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御龙吟

    一碗苦药全部喂完,卧躺床上不省人事多时的李霖眼珠微动,似乎有苏醒征兆。范休双手交握放到身前,小碎步后退,歪了歪上身,小声道:“看吧,我就说,这一碗大补药下去,就是他快要咽气了,都能给他苦活过来。”


    章煮仍是不太适应现代装扮,别扭地把不听话上卷的衣摆往下扯,睨去半眼,不是很想搭理他。


    须臾,躺在床上也不安分的李霖薄唇微启,像是小口呼吸新鲜空气,眼珠不转了,之后,就醒了。


    “终于醒了,我就说那药有用吧——”


    “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李顾春坐到床边,握紧李霖泛凉的双手,眉目慈祥,担忧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忽然就晕了。可吓了爷爷一跳。”


    范休围观片刻,总感觉这幅画面有种形容不出的违和感,于是又戳了戳他,道:“爷爷?按照辈分,李顾春不应该是李霖的爸爸吗?”


    “许是有本家的规矩,你我不必过多计较,”寡言半天,章煮终于舍得开了金口,语调淡淡,“方才前去祠堂,我发现,柳山李氏供奉着的已逝玄仙,刻意遗漏了几位。”


    范休虚心求教:“谁?”


    章煮思索几秒,斟酌过后发觉没什么不方便说的,道:“木葛容,章别弃。”


    木葛容算是他生前挚交好友,一般来说,平日里卸玄之事解决落地,得了清闲,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总是会并肩相约前去飞鸟台共饮花酿,分享趣事日常都算家常便饭。不过当年他被强封玉棺,木葛容数次动身搜寻,带领一众本家玄仙探灵也收获寥寥,最终直到自己仙脉崩裂,灰飞烟灭,也没能再最后与他见面小叙一回,他还挺遗憾的。


    犹记得变故陡生前最后一遭,高台对酌,双双熏醉,章煮斜卧花丛,陪他一时聊到了天色鱼白,黎明降临。


    也不清楚在如今的世道故土之上,他是否还活着。


    章煮垂首,道:“三千年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他便与我说自己被苍城李氏请去作为客卿,恐怕以后数千年都会在此地扎根。本以为会随那群小辈一同在柳山重振李氏玄仙一脉,现如今想想,怕是早就走了。”


    范休关注点出了名的离奇,注意力完全落在章煮说的“三千年”几个字眼上,迷茫良久,说话打磕巴,差点咬破舌尖:“卧槽这么说你是活了三千多年——”


    说这句话完全是有感而发,震撼占据八分,因此没能及时收敛音量,就这么惊诧地高声喊了出来……屋内面孔纷纷循声而望,望得范休迟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放肆一回,手足无措捂住嘴巴,顷刻间,无人发言。


    落针可闻,滴水可见。章煮冷着张脸,躲到范休这个二货身后,即使知道自己如今形态不会被人发现,可迎面与数十道视线交汇还是过于瘆人了,章煮悄无声息挪远距离,在他身后慢吞吞地给建议:“明日不是想随行卸玄么?趁现在这种好机会,说一说。”


    范休嘴角微动,含糊不清回应:“救命吧,这是好机会?”


    章煮认为无伤大雅:“你不说便下不了山,既然这般,明日一早我自行动身,就不劳烦你带路了。”


    范休:“……”


    为了这缕可怜的魂英,范休撇去有的没的,火速脱口而出,直言道:“李堂主,我要下山卸玄。”


    神识尚且混沌的李霖亦脱口而出:“你又抢我任务!”


    范休:“?”


    “理由。”李顾春倒没受外人影响,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在意旁人想法。仅仅开口询问一个原由,居然真就没再过问其他。


    好在范休事前与章煮于玉兰长廊并行期间早已准备好措辞,眼下放下捂嘴的手,上前一步,眼神坚毅地道:“我想,做一名真正的玄仙。”


    “孺子可教。”


    李顾春仿若没有什么精神,头也不回,摆手道:“我允了。那明天,你就和李霖他们一起下山吧。”


    范休愣怔。


    ……原来,他这么好说话?


    第二日,柳山天阶,半途。


    李霖背着背包,边往下走边将覆落樱花踢飞,惊起一团淡粉花雾,昔时浅香再次浮动。此趟跟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位李氏门生,好像是无常仙,遇人害羞,性格内敛,很好相处。范休不敢和走在最前的李霖搭话,章煮也落在身后思考事情,当即两手一拍,决定打扰这位面相温和好说话的半个同事。


    上手一拍对方单薄瘦削的肩膀,范休都感觉硌手,笑道:“哎,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性格内敛的半个同事全身一颤,显然是被吓到了。扭头惊呼一声,看清来者是谁后放了心,小声兮兮:“李、李临眠。”


    “哦原来是叫李临眠,”范休伸出手,道,“幸会,我叫范休。”


    颤颤巍巍回握,范休看他神态紧张,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很是为此痛苦的模样,顿时感到稍许无地自容。


