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令仪忙完了学校的事情，决定这个周末回家看看，顺便看看他。


    游令仪在公寓里伴随着音乐收拾行李，因为只是回去待两天，而且家里什么都有，所以行李也不多，只是一个电脑和洗漱包，还有她之前和同学去逛街的时候买的礼物——一个齿轮样式的袖扣。


    她打开蓝丝绒盒子，抚摸着那对袖扣，想象着他戴上的样子，嘴角浮起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笑。


    还要带他去买一套西装，她想，以后他一定会用得上的。


    游令仪把盒子放在包里。桌上的电话响起，是Julia。


    她和姐姐一个学校，但两人也常常聊天，再加上她们投资兰登做的改装车生意还在良好运行中。


    一接通，Julia担忧的声音就穿透听筒直达耳膜，游令仪忍不住拿开手机试图调低音量，但Julia说的话让她放弃这个举动。


    “令仪！兰登家的事需要帮忙吗？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问了律师……”


    游令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兰登？”


    “对啊。Ted跟我说的。还是他妈妈帮忙打的911，还好Noemi没事。”


    游令仪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911，难怪他一个月都没来找她。


    可是……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她跌坐在沙发上，声音不自觉颤抖，“他家里失火了吗？”


    Julia这才知道游令仪原来并不知情。


    她一下子结巴起来，又开始劝慰：“令仪……有可能是他想处理好才告诉你。”


    “我懂。他一向如此，习惯自己解决问题。”


    可我不想做他世界的旁观者。


    游令仪很快收拾好情绪，开始问Julia掌握的情况。


    她说她也不清楚，只好把Ted拉出来三个人电话沟通。花了半个小时就把这件事说完了。


    Ted在挂电话前说：“虽然Noemi没事，但Maria阿姨也会被告上法庭，甚至拿不到Noemi的抚养权。兰登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我想他是不想打扰到你。等他解决了，一定会去找你的。”


    Julia反驳，“那他要是解决不了呢？难道就一直等？这世界上总有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吧。既然在一起，就要一起面对啊。”


    Ted沉默一瞬，“你说得对。但他最近还要忙工作室的事情……”


    Julia连忙制止，因为太急切，甚至呛到开始不停咳嗽。


    咳嗽的声音充斥着音频，游令仪觉得她眼前的物品都开始扭曲了。


    “工作室又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也是其中的创始人，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Julia解释道：“就是他师傅Jason的儿子看到我们生意做得好，兰登还打算推出自己的品牌，谁知道，Jason选择了他儿子，还带走了我们一半的人手。还学我们在短视频上营销，只是他模仿不到位，登味太重，没有抢到我们的受众。但是，他还是吸走了我们一小部分客户。”


    Ted补充道：“其实，这都不是重点。说到底也只是商业行为。最重要的是，Jason想要抢走我们的商标，甚至还要把我们告上法庭。甚至，是在火灾那天通知的兰登。所以……”他停顿下，“所以我觉得他需要一点时间。”


    Julia说：“是他和我们说先不要打扰你。你很忙，他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你自己的事情上。”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帮他。既然他不想我知道，那……你们也别和他说我知道了。”


    游令仪放下电话，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跑去厨房，灌下一大杯冰水，水流在冰凉的石板上，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仍然按照原计划决定回去，不同的是，Julia为她安排了一辆车。


    回程的途中，她还写了三分之一的作业。冷静下来后，戴着耳机，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跳跃的景色。


    Noemi的爸爸被Maria的妈妈多次抓到出轨其他女人。但她每次都会原谅他，甚至是苦苦哀求他别离开。他们就这样分分合合多年，兰登冷眼旁观，只要她别再酗酒，当个恋爱脑也行。


    可这次不一样。她把Noemi一个人留在家里。Noemi太饿了，她想学着哥哥的样子给自己热吃的。可是她太小了，站在板凳上才堪堪碰到锅柄。热出来的饭菜也糊了，但她很满意，全都吃完了。


    等她迈着小小的步子再次进入厨房，却发现起火了，或许是她忘记关火了，一阵风，一些易燃物，总之，一切都失控了。


    Noemi尖叫、哭泣、无措。突然她想到可以从洗手间端水盆救火。她跑到洗手间接水，端起远超自己身体重量的水盆走向厨房。可是，这真的太重了。哪怕她憋红了脸，鼓足了劲，水盆仍然在半路摔落，她也不小心跌倒在地，下巴磕到地板上，牙齿都掉了半颗。


    哭声卡在喉咙，整个世界只有厨房的火舌在灯光下狂舞。


    她挣扎着起身，向Tatiana家跑去。


    Ted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狼狈的、无助的Noemi。等911来的时间，周围的居民自发的开始帮忙灭火，还好火势不大。只是未来需要花大价钱修缮才能居住。


    这就是Ted了解到的事情。


    后来，后来就是当地儿童保护机构了解到这次事件，认为Maria存在监管不力。这一次的火灾主因就是，因为她将孩子单独留在不适合其年龄的环境中。经调查了解后发现，她还存在酗酒问题。


    DCFS（洛杉矶儿童和家庭服务局）向少年法院请愿，要求移除孩子监护权。法官会听取证据并作出决定，一旦法官下令，DCFS就会将孩子带离。


    在这期间，Noemi一开始被临时安置在经过审查和认证的家庭里，后来兰登立刻租到一间公寓，拿出自己做生意的流水，证明了自己能独立照顾孩子的能力，这才让Noemi回到家人的怀抱。


