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没人笑你
作品:《和千年恶棍HE了[古穿今]》 磨磨蹭蹭、腻腻歪歪,俩人一直赖到五点多,太阳没那么毒了,才出门去了早已热闹起来的空地上。
几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兴致勃勃支着烧烤架。
他们到的时候,烧烤架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寅一还在忙活收尾。
其他几个,楚念白和辛六去了厨师那儿帮忙串羊。
庚一则不知从哪里搞来几个单人沙发和一堆驱蚊的花花草草过来,围着空地摆了好几圈。
这片草地长久没人来,地面上草不经踩踏,长得特别好。
下午得知他们晚上要在这里弄烧烤,专门有人过来把草地修整了一下。
虽算不上精致,好歹没那么野,看起来不至于像荒草了。
“宗主、沈先生。”
“宗主、沈先生。”
……
见楚弥和沈淮久过来,沈家几个纷纷打了招呼。
楚念白远远看到楚弥,兴奋地朝他使劲挥手。
“哥!你别过来,这边膻味重,你去沙发那边坐着等一会儿。”
庚一夜连忙过去说:
“宗主,沙发那边我备了空调扇,里面加足了冰块儿,您去那边坐,凉快。”
楚弥笑着点头,“辛苦了。”
突然被楚弥夸了这么一句,庚一眼睛一亮,感觉心都要飞起来了。
常日稳重的他忽然就活泼起来,浑身轻飘飘的。
他表情殷切,边引着楚弥望沙发处走,边笑呵呵介绍说:
“宗主,这里有一湾山泉,我在里面给您冰了好多水果,还有一些冰皮的小点心。”
“您先在这儿坐着休息会儿,我马上去给您端过来!”
楚弥含笑应了,“嗯,有心了。”
山上的风景确实好。
临近日落,楚弥随意从果盘里叉了块已经切成小块的西瓜放进嘴里。
静静看着晚霞从无到有,自接天一线,到漫天千重。
今夜夕阳浓。
楚弥靠躺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想起曾经,他也曾这样斜靠在硝烟未散的城楼上。
那个傍晚,天边也是一样的景色。
红霞孤高,亮得十分刺眼。
那时的他,身下没有柔软的坐垫,身后也没有可以跟随心意调整角度的软靠。
他坐的,是才被炮火轰炸过、布满血污的城楼地面。
背后倚的,是笔直残缺的城墙。
记得那时,他身边也有好几个人在,他们嘴唇干裂,和他一样跌坐在地上冲他笑。
说:“小林尔,哥厉不厉害?又带着你,多活了一天。”
也有人跟他一样仰着头往天上看,说:
“净说些废话 ,说不定对面一会儿杀个回马枪,回头就把咱们给一锅端了。”
“呸!”
边上有个脸上全是血的汉子,啐他一口。
“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乌鸦嘴。”
“你不嫌晦气,老子还嫌晦气呢!”
那汉子又往远处看了眼,举目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回头,瞥了眼楚弥额头顶上,还在流血的口子,不耐烦地“切”了一声。
“就说你这白面捏的小屁孩不中用,不好好在家爬树掏鸟窝,非跑过来战场干什么?”
“看了几本画册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生将才啊?”
冷笑一声,他没好气道:
“小屁孩儿,老子嗓子都快冒烟了,有点眼力见儿,去给老子找点水喝!”
旁边有人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城里所有井都干了,挖都挖不出来,你叫人家小林尔上哪儿给你找水喝?”
“都这时候了,就别想着嚯嚯人了。”
那汉子不屑嗤了一声,“找不着是你们没用。”
“我昨儿夜里偷溜出城找吃的,嘿,你还别说,还真让我找着了!”
“找着什么了?”有人问。
“西瓜!”
那汉子说,“好大一片西瓜地!沙瓤的,贼他娘的甜!”
“要不是边上有两条大狼狗,老子昨儿就打算薅两个抱回来给哥几个尝尝,一起甜个嘴儿的。”
“那你咋不早说!”
当即有人急了,“我就说你昨个夜里咋恁长时间不见人影儿!”
“合着你自己偷独食吃去啦?”
那汉子撇撇嘴,“老子也得有空说!”
“昨儿夜里老子刚回来,对面那群畜生就打过来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老子还说个屁呀!”
和他一块儿的男人“哦”了一声,“也是。”
随后问,“你说那地儿在哪儿?”
那汉子往城后方向一指,说:
“就城后面。”
“从后墙狗洞钻出去,顺着月亮一直走,大概走了有六七里吧,那边有个石头堆的小房子,房后用石头圈起来一大片地,里面全是西瓜!”
“昨儿我去的时候,倒是没人看着,就是有狗,个头不小,也不知道什么品种。”
“妈的,比老子还凶!”
