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妙玉拒:断发守贞
作品:《红楼梦续:宝玉云游记》 暮春的风裹挟着秦淮河畔的靡靡之音,穿过“烟雨阁”雕花的木窗,卷着脂粉香与酒气,撞在妙玉素色的僧袍上。她端坐在冰冷的梨花木桌前,双手交叠置于膝间,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可那紧抿的唇线,却泄露了她心底翻涌的波澜。
烟雨阁是金陵城最有名的销金窟,往来皆是达官显贵、纨绔子弟,在这里,女子的尊严比纸薄,贞洁更是不值一提。妙玉本是栊翠庵的出家人,只因贾府败落,她被乱兵掳走,辗转数手,最终竟被卖进了这藏污纳垢的青楼。自她踏入这烟雨阁的大门,就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
老鸨刘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眼角的皱纹被脂粉掩盖,却掩不住眼底的精明与狠厉。她叉着腰站在妙玉面前,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像钩子似的,恨不得将她身上的僧袍剥下来:“我说妙玉姑娘,你都进了我这烟雨阁的门,就别端着那出家人的架子了。瞧瞧你这张脸,比那画里的嫦娥还俊,只要你肯接客,保准能成咱们这儿的头牌,到时候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不是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
妙玉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清冷如碎玉:“贫尼乃出家人,六根清净,早已断了尘缘,还请刘妈妈放我离去。”
1. 刘妈逼良为娼,妙玉严词拒
刘妈闻言,“嗤”地笑了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出家人?进了我这烟雨阁,就没有什么出家人!要么乖乖接客,要么就等着挨饿受冻,我倒要看看,你的佛性能不能当饭吃!”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扯妙玉的僧袍,那粗糙的手指带着常年吸烟的黄渍,眼看就要碰到妙玉的衣襟。
妙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刘妈的触碰。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悲悯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刘妈:“施主请自重,贫尼虽落难,却也绝不会失了出家人的本分。”
“本分?”刘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道,“在我这儿,本分就是伺候好客人!我告诉你,妙玉,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她转头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啊,把这位姑娘好好‘劝劝’,让她知道知道,在烟雨阁里,谁是主事的!”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她们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神情,一步步朝着妙玉逼近。妙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桌上那把用来裁剪烛芯的剪刀上——那剪刀小巧却锋利,是她前日趁着婆子不注意,偷偷藏在那里的,本是想着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用它了结自己的性命,保全清白。
此刻,看着步步紧逼的婆子,听着刘妈尖酸刻薄的话语,妙玉知道,她不能再等了。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
刘妈和两个婆子见状,都愣了一下,随即刘妈又恼又怒:“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拿剪刀反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2. 断发明志守贞,老鸨怒欲动手
妙玉没有理会刘妈的怒骂,她看着镜中自己虽略显憔悴却依旧清秀的面容,想起了栊翠庵的晨钟暮鼓,想起了往日里诵经礼佛的宁静时光,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她深吸一口气,握着剪刀的手微微抬起,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头发剪去。
“咔嚓”一声轻响,一缕乌黑的发丝应声而落,飘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几剪刀下去,原本整齐的发髻被剪得七零八落,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露出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却透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我是出家人,宁死不从!”妙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她将剪刀横在颈间,眼神平静而决绝,“若再逼我,贫尼便在此地圆寂,绝不玷污佛门清誉!”
刘妈看着妙玉散落的头发,又看了看她颈间的剪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她经营烟雨阁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有哭哭啼啼的,有假意顺从的,却从未见过这般刚烈的,竟然不惜断发相抗!
“反了!反了!”刘妈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朝着妙玉的脸打去,“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那只带着怒火的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落在妙玉的脸上。
妙玉闭上眼,做好了承受这一掌的准备,心中却无半分后悔。她知道,只要能守住自己的清白,守住出家人的底线,就算挨一顿打,也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进来,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刘妈的手腕。刘妈只觉得手腕一紧,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怒声道:“谁啊?敢拦老娘做事!”
3. 贾芸及时阻拦,谎称远房表哥
来人正是贾芸。他今日本是受了宝玉之托,来金陵城打探妙玉的消息,辗转打听了许久,才得知妙玉被卖进了烟雨阁。他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紧接着便看到刘妈要动手打人,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进来拦住了她。
贾芸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虽算不上华贵,却也整洁得体。他长得眉目清秀,此刻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握着刘妈手腕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刘妈妈息怒,手下留情!”
