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宫夜议断疑踪

作品:《砚心藏鹭

    永宁宫偏院的烛火被风裹得轻晃,映在雕花窗棂上,竟透着几分森冷。萧珩褪去外罩的常服,露出里层浆洗得笔挺的中衣,刚要解下缠胸的绷带,门外就传来轻叩声,是亲信侍卫长秦风的暗号,三下轻响,间隔均匀,是他约定的“周太医至”的信号。


    “进。”萧珩重新拢好衣襟,坐到临窗的圈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门被轻推而开,秦风引着个穿青布袍的老者进来,老者背着个乌木药箱,帽檐压得极低,进门后先规规矩矩行了礼,连头都没敢抬。


    “周太医,不必多礼。”萧珩声音压得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劳你微服而来,是遇袭所受之伤,需你过目。”说罢,他抬手解开绷带,露出后背那道刚缝好的伤口,桑皮线的针脚细密整齐,伤口边缘泛着健康的淡红,连肿胀都消了大半,唯有渗血的痕迹还留在绷带上。


    周太医这才敢抬头,从药箱里取出银质探针,轻轻拨了拨伤口周围的皮肉,又捏起萧珩递来的药膏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峰渐渐扬起,“殿下,为您治伤的这位医者,医术当真是顶尖。”他放下探针,语气里满是赞叹,“桑皮线选的是三春新桑的韧皮,泡过姜汁去腥还能促愈,针脚是‘锁边缝’,既防渗血又能让皮肉贴合,这手法,老臣只在太医院的古籍里见过。”


    萧珩指尖一顿,“哦?这药膏呢?”


    “更是精妙。”周太医挑了点药膏放在瓷碟里,借烛火细看,“主料是活肌散的底子,却加了紫苏梗和雪见草,紫苏梗能化毒滞,雪见草是解毒的奇药,寻常医者只会单用活肌散,哪会想到这般配伍?看这伤口愈合的速度,药效至少比太医院的方子强三成。”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只是这手法太过凌厉,不似宫廷路数,倒像民间隐世的医派。”


    萧珩指尖微动,神色间多了几分关切,“周太医,依你之见,这伤口后续还需不需要辅以其他疗法?比如针灸通络或是汤药调理,总归稳妥些。”周太医连忙躬身回话,“殿下无需多虑,这位医者的药膏配伍精准,针脚处理更是恰到好处,已将毒滞化去大半,伤口愈合态势极佳。只需每日按时换药,避水避劳,再过七日便可拆线,无需额外施针服药,过度治疗反而可能扰了气血调和。


    萧珩闻言颔首,这才让秦风取了诊金给周太医,又命人“送”他出府,所谓的送,是秦风亲自护着他从偏院密道离开,确保无人察觉太医入过东宫。待院门关严,萧珩才重新解下绷带,看着镜中那道伤口,想起鹭安堂里那个眉眼带利的女医,嘴角竟牵起丝极淡的弧度。


    “殿下。”秦风刚回来复命,就见谋士沈砚之从屏风后转出,他手里捧着卷密报,神色沉凝,“晨间遇袭的事,属下已查过,城西至城南的眼线均未传回黑衣人的踪迹,倒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萧珩转身坐回圈椅,指尖叩在案上,“我微服出府查粮价,是临时起意,除了父皇和你们三个心腹,再无他人知晓。遇刺时我故意没声张,只带了老仆突围,按理说,追兵不该追得那般精准。”


    “是内鬼。”沈砚之将密报摊在案上,上面是用朱砂标注的东宫人员名单,“您此次出府,仅提前半个时辰告知秦风备马,连掌印太监都未知晓。能泄露消息的,必然是能接触到您行程的核心圈层,老仆已死,秦风是您的奶兄,剩下的,就只有掌管东宫起居注的李詹事,和负责膳食的刘总管。”


    秦风猛地攥紧拳头,“属下这就去拿人!”


    “不可。”萧珩抬手制止,目光扫过密报上的朱砂印,“没有实据,打草惊蛇。对方敢在京城腹地行刺,必然留了后手,若我们贸然动手,反倒会让幕后之人察觉我们的底牌。”他指尖点在“李詹事”的名字上,“李詹事的独子在吏部任职,刘总管去年告假时,是太后宫里的人替他暂管膳食,两人都有嫌疑,但也都可能是烟雾弹。”


    沈砚之颔首附和,“殿下所言极是。你中的毒虽罕见,但能拿到此毒的势力不在少数。对方既没留下活口,又毁了踪迹,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这正是萧珩心中的疑团。他想起巷口那具中箭的老仆尸体,想起女医说“腐心毒混着牵机引”的论断,眉峰皱得更紧,“此事需从长计议。秦风,你明日去查鹭安堂的大夫,她的底细、来往的客人、甚至三年前在何处行医,都要查清楚,能解腐心毒,还会‘锁边缝’,绝不是寻常的市井女医。”


    “殿下怀疑她和刺客有关?”沈砚之问道。


    “不是怀疑,是好奇。她的药庐挂着‘专治男子隐疾’的招牌,却藏着这般医术。寻常医者避之不及的毒伤,她却敢接手,连价都不还就收了砚台。”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深意,“这般胆识和医术,若没接过见不得光的活计,怎么可能练得出来?或许,从她身上,能摸到刺客的线索。”


    沈砚之眼睛一亮,“殿下是想……借查她的底细,引幕后之人现身?”


    “不错。”萧珩将密报卷起,扔进炭盆里,火光映着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对方要杀我,必然关注我的行踪。我与苏大夫有过交集,他们若想斩草除根,定会盯上她。我们只需暗中盯着鹭安堂,既能护她周全,也能等鱼上钩。”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秦风领命退下,偏院的烛火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