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得不偿失

作品:《雾岛春颂

    温再倾在寄人篱下的那些年里吃不饱饭是常态,轻则被斥责饭桶,重则是打骂关禁闭。


    福利院年幼的孩子陆续被新家庭接走,年长的早早出去寻谋生。


    赵家给福利院塞了钱,也不知道要困她几个年头。


    十五六岁时她是福利院里所有被接济的孩子里最年长的。护工都看不下去,私下会吐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走,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本来压力就大了,还多一张嘴吃饭。


    温再倾想过自愿离开,不知道是第几次出逃,她被院长抓回来关进一个全封闭的屋子里,饿几天全看心情。


    用他们的话来说,还有气就行。别闹出人命,不然没法跟赵先生交代。


    有次约是三天四夜没进食,温再倾眼前开始走马灯。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幻想过,赵酩来接她回家并向她致歉。母亲死而复生,一家人阖家团圆重聚一起。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她想要,有山可靠,有树可栖。


    就如现在,庇护她的人来了。


    “对女人出手可不是君子之姿。”


    秦矜肆眉眼淡雅,那深邃乌黑的眼眸却透着股犀利。


    似乎是刚从生意场下来,一身严谨肃穆的黑色大衣包裹着遒劲腰身,内里是剪裁得体的马甲。凌人气质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让人不禁心头一慌。


    他神色淡然自若地抬手将怀里的少女拥得紧致,如同对待私有物一般强制占有,粗鲁中又含着似是施舍的柔情。


    “秦……秦总。”


    陈泽言语磕巴,方才的大少爷潇洒气度在男人威慑之下荡然无存。


    秦家在浮岛最早是做旅游拓展和房地产生意,在浮岛之前,秦家涉及的产业早已占下A市半片江山,自祖辈起就在A市做生意,可谓是根基扎实难可撼动。


    这几年影视行业发展势头盛,部分企业秦家占股接近一半,太子爷的名头在大股东的影响力面前微乎其微。


    更何况,陈泽还是个纨绔子弟,流连花丛不上道,不给家里添麻烦都谢天谢地了。


    陈泽默默地擦了把汗,“秦总,你怎么在这?”


    “以后离她远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秦矜肆几乎是直接抓着温再倾的手臂进了对面的豪华套房,那是酒店房价最高,且不对外出售的套房。


    助理紧随其后,经过陈泽时,不知道是炫耀还是好意提醒,“陈先生莫不是忘了,这家酒店姓秦。”


    助理悠然跟上前方二人脚步,眼见着要进房,门口啪地一声重重合上,将他隔绝在门外。


    “在门口守着。”秦矜肆声线沉重,夹杂着怒火。


    “秦总。”助理一脸茫然,后知后觉脊背蹿过一股寒风,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温再倾是被粗鲁残暴地甩到那张真皮沙发上的,还没反应过来,两张文件纸和一个已经被烧成炭似的东西甩到桌面上,东西重量偏轻,发出的碰撞声却震耳欲聋。


    温再倾吓了跳,看清了桌上那是定位器的购买记录和被烧成不像原形的实物本身。


    秦矜肆落座在沙发的对立面,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下颌收紧,目光直白滚烫,像是要深深地将她灼烧出个洞来。


    “温小姐可真是好计谋。”


    那张红润性感的唇用着温柔的声线,说着讽刺的话。


    温再倾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捏着外套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地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你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秦矜肆双手自然交握放在腿上,如同睥睨般轻蔑地说:“还是解释你故意收买司机制造那场车祸。”


    温再倾神色慌张,连忙打断他,“车祸那是意外。”


    这场事故确实不在温再倾的计划之中,那晚她在院子里侍弄菜园的害虫,听见山道上有剧烈碰撞的响声,借着路灯看到是两辆车相撞。


    这种事故在旅客繁多的地方常有发生,当地都会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她本不以为然,因为她清楚,山脚下设立有外援,能比她早到。


    可当她看到定位器显示的位置是在山道上的时候,她来不及思考,请求虞嗣音与她同去。


    那一晚车祸事故,温再倾比救援队要先一步赶到。


    厚雪烙下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窜连着,又是她走向他的第几年。


    大雪纷飞的夜晚,火光成为他们的背景板。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拥,也是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么,就请温小姐解释下,接近我的目的。”秦矜肆眼光薄情。


    身处高位,豪门独子,被人觊觎、利用如同禁忌。稍有不慎,就是执棋者任意抛敝的一枚棋子。


    温再倾哽咽地吸了吸鼻子,明面上维持着镇定无碍的模样,“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缘由。”


    此刻,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上充满了坚定,“我从未伤害过你,那晚我还救了你。”


    秦矜肆平静幽深的眸子里就像是汪洋里泛起了涟漪,惊涛骇浪之下情绪晦涩也随之翻江倒海。


    初见时,她温柔如水,体贴入微,对待宠物充满友善与爱意。


    旁人对她网络上的人设也是一致好评,相貌、脾性,毫无挑剔。


    越是这样完美的人,越是善于伪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给你留了张卡,那是我对你的补偿,抵了你的救命之恩。”


    秦矜肆面色冷淡,姿态威严,望向她的目光就是是俯瞰,唯一的动容就像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怜悯。