刘妈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更是怒火中烧:“你是谁?我教训我阁里的人,与你何干?快放开我!”
贾芸松开手,微微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丝客气的神色,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如何救下妙玉。他知道,以刘妈的性子,若是直言要救妙玉,她必定不会同意,反而会狮子大开口,甚至可能立刻对妙玉不利。
情急之下,贾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看向妙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同情,随即转头对刘妈说道:“刘妈妈有所不知,这位妙玉姑娘,乃是我的远房表妹。只因家中遭逢变故,才不幸流落到此,并非有意冒犯妈妈。”
刘妈狐疑地看了贾芸一眼,又看了看妙玉,眉头皱得更紧了:“远房表妹?我怎么从未听她说起过你?”
妙玉也愣住了,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要认自己做表妹。但她看贾芸眼中并无恶意,且此刻他显然是在帮自己,便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握着剪刀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
4. 承诺凑钱赎身,暂解当下危机
贾芸看出了刘妈的疑虑,连忙笑着解释道:“刘妈妈有所不知,我与表妹自小分离,多年未曾联系,此次也是偶然得知她的遭遇,才匆匆赶过来的。只因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与表妹相认,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情急之下才闯了进来,还望妈妈莫怪。”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妙玉身前,将她护在身后,语气诚恳地说道:“刘妈妈,我这表妹性子执拗,又是出家人,实在不懂这里的规矩,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刘妈摸了摸下巴,打量着贾芸,见他言行举止还算得体,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心中的怒气稍稍消减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几分警惕:“就算她是你表妹,可她已经被卖进我烟雨阁了,那就是我的人。你想怎么样?”
贾芸心中一喜,知道有戏,连忙说道:“刘妈妈放心,我自然不会让表妹在这里委屈。我会尽快凑钱来赎她,还请妈妈给我一些时间,也请您在此期间,好好善待我的表妹,莫要再逼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他怕刘妈不答应,又补充道:“刘妈妈,我知道赎身需要不少银两,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尽快把钱凑齐。您看,这样可好?”
刘妈沉吟了片刻,心中盘算着:这妙玉性子刚烈,若是真逼急了,闹出人命来,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就卖这个年轻人一个面子,先答应下来,等他凑钱赎人,若是他凑不来钱,到时候再处置妙玉,也不迟。
5. 刘妈松口妥协,妙玉暂得安宁
想到这里,刘妈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斜睨了贾芸一眼,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你必须把赎金送来,否则,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多谢刘妈妈!”贾芸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道谢,“您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必定带着赎金来赎表妹!”
刘妈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别在这里碍眼了,带着你的表妹下去吧。记住,好好看着她,别再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说完,她便转身扭着腰,悻悻地走了。
那两个婆子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跟着刘妈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贾芸和妙玉两人。贾芸转过身,看着妙玉散乱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容,眼中满是同情:“妙玉姑娘,你没事吧?”
妙玉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出手相救的男子,眼中泛起一丝感激,她微微躬身行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贫尼感激不尽。”
贾芸连忙扶住她,说道:“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我叫贾芸,乃是荣国府的旁支子弟,此次前来,本是受宝玉兄之托,前来打探姑娘的消息,没想到竟遇上了这般事情。”
6. 贾芸细说缘由,妙玉心生感激
妙玉听到“宝玉兄”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她与宝玉虽有过几面之缘,深知他是个性情中人,却没想到贾府败落之后,他还会惦记着自己,派人来打探消息。
“原来如此,多谢宝玉公子挂心,也多谢贾公子不辞辛劳,前来搭救。”妙玉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暖意。
贾芸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不必客气,咱们都是贾府旧人,如今贾府败落,众人各自飘零,能帮一把,自然要帮一把。只是姑娘,你这头发……”他看着妙玉散乱的头发,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妙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神色:“头发没了可以再长,但若失了清白,便再也回不来了。贫尼身为出家人,守身如玉,乃是本分。”
贾芸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姑娘真是刚烈之人,贾芸佩服。只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姑娘还要在这烟雨阁中委屈一段时间,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凑齐赎金,早日将你救出去。”