    因为这一次火灾并不是Maria酗酒导致的，她只是疏于照顾Noemi，因此Maria收到一个案件计划，她只有做到上面的要求才能保证Noemi的监护权。例如，参加戒酒治疗；参加育儿课程；解决住房问题。


    据Ted所说，兰登正在考虑申请成为Noemi的合法监护人。


    但是，Jason突然要抢走他们的商标，让兰登陷入被动，他可能无法证明自己的经济能力，证明他能为Noemi提供一个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再加上，家里的房子需要一大笔钱维修，保险也只是杯水车薪。


    兰登有空就会来家里看看。这是他人生中唯一快乐的庇护所，不曾想因为一个男人，竟然变成这样。


    他当然知道不该怪Noemi的爸爸，还有Maria，也是他的妈妈。在他人生中很安静的一个词语，一直到她开始酗酒。她才对他说出口的厌恶，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的父亲，和他一样，爱车。在某一个清晨，骑着车消失在Maria的世界，临走前对她说，“我去买烟，很快回来。”


    结果，他只给Maria留下兰登。


    Maria无数次咒骂，希望他死去。最后恶狠狠地看向兰登，像是看见他。


    兰登一度也在心里憎恨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但他在家里甚至找不到一丁点他的东西，于是他只能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学着母亲的样子，恶狠狠地咒骂。


    兰登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他甚至怨恨自己，竟然相信那个女人。她只有在男人身上得到一点爱的时候，才会施舍一点给她的孩子。


    Tatiana站在花园，看着兰登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兰登小时侯看着她做好的巧克力曲奇渴望的眼神，但他从不开口问。他摔倒时，甚至不会哭喊，只会自己站起来。


    “嘿！兰登。要来我家喝杯咖啡吗？”


    兰登转身，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他怔愣一瞬，随即点点头。


    他第一踏入Tatiana家却无心欣赏她的精心布置。


    等他喝掉半杯咖啡，她才缓缓开口。


    “兰登。有时你真的要学会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兰登的眼瞬间变得通红。


    “我知道。可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似喃喃自语般丢下这句话，兰登就离开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感伤。


    他找了Julia推荐的律师，带着她和Jason谈判。最终，他付出一点小代价，让Jason撤诉。


    临走前，Jason也没有和兰登对视过一秒。


    和律师告别，在站台下车，他决定跑回去。他仰头深深吸一口深秋的空气。


    转头，游令仪站在不远处。


    一定是风太大了。他想。


    他看见她慢慢张开双臂，眼睛仍是亮亮的，眼神专注得让他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他快步向她走去，然后奔跑，最后冲过去紧紧地抱住。


    他高大的身躯为他遮挡住冷瑟的秋风，可他的头却深深埋在脖颈，不愿她看见，他的脆弱。


    最终还是游令仪受不了他双手禁锢的蛮力。掐住他的腰，迫使他放手。


    兰登不舍地放开，一双微红的眼睛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回来看我男朋友啊。你之前说过啊，你不开心就会跑步。就是在这一段回家的路。我来碰碰运气。”


    尽管只在一起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他们认识彼此已经4年了。


    他不曾想过，他们竟然如此了解对方。


    她知道了。他想。


    再开口，却是问些无关的问题，“如果等不到呢？”


    游令仪莞尔，“打个Uber，回家！”


    兰登把游令仪送回家。


    游令仪转身看见兰登站在门口，向她挥手。


    “兰登！”


    她突然开口叫住他。向他跑去，一把抱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预感，他们会分开的预感。她讨厌这种感觉，她要牢牢抓住现在。


    兰登带着笑意开口，“怎么？舍不得我？”


    游令仪闷在他胸口点点头。


    “嗯。谁叫你好久不来看我。”旋即，她抬头，不顾有些凌乱的发型，看着他说：“不过没关系啊，我可以来看你。”


    兰登抚摸着她的头发，有瞬间的怔愣，最后还是认真的为她理好发型。看着她说：“你不用这样的。”


    她从怀里后退一步，语气埋怨，“可是我们是情侣啊。你不能去，那就我来啊。我们是要一起面对的，为什么要推开我？”游令仪还是生气地把事情摊开了。


    兰登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掏遍口袋都没有找到手帕，纸巾也没有。他只好上前一步，用外套一角柔软的内衬，拭去她眼角的泪。


    “可我不想你这么幸苦。你根本不懂你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那是我的责任。”


    她倔强把脸转向一边，不看他，仍然很气愤，“不就是养小孩吗？我为什么不可以。Noemi也很喜欢我。”说到后面，她忍不住抱住他哭出来。


    她哽咽道：“我可不想和你分手。”


    兰登回抱住她，“那就等你想分手的时候。不用说，我自然会知道。”


    游令仪生气地推开他，“你真残忍。”


    游令仪站在门口，粗暴地用袖子擦干泪痕，戴上一顶帽子遮挡眼部，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游浩琛坐在客厅陪小女儿玩。


    转头看见她，“这么晚才回来？我看还是要买辆车才行，这样也方便。”


    她草草回应便闷头回了房间。


    瞿英掀开会客厅的窗帘，这里正对着大门。她看见那个年轻人，准确的说是她女儿的男朋友，就站在那里。


    她看了一会，便放下窗帘。那个男人的事，他也有听说过。去社区开会的时候，东一句西一句，就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她还担心游令仪头昏做出选择，特意打个电话。结果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算那个年轻人，兰登，懂事。


    她望着楼梯，知道自己的女儿会伤心一段时间。没关系，这会过去的。


    一段感情，只要够坚定，那么磨难只会是铺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