    那张卡里,余额不少,可保她几辈子无忧。


    当温再倾听到这番话时,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就像是突然起了逆反心思,从手提包里扯出几张银行卡,其中也包括秦矜肆留下的那张镶金边的卡,拔然凶猛地往他身上丢去。


    卡侧锋利,就像某种利器一般残忍地从男人如佳玉雕刻般俊美无暇的面庞划过,硬生生刮过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红痕。


    秦矜肆愤然,狭长凌厉的眼眸有两团火光正淬燃着,不及他喝声,漫天的红色钞票就像是礼花从半空飘落下,这场盛大的洗礼里,裹着少女断然分崩离析的心。


    温再倾眼眶中有泪花在闪烁,白皙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粉色,跑向他的途中,外套掉落在地,露出完美的白到发光的脊背。


    她跪坐在他身上,短小的礼裙堪堪遮住白嫩细长的腿,两只瘦弱的藕臂挂在他脖颈上。


    现金散落,硬卡四坠。


    温再倾哭腔轻浅,凑近秦矜肆的耳边,“好啊,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把你自己赔给我。”


    秦矜肆肢体僵硬,整个人被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层层包裹,而里面,还混了一股他身上的味道。


    他垂眼只见少女白皙充满骨感的背,纤瘦的肩,再往下是领口纱料捻成的花瓣遮不住的雪白。


    秦矜肆呼吸略显粗重,情急之下推开了温再倾,一时没控制到力道,听见她痛苦地哼唧了声。


    “温小姐,请自重。”他站立起身,抚平衣褶,嗓音温柔如水。


    秦矜肆视线转移到别处,唯独不看她,“除了这件事情,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男人伟岸挺拔,温文儒雅,客气又严肃地喊她温小姐,“自轻自贱,得不偿失。”


    倒在沙发上的少女肩头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啜泣。


    秦矜肆抬脚离开,在门口碰到了温再倾的朋友。


    虞嗣音身上萦绕着一股怒火,磅礴气势迸发着火花,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拆解,“她在里面?”


    秦矜肆神色寡淡,清雅如玉,稍作点头,虞嗣音便冲了进去。


    秦矜肆不作停留,刚离开不远,就听见身后房间里传来异响,那是触发酒店紧急呼叫的声音。


    “倾倾,你怎么流血了?”


    女人焦急的声音传出,听见外呼声音的工作人员陆续赶到。


    秦矜肆沉思片刻,刚才在房间里,温再倾应该是撞到了什么。


    他交代助理,“你留下,后续费用担下,具体情况回头向我汇报。”说完,秦矜肆已然走进梯厢。


    他就像是霜雪里驻扎的松柏,清冷俊杰,落落穆穆。


    温再倾腰后恰好被化妆夹锋利的齿刃划到,伤口不长,鲜血喷涌而出瞧着可怖。


    酒店工作人员有护理经验,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


    套房里是一片狼藉,虞嗣音将收拾好的钱财归置于钱包里,搀扶起温再倾回她们预定的房间里。


    “这是秦总特意吩咐准备的祛疤药膏。”林助理一直候在门外。


    虞嗣音接过祛疤药膏丢在地上,“滚。”


    林助理面色变了变,将原话带到。


    秦矜肆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温再倾工作结束启程返回浮岛。


    温再倾回了趟观夕山院看毛孩子。院子布满摄像头无死角监督,请了专人帮忙打理照料。


    除此之外,温再倾还独自祭拜了外祖父。


    没待多久,温再倾回了壹喜民宿养伤,伤在腰后,她自己一个人上药艰难,得多亏橘姨帮忙。


    在壹喜民宿住的这段时间,温再倾没有外出拍摄,只是线上播日常营业。


    橘姨每日都将饭菜端到房门口给温再倾,见她坐在电脑面前忙工作,心里沉甸甸地,“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年味还没散呢,这小秦啊又带队外出了,这次是要去那什么幺什么洞的,听着就吓人。”


    温再倾愣了下,柔软宽松的睡裙包裹着她瘦弱纤小的身体,她莞尔一笑安慰着橘姨,“他会没事的”


    “要是你能劝劝他就好了。”橘姨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眼饭菜。


    温再倾指定要一菜一汤足矣,多了不吃丢掉会浪费,说是要减肥,胖了不上镜。可这身体哪有工作重要。


    橘姨再次叹息。


    民宿楼下,一行人已经全副武装,整齐代发。


    黎霁开着越野车炫酷拉风地停在院外,模样张狂昂扬地摘下墨镜做了个勾手的动作,“兄弟们,上车了。”


    徒步队友陆续上车,秦矜肆从大厅里出来,黎霁见状,喊了句快点。


    秦矜肆步伐沉稳,走到那颗柿子树下突然抬起头。


    只见四楼露台凹进去打造的那块花园布景,绿植攀爬的白色栅栏后,多了道白色纤细的身影。


    少女穿着白色睡裙站在栅栏后,极致的白与周围极致的绿形成鲜明对比。


    她这几日不出门也不下楼,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原因,还是刻意躲着他。


    日光倾泄,光照柔和,今天是个难得的暖阳天。


    “四哥,看什么呢,快走啊!”


    黎霁视野被院门屋檐遮住,见秦矜肆岿然不动,他着急催促着。


    秦矜肆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越野车驶离的那一刻,温再倾整颗心瞬间被提起。


    户外徒步危险难料,她无法勒令他,能做的,只是祈求他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