妙玉点了点头,说道:“有劳贾公子了。贫尼在此静候公子佳音便是。”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相信眼前这个男子,别无他法。
贾芸又叮嘱了妙玉几句,让她在烟雨阁中多加小心,尽量不要与刘妈等人起冲突,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他知道,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凑齐赎金,否则,妙玉依旧难逃厄运。
7. 烟雨阁内蛰伏,静待赎金佳音
看着贾芸离去的背影,妙玉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秦淮河畔的繁华景象,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贾芸能否在一个月之内凑齐赎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如何,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放弃希望。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木梳,慢慢梳理着散乱的头发。虽然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参差不齐,但她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梳完头发,她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诵经。
佛经的声音低沉而悠扬,在这喧嚣的烟雨阁中,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遭的污秽隔绝开来。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贾芸能够顺利凑齐赎金,祈祷自己能够早日脱离这苦海,重返佛门清净地。
而此刻的贾芸,正急匆匆地走出烟雨阁,他站在秦淮河畔,看着往来的船只和行人,心中焦急万分。赎金并非小数目,他不过是个家境普通的旁支子弟,平日里靠着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想要在一个月之内凑齐这么多钱,绝非易事。
他咬了咬牙,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是借贷,就算是变卖所有家产,他也要把妙玉救出来。一来是不负宝玉所托,二来,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位刚烈的出家人,被埋没在这烟雨阁中,毁了一生的清誉。
8. 贾芸奔走筹钱,前路诸多坎坷
贾芸首先想到的是去求助昔日的贾府旧人。他先去了几户曾经与贾府交好的官员家中,可如今贾府败落,树倒猢狲散,那些人见了他,要么闭门不见,要么找各种借口推脱,根本不愿意伸出援手。
接连碰壁之后,贾芸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但他并没有放弃。他又想到了自己平日里做生意认识的一些朋友,于是便一家家地去拜访,向他们借钱。有些朋友念及往日情分,愿意借给他一些,但大多数额不大,离所需的赎金还差得很远。
几天下来,贾芸跑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磨破了嘴皮子,也只筹到了一小部分钱。他看着手中为数不多的银两,心中越发焦急。距离刘妈给的期限,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赎金却还差一大半。
这天晚上,贾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银两,愁眉不展。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筹钱,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妙玉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醉金刚倪二。倪二是金陵城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专靠放高利贷为生,为人虽然粗鲁,但却有几分江湖义气,曾经在贾芸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一把。
9. 求助醉金刚,暂解燃眉急
虽然知道向倪二借钱,利息必定很高,而且风险极大,但事到如今,贾芸也别无选择了。他咬了咬牙,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倪二。
第二天一早,贾芸便来到了倪二常去的赌场。倪二正坐在赌场里,搂着一个女子,面前堆着一堆筹码,玩得不亦乐乎。贾芸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倪二哥。”
倪二抬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咧嘴一笑:“哟,这不是贾芸吗?找我有什么事?”
贾芸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说道:“倪二哥,小弟此次前来,是想向您借点钱,周转一下。”
倪二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贾芸,笑道:“借钱?你小子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吧,要借多少?”
贾芸报出了所需的赎金数额,倪二听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这么多?你小子借这么多钱,做什么用?”
贾芸不敢隐瞒,便将妙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倪二。倪二听完,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原来是为了救一个出家人。行,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这钱我借给你。不过,利息你也知道,一个月之内必须还清,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贾芸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倪二哥!您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必定连本带利还清!”