    折返回章煮身边,嘀咕道:“也不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当上无常仙的。”


    今早趁人起床前,章煮还是选择遵从本心换回了之前的扮相,一袭青衫随风飘扬,广袖鼓动,鸦色长发如云流淌,雾鬓风鬟,头戴白玉冠,清冷高洁。山巅雪樱都好似仅是为他的陪衬,可谓是晴光映雪、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美若天仙——霎时诸多赞美之词即刻涌入嘴边,范休险些没憋住,忍不住略一侧首,在他小幅度飘摇的鬓发垂发间隐约瞥见一抹桃·色,更是感慨此男当真如他之前阅览过的小说主角般粉雕玉琢,不可侵·犯。


    想必生前定是受万人追捧,范休喉结滑动,好奇道:“说起名字,我好像忘记问了。”


    章煮目不斜视,仍旧抬靴朝下级石阶踏取,云淡风轻道:“你当真很想知道?”


    范休腼腆一笑,道:“嘿嘿。”


    防人之心不可无,只不过据此前种种事迹推断,范休已经在章煮这构不成威胁。胜在此人着实傻得可爱,章煮思来想去,抽符捻诀,往他识海施咒锁去五感其一,确保他日后不会无意说漏嘴,这才启唇。


    “无妨,”章煮抬眸,站在凌云巅峰之上,俯瞰山下无极古镇,轻声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两个,被遗漏的名字吗。”


    范休:“嗯呢。”


    章煮笑了笑,开口说的话能吓死人:“我就是章别弃。”


    范休:“????”


    *


    一路走来一路吵,虽然李霖根本不了解章煮此人的存在,光听范休落在身后孜孜不倦自言自语已是匪夷所思,甚至执着以为他是不是长期寄人篱下导致神志不清。于是乎,初抵达目的地,甫一下车,李霖便推了推眼镜,走到范休跟前,仰头看他,道:“你真的好吵,知不知道啊?”


    范休低头,默默看着他,态度·硬·起来了:“不知道。”


    李霖哼哧一声,道:“看在昨天的药是你帮我提回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能不能少说点话呀?旁边都没人的,你这么自言自语,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形象不好。”


    起初对于现代化出行汽车的新奇感随着上车、飞驰、再到下车、落地,已经磨耗无几,剩余的全是头晕脑胀,反胃难捱。章煮揉着晴明穴,气色甚差地从后座钻出,刚要开口询问范休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抬头,二人紧紧相挨的亲密姿势映入眼帘,章煮垂下长睫,感到更晕了。


    独自缓了会儿,章煮直起身,朝四周环顾张望,视线落在一间人来人往的银饰铺。


    银饰铺门庭若市,人流密集,生意看上去很是不错。可他总能嗅到一股稀薄、淡雅的幽兰香,如斯熟悉,亦如斯陌生,顺着香气寻去,断在银饰铺一侧角落,无疾无终。


    而幽兰香断联处,恰好是一只被剔透拨离封罩着的宽边银镯。明眸半掩,直观光泽耀眼,做工精致,其上雕刻偏道式符文,是“天涯踏红尘”五字。字符深陷,大抵是以朱砂显字,艳色夺目,分界泾渭分明。


    黑瞳倒映,章煮抬手覆上玻璃,无意流露丝丝静默的哀情。这只镯子给他的感觉实在亲切,冥冥之中暗含一股难以言喻、且绝望濒死的释怀之然。看得入迷,六神无主,等他回神,便是范休连带其余两人带他走进一户人家,边走边回头,絮絮叨叨:“尽管你是我的那个啥也是不能乱走的,话说你为什么会走到银饰铺里面去?那只镯子长在你审美上了?我一连喊了你好几次都没搭理,最后还是我急中生智,捏着符纸将你扯走的,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李霖有多催我的天我头都大了——”


    任由身旁之人滔滔不绝向他吐槽,章煮游神天外,半晌,眼见远处老宅越走越近,那股钝痛的感觉再次侵袭全身,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蜷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毫无预兆在门前止住了步子。


    范休头顶冒号:“祖宗,有何吩咐。”


    章煮不顾回答,抬指触及贴在红漆木门上的一张福相——风吹日晒,雨打风吹,原色早已褪淡黯然,字迹也模糊不清,色彩斑驳朦胧,乍一看着实丑得出奇、仅凭拙劣种种也格外难以辨认。


    但章煮还是认出来了。


    黑发,双眉尾点有对称痣粒、烟蓝色。衣袍深紫,颈前圈银白璎珞。


    拖地长袍,阴阳脸覆面;额前莹白龙角倒钩,延伸首侧,纵使画像之人技艺不精,致使这位玄仙身材臃肿,他也认出来了。


    红悲白凄无常事,刹问鬼神玄仙泣,


    脑中提醒,这便是钟惹卯。


    他居然认出来了。


    可他记忆,分明没有这号人。


    早上起床就开始码了,哼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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