这么说着,那汉子开始流口水,舌尖把口水舔了勾嘴里,视线扫到楚弥,没好气说:
“诶,姓林的小鸡崽子。”
“这会儿仗也打完了,敌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去给哥几个偷几个西瓜来。”
“嘴里再不进点东西,哥几个都不用等敌军来,不饿死也要渴死了。”
楚弥犹豫着不想去,生怕敌军什么时候搞偷袭。
可转念想想,那汉子说得确实也是这么个理。
算了吧,当下还能剩条命,能喘气的,本来就不多了。
再怎么着,他都得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西瓜。
塞北,可是盛产西瓜的好地方。
万一真有,他怎么着都要拖两麻袋回来。
按照那汉子的指示,他在后墙一处茂密的杂草从里找到了一个狗洞。
那时候他骨头还没张开,身量小,轻松就钻出去了。
城外一览无余全是黄沙。
楚弥只能跟着月亮走,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远。
直到大概一炷香过去,楚弥身后远远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楚弥猛地转身往后看,遥远的城楼方向,狼烟四起,火光冲天!
是夜,残红已逝。
本该静谧安然的夜,却被乍然暴起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楚弥发了疯地往回跑,向着烈烈火红,背后,是无边无际的浓墨,狂躁跳动。
你们等我……
等我!!!!!!
……
可是……
迟了。
他还是迟了。
等他回到更加破烂灌风的城墙,迎接他的,只有横七竖八的糟烂尸体。
以及,腥味刺鼻的血海。
和烟熏火燎的浓烟。
楚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城楼最外面的壮汉。
使出全身力气把壮汉半拉悬空的身体拽回来,没想到,那汉子居然还存一口气。
看见是他回来,居然不知道疼一样,咧着嘴冲他笑。
那还是汉子第一次对他笑。
“喂,我的西瓜呢?”
楚弥一个没绷住哭了。
“我没找到。”
他抱着汉子的浑身是伤的身体,眼泪疯了一样往下掉。
汉子笑他,“果然是,小屁孩,就是,没出息,就知,知道哭。”
楚弥说不出话,只管抱着他哭。
汉子叹了口气说:
“小子,你知道吗?你……跟……我儿子,一样大。”
“我家小子……老子……好多年,没见了。”
“你、你……”
汉子说话开始不太顺,眼神也开始迷离,却还要笑。
“你、快走……”
“走……远点儿,……替、替老子、吃、、吃、西瓜……”
“现、现在走!”
已然奄奄一息的汉子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劲儿,猛推了楚弥一下。
“走!!!!!”
一声喊完,汉子嘴里噗地喷出一口艳红的血,冲着楚弥的方向,嘴角一抖一抖地划出半拉向上的笑。
短促一声“呵”后,轰然倒地,彻底没了气息。
漫天红光下,楚弥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又是怎么下的城墙。
只记得,那天天很热,所有人都被烧着了。
塞北的空气是干的,呼吸里除了刺鼻的浓烟,就是粗粝的黄沙。
塞北盛产西瓜,驻守塞北的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吃到过当地的西瓜。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那狗洞那么小,壮汉块头那么大,怎么可能钻的出去?
城后也是常年饱经战乱,胡人动辄烧杀抢掠,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那里种西瓜?
那汉子……
那汉子……
楚弥闭上眼,不去看天边血一样的红,不去想时隔千年,在自己脑海里,又仿如昨天的那一幕幕。
他不说,嘴唇却控制不住发抖,鼻头忍不住泛红。
就像那汉子说的一样。
他……
没出息。
就知道哭。
可是眼泪止不住。
即便他再拼命忍着,就是忍不住。
孤独地仰躺在柔软的单人沙发里,嘴里的西瓜还没被他完全咽下去。
冰凉的西瓜被焐热,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腥味。
就像那天。
那夜。
那……很多很多个夜。
他曾闻到的腥味一样。
……
“想哭就哭吧。”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他眉心,他听见有人对他说:
“哭出声也没关系。”
“这里,没有人笑你。”
隔着朦胧闪烁的泪水,楚弥缓缓睁开眼,看不清眼前的人。
那人主动伸出手,帮他小心擦掉眼泪。
如一场梦。
那人的手,轻柔地替他拨开了氤氲缠绕的雾,带给他半刻清明。
他能清楚地看到。
云朗风清下,有个短发的英俊男人,心疼地望着他,以手轻抚他。
那一刻,楚弥唇角开始往上抬,哪怕破碎不成型。
“沈、淮、久。”
他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含泪笑望着他。
沈淮久点头,自喉间“嗯”了一声。
楚弥笑容放大,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他笑着说:
“沈淮久,我还想吃西瓜。”
“你……还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