就这样,贾芸从倪二那里借到了剩下的赎金。虽然背负了高额的利息,但至少,他终于可以去烟雨阁赎回妙玉了。
10. 凑齐赎金赴约,终救妙玉出阁
距离刘妈给的期限,还剩下最后三天。贾芸拿着凑齐的赎金,急匆匆地赶往烟雨阁。一路上,他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终于可以救妙玉出来了,忐忑的是怕刘妈再生出什么变故。
来到烟雨阁,贾芸直接找到了刘妈,将一沓厚厚的银两放在桌上:“刘妈妈,赎金我带来了,你点点吧。”
刘妈看着桌上的银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连忙拿起银两,仔细地数了起来,数完之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不错,正好是约定的数目。”
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把妙玉姑娘请出来。”
不一会儿,妙玉便跟着婆子走了出来。这几天,她在烟雨阁中,虽然依旧被刘妈看管着,但因为有贾芸的承诺,刘妈并没有再逼迫。
第38章《妙玉拒:断发守贞》
暮春的风裹挟着秦淮河畔的靡靡之音,穿过“烟雨阁”雕花的木窗,卷着脂粉香与酒气,撞在妙玉素色的僧袍上。那僧袍早已失了往日的洁净,边角沾着些微尘泥,却依旧被她打理得平整,如同她从未被俗世玷污的心境。她端坐在冰冷的梨花木桌前,双手交叠置于膝间,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可那紧抿的唇线,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烟雨阁是金陵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朱红的大门敞开着,像一张吞噬人心的巨口。往来皆是腰缠万贯的达官显贵、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在这里,女子的尊严比纸薄,贞洁更是被视作可以明码标价的玩物。妙玉本是栊翠庵的出家人,伴着晨钟暮鼓、青灯古佛过了十数年清净日子,只因贾府一夕败落,京中大乱,她被乱兵掳走,辗转数手,最终竟被以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卖进了这藏污纳垢的青楼。自她踏入这烟雨阁的大门,刘妈的威逼利诱就从未停歇,而今日,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老鸨刘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粉底下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般纵横交错,眼角的余光却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狠厉。她叉着腰站在妙玉面前,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像钩子似的,恨不得将她身上的僧袍剥下来,换成招摇的锦缎:“我说妙玉姑娘,你都进了我这烟雨阁的门,就别端着那出家人的架子了。瞧瞧你这张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比那画里的嫦娥还俊三分。只要你肯接客,保准能成咱们这儿的头牌,到时候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不是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你这僧袍穿得再素净,能抵得过暖炉里的炭火,抵得过肚子里的吃食?”
妙玉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清冷如碎玉落冰盘,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贫尼乃出家人,六根清净,早已断了尘缘,世间繁华于我如浮云。还请刘妈妈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回归佛门清净地。”
11、 刘妈逼良为娼,妙玉严词拒
刘妈闻言,“嗤”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木板,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出家人?进了我这烟雨阁,就没有什么出家人!佛要是真能保佑你,怎么没把你从乱兵手里救出来?怎么让你落到我这地界儿?”她往前凑了两步,身上的脂粉香混着烟味扑面而来,熏得妙玉几欲作呕,“要么乖乖接客,陪爷们喝几杯酒,唱几段曲儿,享你的清福;要么就等着挨饿受冻,关在柴房里喝西北风——我倒要看看,你的佛性能不能当饭吃,能不能替你挡风寒!”
说着,刘妈伸出手,那只常年点烟、戴满铜戒的手粗糙而油腻,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眼看就要扯住妙玉的僧袍领口。她算准了这些落难女子,要么贪生怕死,要么眷恋红尘,只要稍加逼迫,总有服软的时候。
妙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孤勇。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刘妈的触碰,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悲悯与平和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看向刘妈:“施主请自重!贫尼虽落难,却也绝不会失了出家人的本分,更不会与这污浊之地同流合污!”
“本分?”刘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腰间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在我这儿,本分就是伺候好客人,把银子挣到手!我告诉你,妙玉,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她转头冲门外喊了一声,声音尖利如哨,“来人啊!把这位‘清高’的姑娘好好‘劝劝’,让她知道知道,在烟雨阁里,谁是主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她们穿着灰布衣裳,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神情,手上的青筋暴起,一看就是常年做粗活、下手不知轻重的主儿。两人一步步朝着妙玉逼近,脚步声沉重地踩在地板上,像是踩在妙玉的心尖上。妙玉环顾四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再无他物,唯一能称得上“利器”的,便是桌上那把用来裁剪烛芯的小剪刀——那是她前日趁着婆子送饭不注意,偷偷藏在那里的,本是想着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用它了结自己的性命,保全清白之躯。
此刻,看着步步紧逼的婆子,听着刘妈尖酸刻薄的话语,妙玉知道,退无可退了。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让刘妈和婆子都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像一股寒气沁入心脾,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
刘妈和两个婆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刘妈又恼又怒,指着妙玉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拿剪刀反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真当我烟雨阁是吃素的不成?”
