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局开番
作品:《双生缘》 黑烟如墨,翻涌着吞噬宫墙最后一丝朱红。叛军的嘶吼声刺破天际,手中长剑劈开的不仅是铠甲,更是手无寸铁者的性命。墨瑄指尖还残留着乳母掌心的温度,那点暖意却在城门闭合的刹那间,被门缝里喷溅的鲜血烫得刺骨,乳母将她推出城时,枯瘦的指几乎捏碎她的腕骨,明知自己难逃一死,望着亲手带大的孩子,嘴角仍扯出安抚的笑:“殿下莫怕,快跑!”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扑向敌军的剑刃。
墨瑄死死扒着门缝,颤抖的手捂紧唇,连呜咽声都不敢溢出。她眼睁睁看着长剑刺穿乳母佝偻的脊背,看着往日为她描眉的侍女们,用单薄的身躯死死抵住门板,最终被乱箭穿心,钉成一面血淋淋的屏障。门内传来叛军的嘲讽:“墨瑄,没了你父君与兄长,你就是个废物!”城墙下的污言秽语翻涌而上,与这句咒骂缠在一起,勒得她几乎窒息。
“小美人,让爷乐呵乐呵……”“不如一抹白绫了断!”污言秽语追着她的脚步。她拼尽全力逃进父皇曾修建的佛堂密室。黑暗里,宫外的虐杀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犹如噩梦一般消散不去。身体像被巨石碾过,连睁眼都费力,喉咙里堵着连抽泣声都发不出,只能在黑暗中听着那些屈辱的话语,一点点啃噬她的骨头。
佛堂的烛火忽然摇曳,将墨瑄的影子拉得细长。她身着残破素裙,膝盖早被冰凉的地面磨出淋漓血痕,双手合十抵在额间,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高台之上的佛像垂眸,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得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佛主,求您……求您救我于火海。”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泪水,“父皇,女儿愚钝,守不住您的城池,更寻不回姐姐。那些畜牲是嗜血的魔鬼,我步步忍让,换来的却是赶尽杀绝。”呜咽声在密闭的佛堂里回荡,撞在佛像鎏金的面容上,碎成一地绝望。
她忽然抬头,撞进佛像漠然的眼眸。烛火摇曳,那雕刻的双目里没有半分怜悯,更无一丝渡她脱离苦难的意。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她日日夜夜敬奉这尊佛,初一十五从不敢怠慢,可当她坠入深渊时,这尊被寄予全部希望的神明,却连一丝援手都不肯伸。
一阵凄厉的狂笑突然从她喉咙里炸开,在空旷的佛堂里撞出回声。笑着笑着,眼泪却越发汹涌,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蒲团上晕开深色的痕。“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她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踉跄两步才站稳,指着佛像的手指因愤怒而颤抖,“你算什么神明?睁开眼看看!你的子民在地狱里挣扎,你却冷眼旁观,连半点指点都不肯!我敬你、奉你,你却不肯渡我!”
最后一点对神明的敬畏,在眼底彻底被恨意吞噬。墨瑄上前一步,猛地抬手推倒烛台,跳跃的火苗瞬间舔上锦缎帷幔,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今日,我便烧了这佛堂,了结这一切!”她站在火光中,看着跳动的火焰爬上佛像,脸上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南都城内,乌云压得极低,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旷的长廊尽头传来清脆的铜铃声,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紫色身影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出雨幕。
她身着绣着暗纹的紫袍,墨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腰间的铜铃随步伐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撑伞的手戴着血色玉扳指,耀眼得刺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的面具,紫色鸢尾花纹路缠绕,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和线条优美的下颌,下颌处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水。
“你是何人?今日为何要取我等性命?”被围在中间的护卫长颤声问道,手中的刀握得发白,指节泛出青紫色。
“要你们命的人。”女子的声音清冷如冰,在雨巷中回荡,带着彻骨的寒意。话音未落,腰间的长剑突然“铮”地出鞘,剑身泛着冷冽的光,如一道紫色闪电,围着对面的人群飞速盘旋。
“是九都女君!”有人突然惊呼,脸色瞬间惨白,他认出那声音,更认出那柄杀人如麻的长月剑,惶恐得声音都在抖,“那是九殿下的剑!大家快跑!”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却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兵啐了一口,骂道:“不过是南阳殿下的一条狗,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还是千人骑……万人……”
“婊”字还未出口,盘旋的长剑突然俯冲而下,剑光一闪,那小兵的喉咙已被割破。鲜血喷涌而出,混着雨水在石板上流淌,染红了一片。
“还真是无趣呀,苏大人。”盛汐玥转动伞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人群后方的阴影处,“你打算躲多久?今日这些人,可都为你而死。想想他们,再想想你的妻女,糯儿还那般小,你舍得让她没了父亲?”伞下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殿下有令,交出玉玺,可饶她们不死。趁着本君还有耐心,莫要错失良机,阿兄。”
阴影里的人终于动了,苏苼缓缓走出。他穿着一身湿透的官服,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眼神却异常坚定:“玥儿,我与你一同长大,深知那人狼子野心,根本不会给你留退路。今日你为他做到这般地步,可有想过下场?他当真不会失信于你吗?你想想萧辰安,他为何会死?”
“萧辰安”三个字像针,狠狠扎进盛汐玥的心脏。“那样一个翩翩公子,终究死在了权谋里。”她握着伞柄的手瞬间泛白,面具下的眼眸早已泛红。
她从人群中一步步走向苏苼,那些士兵怕得不敢靠近,只有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站在苏苼身旁,伞尖滴落的雨珠砸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刺骨的凉。忽然,她凑近他耳边,叹息着,声音中裹着化不开的悲凉:“阿兄,真怀念萧辰安还活着的时候。若他在,该多好。还记得我们几人躲在桃源喝酒的日子吗?那时多肆意,一杯酒,便胜过世间所有情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