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人！是人！”


    对方十分配合地转过身子，被R540抬脚一踩膝盖窝，径直跪在台阶上，发出同样一声哀嚎：“嗷！”


    陆棠感到疼痛有所缓解。她赶紧去搜寻小孩的身影，看见她正躲在R540身后。


    突然一道光线亮起！陆棠诧异地望过去，原来是小孩举着一支口红形状的小电筒，众人借着光看清了跪地那人的样子。


    他看起来很瘦，双手举过头顶，一团杂乱的鸡窝头烫发，正在不停地发抖。陆棠一歪头，立刻认出他穿的T恤是90年校庆的白色文化衫，背后的深红色校徽此时显得有点讽刺。学校也沦陷了。


    只是...他又有点不同。他头戴防护面罩，只是看起来不像R540的那么高级。


    R540十分警觉，不打算跟他纠缠：“闪开。”


    “带上我，求求了。”


    白衫男苦苦哀求，声音压得很低，看来他也知道外面那些“半人”的厉害。


    R540用枪身拍了拍他的脸，示意他腾开过道，随即扭头对陆棠说：“走。”


    说罢三人走上台阶，白衫男被迫跪在台阶上一动不敢动，头顶就是R540的枪口。小孩一直摇晃着那支迷你电筒，走到半层楼转弯处，她突然用光源对准了下面的黑影。


    “菜头哥哥？”


    淡蓝色的冷光照过去，陆棠看清楚了他的正面。其实...也没什么正面，他戴着防护面罩，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链子，一枚圆型吊坠反射着蓝光。


    “朴莆？”


    陆棠狐疑地问：“你们认识？”


    小孩忽然拉住R540的胳膊，却被她本能地提枪对准。


    “姐姐，带上他好吗？”


    额…陆棠心想，求这位冷面女菩萨？


    R540顿了两秒，发现陆棠也转身望着她，于是对着白衫男冷冷道：“你到前面，去十七层。”


    菜头男立刻爬起，飞快地往台阶上冲，边冲边说：“得快点，再过一刻钟应急电力就要重启，有点麻烦。”


    陆棠心里一惊。R540说那东西喜欢光，刚才下来时楼道里黑乎乎，并没有过多阻碍。如果应急灯亮起来，谁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发疯。


    她抓起小孩的手紧跟着菜头男往上跑，顾不上小腿肌肉在疯狂分泌乳酸，只想快点回到十七层。靠着恐惧支撑起来的信念感，陆棠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十二层。


    突然！菜头男一个急刹，陆棠和小孩撞了上去。菜头男疯狂地扭着身体，右手用力抠紧喉咙，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陆棠立刻贴墙后撤，让小孩蹲在脚下，抚着她的头说：“电筒关掉。”


    忽然陷入黑暗。两三秒后等大家适应了光线，菜头男已然动弹不得，只剩下双腿还在扑腾着。


    “540？”


    陆棠回头，发现那人正甩起长鞭应付楼下追过来的东西。她情急之下三两步过去，摸到R540的腰间，那人微微怔住，险些一鞭挥过来。


    “借我用用。”陆棠抽出短刃就往楼上冲去。


    菜头男双手抱在胸前，正竭力扯着一团极细的藤蔓，身体微微地抽搐。陆棠心道不妙，赶紧拽开他的手，将短刃斜插进细藤和脖颈的缝隙，用力往外一勾。那藤吃了痛似的，立刻卷成一团从他身上退走。


    陆棠刚要松口气，身后小孩却喊道：“姐姐，后面！”


    她随即感到后背窸窸窣窣地攀上了什么，痒痒的，凉凉的。心慌之下，陆棠反手就去扯，不料却被缠住双手。她跪在地上被反剪着胳膊，像个等待斩首的囚犯。


    大意了，陆棠叹到。被那东西制住，她倒不是很怕，或许是觉得R540马上就会来救自己，因此并不太急于挣扎。


    只是...那藤蔓又不是她肚子里长的，哪知道她的心思。几秒过后，陆棠开始呼吸不畅，喉咙被锁得越来越死。她这才明白刚才菜头男不是不想喊，是根本喊不出来。


    不是菜头，你好歹礼尚往来一下，不枉我上来救你...


    她马上就要喘不过气，眼前冒出金星一片，背后...忽然暖意融融。越来越暖，不对，是烫，更过分了，是火！


    火苗马上就要舔上来，她意识到颈间的藤蔓一顿，似乎松开了点。陆棠当即将手里的短刃一丢，背对着小孩喊：“拿着，靠那儿。”


    “菜头，你别把我烤了！”


    她双手用力往外抽，皮肉被藤上的倒刺和枝叶划得生疼。那东西力气真大，很快陆棠这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再度失去反抗能力，又被缠了回去。


    旁边菜头男拿着打火机吭哧吭哧地烧着藤蔓，眼看就烧到陆棠手上，沿途地上留下黑灰色的粉末和腥臭的味道。他慌得浑身发抖，还不忘安抚她：“坚持住，快了。”


    坚持...你个鬼。陆棠的喉咙再次被紧紧箍住，强烈的不适感让她想干呕，眼眶和大脑充血到几乎要爆裂！


    “咯吱！”是金属切断根茎的脆响。


    陆棠的胸腔涌进大量冰凉空气，一瞬间大脑空白过后是死里逃生的余悸。她闻到身后的火硝味儿，是R540不久前持枪械斗沾上的味道。


    “别愣着。”R540开口。


    四人不敢耽搁，仍旧菜头男先行，陆棠和小孩在中间，R540断后。一路有惊无险，看见十七层的数字时，陆棠感觉自己要登天了。还剩半层，二十三个台阶。


    呲啦——呲啦——


    应急电力重启。楼道里突然响起阵阵嗡鸣的回声，电流的呲拉声将空荡的楼梯间链接到一起，像是一条低吟的长龙从地下呼啸着腾空而上！


    菜头男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喊：“快点快点，快！”


