不如从我这拿回去再送，不就省了一批天魂丝，省力，少费心。”


    鸣宣恍然大悟，“合着你是打天魂丝的主意。”


    “欸，哪能说这么难听，我这可是为你考虑，不然这手和眼睛绣坏了我可要心疼。”


    黄锦说罢还冲他抛了个眉眼，给鸣宣恶心地一把捏碎手里的良绘符，咬牙切齿道，“死骚包！你再把哄姑娘那套搬我面前显摆，老子立马扇死你！”


    黄锦摇扇，“无趣，还是不禁逗。你得学着沉稳，你都一把年纪当长老的人了。”


    他大咧咧走进门内，仰头打量屋子，语重心长道，“你老这样惯着她，不怕她哪天卖了青竹峰，顺带连你这个师兄也一起卖了。”


    “关你屁事。”


    黄锦立马摊手，“怎么不关我事，咱们两宗交好，她是一峰长老，她的事，我也该关心关心。”


    鸣宣显然不想让他扯上顾清，“行了，你直说要天魂丝干嘛，准备多少钱收。”


    黄锦坐在石小瑶先前坐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晃着鞋尖，“天魂丝的颜色喜庆，想做两身吉服，我出三百枚，灵晶。”


    吉服？鸣宣登时警惕，这鬼贼还没歇了心思不成？顾清不是已经婉拒躲着他了吗？


    “做给谁的？”


    “当然是做给我……”见鸣宣长舒口气，黄锦轻笑继续道，“门下弟子的啊。”


    “你弟子？用天魂丝做弟子吉服你也是舍得。”


    黄锦耸肩，“那也比不得她，听说她极其宝贝那大弟子，连老掌门传她的千魂灯都给了出去。”


    鸣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扯开话题，“加工费给点。”


    黄锦好笑，“你那手艺，好意思收加工费？”


    被质疑的人登时红脸跳脚，“我弟子做！”


    “那就也算三百。”黄锦缓缓起身。


    “这么大方？总共六百灵晶，怎么付？”


    “想得美。加工费三百灵石。”


    鸣宣撂开算盘拍桌，“哪有这么便宜的！”


    “她去我地盘拿破烂换了多少钱，要猜吗？”黄锦表情仍旧笑吟吟，“还是说，你想让她欠我人情？”


    他晃了晃手腕处的同心铃，“顾清要是欠我人情，那就不是我两在这谈钱的事。”


    鸣宣咬牙，“行。”


    顾清你个死妮子给老子等着，一天天坑蒙拐骗的！看你伤好透了，我打不打死你！


    石小瑶饭桌前坐等顾然上菜，不由打了个寒颤，谁又在背后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