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之前放出来的消息说三个半小时会缩成一个半小时！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安静的，一动不动的皇帝，真是更方便大家欣赏他的美貌了。人们看到，皇帝看起来比刚下飞船时的那张照片气色好多了，金棕色的头发似乎是被扎起来了，大部分都藏进冠冕里，只有额前还落下来几绺微卷的发丝。他戴白手套的手交叠放在身前，修长的身形套在繁复的礼服里，姿态既不过分紧张，也不过分轻慢，整个人显得非常典雅。


    过完帝国历史名人，皇帝就来到了路的尽头。这里站着之前皇帝的全息投影，每位皇帝会给这位新后继者说一句祝福语。这是每位皇帝在位时亲自写的，存进皇宫典礼署的数据库里，不会再有变化。上一位皇帝留了什么话，要新皇帝继位仪式上才能听到。


    ——那本书里是这样嘲讽的：显然，帝国之前的皇帝并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位继任者编出了这么盛大繁琐的仪式。我们有理由相信，路易斯·凯、梅·德伦、路易斯·凯二世的祝语是路易斯·凯三世编的。


    好吧，不要管把自己重新交到人工智能手里的废物们阴阳怪气什么。公民们全都在直播前翘首等着听前任皇帝给他儿子留了什么祝福，然而——皇帝们没说话！这个环节也缩水了！皇帝开始走动，向他的先祖依次致敬，他们点头微笑作为回应。呃……好吧……也赏心悦目就是了……


    皇帝走过玩世不恭的第一位皇帝，神情严肃的第二位皇帝，英姿勃发的第三位皇帝。他走过接下来和他亲缘关系更近的几位。他看起来不像曾祖父坚决果断，不像祖父和蔼可亲，不像父亲风趣爽朗。可是，他真是好看啊！这张脸，这副五官，一脉相承，但在他的脸上，达到了美的巅峰。


    之后的那个环节才真的该省略呢！皇帝摘下手套，伸出手，现场让机器刺破他的手指。之后是再先进的科技也没法再浓缩的一刻钟，然后，全息投影投放出这个结果——


    99.99%。


    令人迷惑，为什么不能取消这个环节？为什么非得在继位典礼上当场验DNA告诉帝国他是那位路易斯·凯的直系后代？


    明明只看脸就能知道，他就是。


    皇帝把治疗好的手从仪器里拿出来，重新戴上手套。熟悉继位仪式的公民留意到一些环节被跳过，直接进入宣誓环节。


    皇帝没有亲自背他的宣誓词，是一个典仪官替他背那些词，然后皇帝说一句是的我宣誓，这个过程就结束了。


    接着应该是被德里西人写的那本书里大嘲特嘲的公民宣誓环节——传统上是，全体公民要起立，不管是在现场还是看的直播，跟着皇帝的指示，呼吸。


    按皇帝要求的节奏，和皇帝以同一种速度呼吸——你们是在玩SM呼吸控制吗？那个德里西人这么写道。


    经历过这个仪式的帝国公民几乎都对这句话表示了愤慨，认为这句话冒犯了他们神圣的感情。有不少人——几代加起来的不少人——都宣称，在皇帝的继位仪式上，当他们循着皇帝的指示，和他一起呼吸时，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至高无上的体验，自己和帝国这个本来对他们来说非常抽象的概念联系了起来，而且这联系是可被感受的、可被触摸的、可被回味的。


    经历过上个皇帝继位仪式的帝国公民，或者没经历过因此对那种神圣联系感到好奇的年轻人，都大失所望——这个环节也被跳过了。典仪官直接要求全体帝国公民起立，和他一起宣誓——宣誓我们会尽己所能辅佐皇帝，令皇帝做出正确的决策，而决策一旦被做出，我们会无条件地服从皇帝，执行他的决策。


    然后是共唱国歌。然后，应该是回顾以前的皇帝的继位演讲精彩片段。然而没有精彩片段，跳过去了。多么失望！很多人可喜欢重温第一位皇帝的继位演讲了——事实上不该称之为演讲，当时也没有留下影像资料，现在的全息影像是事后用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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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模拟的。真实留下的就是一段非常简短的音频记录：


    “能听得见吗？（敲击声）——好，我来宣布个事：我现在是皇帝了。”


    此刻，他们现在这位皇帝站在演讲台后，手上拿着纸质的演讲稿。第三位皇帝，那个十九岁继位的青少年，当时用的是纸质。之后就成了传统，皇帝的演讲稿都是纸质，而不是似乎更方便的电子屏幕。


    皇帝抬起他那张漂亮的脸，漂亮的灰蓝色眼睛盯着镜头——盯着屏幕外，盯着每一个人。


    他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撕了演讲稿。


    那些被抛洒出的纸片，看起来那么真实，和全息投影出的装饰氛围灯光混在一起，立刻就显出谁是虚拟的而谁是实际存在的。皇帝手指敲击了话筒——叩叩——令人想起那位路易斯·凯。


    *


    为了让公民们更好地参与进帝国这个盛大庄严的仪式，皇帝的继位仪式之前之后一共三天，帝国全境放假。不过，有些职业是不会放假的。比如说，新闻编辑。


    格雷·伊奈拉正在咬她的笔。关于她的名字，这里有一段故事。她直到出生那一天，名字也没确定下来，因为她父亲的母亲和她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她不是婚姻关系的祖父和祖母，为她到底该延续什么样的传统命名吵得不可开交。虽然他们两家都是普通公民，而且往上很多代就是普通公民了，可两个人都坚持觉得，自己家这边的传统更高贵，更值得被继承。


    其实他们的孩子，这个新生命的两个创造者和负责人都觉得无所谓。但很多事情拍板决定就是因为这样：顺从了最觉得有所谓的那个人的意愿。


    很遗憾，这里有两个能对她的名字发表观点的人，并且这两个人都不肯让步。最后是她母亲的医生出面调解，提议他们不妨用最古老的方式来决定命名权的归属，也就是，抛骰子猜单双，交给天意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