    伴随着他急躁的催促声，十七层楼道内的照明灯忽明忽暗地闪动几下，终于亮了起来。


    整层走廊两端各有一扇大窗，被某些宽大的叶掌植物覆盖着，仅能露出星星点点微光。此时灯光一亮，那些东西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似乎正对什么跃跃欲试。


    五六米的距离。陆棠计算着，成年人几步就跑到了，但加上开锁，进门，还有小孩，四个人的时间就会拉长，能不能躲过攻击顺利进屋，难说。


    她想到R540，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R540已握紧长鞭，语气像教科书般从容不迫：“别愣着，楼下还有东西。”


    “我在前面，”陆棠开口，“我手快，小孩密码多少？”


    小孩递过来一张半指宽的小卡片，幽幽地说：“姐姐，我有钥匙。”


    额...陆棠感到庆幸。她其实怕得要死，万一手抖没打开门，不知道R540试没试过一拖三。


    菜头男催促道：“快！你开门，我背她。”


    说完，菜头男把小孩捞到背上。小孩倒一点也不推辞，紧紧圈着他的脖子。


    3、2、1！陆棠立即冲出去，捏住卡片贴紧门锁。电磁感应已足够快，但她还是在转瞬的间隙里用余光瞄到两侧飞奔而来的怪物。


    “咔哒”门开了，她把菜头男和小孩往里一推，忽觉背后扑上来什么东西，抽得她险些原地跪下。


    长鞭从耳侧飞过时差点卷住她的马尾，头发丝被掠去了几根。她来不及喊疼，立刻闪进屋内。随即一股大力冲击，R540撞在她身上，把门一带。


    门缝里还探进来半张肥厚的叶子，有脸盆那么大。陆棠被她撞得又一阵喉咙发甜，感觉自己大概真得内伤了。R540训练有素，控枪卸力收放自如，可她不知道背后的陆棠只是个熬夜写论文的弱鸡。


    甚至在十二天之前，弱鸡爬楼只能两步一喘，三步一缓。此时，她觉得自己线粒体里的ATP已弹尽粮绝。


    惊魂未定。R540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沿途“嗖、嗖”甩出去一个个小球，在所有门窗上加固了银色淡光丝网。陆棠不置可否，有点用，但不大。


    她还未从刚才的惊心动魄里出来，心中有无数疑问，紧跟着凑上前去：“540，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刚才吉普车里是怎么回事？”


    R540停步转身，上下扫了扫她：“不要摘面罩。渴的话有外接水口，消完毒再接水瓶。”


    “接下来等着，不要打扰我。”


    ......？陆棠心里不由地涌出一股愤怒。精神在极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自控力直线下滑。她想起楼下吉普车男人说的话，不死心地问：“你说联合军怎么了...”


    R540仿佛在描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防护面罩下透出森森冷气：“联合军基地已经沦陷了，现在没有联合国，也没有政府。”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里涌上来，陆棠的手微微发抖：“那你...？”


    “你不用知道。”


    陆棠语塞。


    “姐姐，你喝水吗？”小孩意识到剑拔弩张的气氛，递过一瓶矿泉水给陆棠，试图打断对话。


    陆棠咬着唇角，视线在R540和小孩之间游移，刚想开口却被菜头男一把拉住：“别问了。”


    菜头男让陆棠和小孩坐在沙发上，给她们消毒了防护面罩又帮忙接好水瓶。陆棠的焦躁有所缓解，菜头男这才席地而坐，开始自我介绍。


    原来，菜头男名叫田齐，是本校大二学生，他的导师正是业内赫赫有名的植物学家朴锦教授，而小孩正是朴锦的女儿，朴莆。两家上一代是世交，菜头男常带朴莆一起玩，亲如兄妹。


    陆棠感到后背一阵酸疼，有些愠怒：“那你怎么会在地库？”


    田齐轻轻叹气，看了一眼小孩才说道：“灾变前我在男生宿舍，只是...朴锦阿姨上个月突然说要出差去国外出席研究会议，朴莆爸爸工作比较忙，我每天都会来确认她是不是安全到家。”


    陆棠反应极快，追问道：“你说朴锦教授不在国内？”


    “这...”田齐语气犹豫，“她确实去了国外。但后来你也知道，手机通信中断，我就和她失联了。”


    陆棠随即沉默，她知道小孩心里还有根刺，在车里闷闷不乐地掉泪那幕又出现在她脑子里。想到这她不禁鼻子泛酸，自己和父母也失联已久。


    “六天前我们宿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是跟着学长逃出来的。”田齐声音忽然黯淡下去，右手焦躁地抠着裤缝。


    “朴莆爸爸是外勤特警，发生这种事肯定会出动，朴莆很可能一个人在家。”


    “所以你才来了家属楼？”陆棠仍有些狐疑，她低头稍作思考，“那你怎么进来的？跟你一起的学长呢？”


    “学长...我们在北面找到没有污染的窗户，沿着雨水管道爬进来。今天听见外面有直升机，以为是联合军来救人，我们就想一块去顶楼。”


    听到“顶楼”一词，R540突然起身踱步过来，她双手抱臂冷声问：“你去过顶楼？”


    R540：有名字，但...懒得理她


    陆  棠：叫五司令不就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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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