12. 断发明志守贞,老鸨怒欲动手
妙玉没有理会刘妈的怒骂,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面模糊的铜镜上。镜中的女子,虽面色憔悴,眼含倦意,却依旧眉目清秀,带着出家人特有的清冷气质。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是她身为女子的最后几分念想,也是她与红尘仅存的一丝牵连。可如今,这红尘却要将她拖入深渊,那不如,就断了这最后的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剪刀的手微微抬起,手腕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决绝。剪刀的刃口对着自己的发髻,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栊翠庵的晨钟暮鼓,闪过贾母带着众人来庵中品茶时的热闹,闪过宝玉那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的慨叹。那些过往的时光,像一幅褪色的画,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又迅速收拢,化作一股力量,注入她的手臂。
“咔嚓”一声轻响,清脆而刺耳,在这充斥着喧嚣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一缕乌黑的发丝应声而落,飘落在地上,像一瓣凋零的墨色花瓣。紧接着,又是几剪刀下去,“咔嚓、咔嚓”,声音连贯而坚定。原本整齐的发髻被剪得七零八落,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露出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却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我是出家人,宁死不从!”妙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她将剪刀横在颈间,刃口贴着细腻的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藏着不容侵犯的尊严,“若再逼我,贫尼便在此地圆寂,绝不玷污佛门清誉,更不会让你们得逞!”
刘妈看着妙玉散落的头发,又看了看她颈间的剪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经营烟雨阁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有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有假意顺从暗中逃跑的,有贪图富贵主动攀附的,却从未见过这般刚烈的——竟然不惜断发相抗,以死明志!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刘妈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炸开一般。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未被一个落难的出家人如此顶撞过。怒火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扬手就朝着妙玉的脸打去,那只带着怒火的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落在妙玉苍白的面颊上。
妙玉闭上眼,做好了承受这一掌的准备。她知道,这一掌下去,必定是火辣辣的疼,可比起失了清白,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至少,她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无愧于佛祖,无愧于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那人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刘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刘妈只觉得手腕一紧,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原本怒不可遏的咒骂,瞬间变成了吃痛的哼唧:“谁啊?敢拦老娘做事!不想活了是不是?”
13. 贾芸及时阻拦,谎称远房表哥
来人正是贾芸。他今日本是受了宝玉之托,带着些许碎银,来金陵城打探妙玉的消息。自贾府败落,众人树倒猢狲散,宝玉被囚,黛玉早逝,湘云流落,妙玉的下落更是成了谜。宝玉在病榻上念叨了无数次,说妙玉清高孤傲,若是落入歹人之手,必定宁死不屈。贾芸念及往日宝玉对自己的提携之恩,又敬佩妙玉的品性,便主动请缨,四处打探。
他在金陵城转了整整三天,问遍了客栈、码头、当铺,甚至悄悄打听了那些专门倒卖人口的牙行,才从一个酒保口中得知,前些日子有个“穿僧袍的俊姑娘”被卖进了烟雨阁。贾芸一听,心立刻提了起来,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到烟雨阁门口,就听到二楼传来女子的争执声,紧接着便是刘妈的怒骂和剪刀剪切的脆响,他心中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进去,正好撞见刘妈要动手打人。
贾芸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衫,浆洗得干干净净,虽算不上华贵,却也整洁得体。他长得眉目清秀,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时带着几分沉稳,此刻脸上却满是急切,握着刘妈手腕的力道丝毫不减:“刘妈妈息怒,手下留情!”
刘妈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衣着普通,更是怒火中烧,挣扎着想要抽回手:“你是谁?我教训我阁里的人,与你何干?快放开我!不然我叫人把你打出这烟雨阁!”
贾芸松开手,微微后退一步,挡在了妙玉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刘妈和两个婆子,一边快速打量着妙玉——她散乱的头发,紧握剪刀的手,颈间的白痕,还有那双虽含泪水却依旧坚定的眼睛,都让贾芸心中一酸。他知道,以刘妈的性子,若是直言要救妙玉,她必定会狮子大开口,甚至可能立刻对妙玉不利。情急之下,贾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脸上挤出一丝客气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诚恳,看向刘妈说道:“刘妈妈有所不知,这位妙玉姑娘,乃是我的远房表妹。只因家中遭逢变故,父母双亡,她一时想不开遁入空门,谁知竟被歹人掳走,辗转卖到了这里,并非有意冒犯妈妈。”
刘妈狐疑地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贾芸,又转头看了看妙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远房表妹?我怎么从未听她说起过你?你要是她表哥,怎么现在才来?怕不是想浑水摸鱼,把人带走吧?”
妙玉也愣住了,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要认自己做表妹。但她看贾芸眼中并无恶意,且此刻他显然是在帮自己,便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握着剪刀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眼中却依旧带着警惕。
贾芸看出了刘妈的疑虑,连忙笑着解释,语气愈发恳切:“刘妈妈有所不知,我与表妹自小分离,她随父母去了京城,我留在金陵,多年未曾联系。此次也是偶然从一位同乡口中得知,表妹家中遭难,流落到此,我才匆匆赶过来的。只因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与表妹相认,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情急之下才闯了进来,冲撞了妈妈,还望妈妈莫怪。”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从怀中摸出二两碎银,塞到刘妈手中,脸上的笑容更显谦卑:“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给妈妈赔个不是。”
14、 承诺凑钱赎身,暂解当下危机
刘妈掂量着手中的碎银,指尖摩挲着银子冰凉的触感,脸上的怒气稍稍消减了几分。她经营烟雨阁多年,最看重的就是银子,这年轻人虽衣着普通,却出手阔绰,说话也还算得体,倒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但她依旧不肯松口,斜睨着贾芸说道:“就算她是你表妹,可她已经被卖进我烟雨阁了,那就是我的人。你想怎么样?难不成想空口白牙把人带走?”
贾芸心中一喜,知道有戏,连忙说道:“刘妈妈放心,我自然不会让表妹在这里委屈,更不会让妈妈吃亏。我知道表妹被卖到这里,妈妈花了本钱,我会尽快凑钱来赎她,还请妈妈给我一些时间。”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妙玉,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便又补充道:“刘妈妈,我这表妹性子执拗,又是出家人,实在不懂这里的规矩,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您放心,只要您答应给我时间凑钱,在此期间,我保证表妹不会再闹出什么乱子,也会让她好好待在房间里,不惹您生气。”
刘妈摸了摸下巴,心中快速盘算着:这妙玉性子刚烈,今天能断发,明天就能寻死,若是真逼急了,闹出人命来,不仅赚不到银子,还得吃官司,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就卖这个年轻人一个面子,先答应下来,等他凑钱赎人。若是他凑不来钱,到时候再处置妙玉,也不迟——反正人在自己手里,跑不了。
想到这里,刘妈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将碎银揣进怀里,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你必须把赎金送来。若是过了期限,别怪我对她不客气——到时候,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会把她推出去接客!”
“多谢刘妈妈!多谢刘妈妈!”贾芸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道谢,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您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必定带着赎金来赎表妹!绝不敢耽误!”
刘妈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碍眼了,带着你的表妹下去吧。记住,好好看着她,别再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要是再让我听到她寻死觅活的,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说完,她便转身扭着肥胖的身躯,悻悻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妙玉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不甘与威胁。
那两个婆子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跟着刘妈一起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贾芸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样。
15、. 刘妈松口妥协,妙玉暂得安宁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贾芸和妙玉两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刘妈身上的脂粉味,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妙玉方才剪头发时,不小心划破指尖留下的。
贾芸转过身,看着妙玉散乱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容,眼中满是同情:“妙玉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妙玉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那把小小的剪刀上,还沾着几根乌黑的发丝。她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出手相救的男子,眼中泛起一丝感激,连忙微微躬身行礼,动作间带着出家人的端庄:“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贫尼感激不尽。方才只是划破了指尖,并无大碍。”
贾芸连忙扶住她,轻声说道:“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我叫贾芸,乃是荣国府的旁支子弟,父亲早逝,平日里靠着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此次前来,本是受宝玉兄之托,前来打探姑娘的消息,没想到竟遇上了这般事情。”
“宝玉兄?”妙玉听到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她与宝玉虽有过几面之缘,深知他是个性情中人,骨子里带着几分悲悯与通透,却没想到贾府败落之后,他自身难保,还会惦记着自己,派人来打探消息。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有感激,有唏嘘,还有几分物是人非的苍凉。
“原来如此,多谢宝玉公子挂心,也多谢贾公子不辞辛劳,前来搭救。”妙玉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暖意,不再像块寒冰。
贾芸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散乱的头发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姑娘真是刚烈之人,贾芸佩服。只是这头发……”
妙玉抬手摸了摸自己。心里无限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