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变了。


    刘季脱下了布衣，戴上了十二旒，穿上了一身绣有日月山河的玄衣。


    刘季没变。


    还是那副模样，跟街头混混一样，说得好听叫做游侠，说得不好听叫做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皇帝是一份职业，街溜子是天性，两者并不冲突。


    大殿内，灯火通明，一群人在里面鬼哭狼嚎着。


    难得一见的是，穿着玄衣，已经贵为皇帝的刘邦仍然在和自己的手下摔跤，很遗憾，他没摔过。


    一群人吵吵闹闹着，长安和沛县对他们的感情来说好像并没有区别。


    区别在于，在沛县吃不到什么肉，喝的是浊酒，现在吃的是羊肉，甚至还有牛肉，喝的是美酒，身旁还有一群舞女。


    在连续摔跤三次失败后，刘邦脸上挂不住了，借口说上厕所，摇摇晃晃走到大殿外，脱了裤子便准备放水。


    放完水后，他的酒意消退了一些，回过头，看到了一名白袍正从天而落。


    “汝是——”


    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经验的任行面对这种情况更流畅了。


    “吾名任行。”


    “何处而来？”


    “天上。”


    刘邦大笑，像是没有听懂，直接伸手揽住了任行的脖子。


    “一起吃酒吗？”


    任行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在临走之前吃的火锅，全被眼前这厮给吃了，自己根本没吃多少，正好现在捞回来，于是点了点头：


    “善。”


    大殿里的群臣只见自己的皇帝出门上个厕所之后，便拉着一个奇怪的男人进来，倒也不觉得奇怪。


    也许……他们都喝多了，更也许刘邦在酒后更荒唐的事情都做过。


    “吃酒，吃酒！”


    一群人自来熟的勾肩搭背，开始灌任行酒。


    任行来者不拒，这群人能喝是能喝，但他更能喝，后世想要成为一个行业的老板，酒量首先不能少。


    其次……他是个山东人，这群人都喝成这副模样了，再喝不过，就丢人了。


    唯一对任行的出现感到奇怪的只有两个人：张良，萧何。


    前两个月，是著名的垓下之战，韩信大破项羽，项羽在乌江自刎，大战结束后，刘邦便迅速夺了韩信兵权，封韩信为楚王，定都下邳，现在不在长安，而是留在了楚地，直到被夺了王位，被贬为淮阴侯才回到长安。


    现在是汉六年正月，长安，刘邦大宴群臣，分配爵位之时。


    群臣如此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刘邦封雍齿为侯。


    早在去年八月刘邦迁都长安时，就应该按功分封群臣，但项羽还没有结束，也就一直拖到了正月，但是由于刘邦的脾性：先封那些自己喜爱的人，也就是诸如萧何、曹参等亲信之人，让一大堆人感到恐惧。


    因为天下土地有限，一旦刘邦封无可封，为了保证自己“不食言”，就必须找他们这群不熟的人毛病。


    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或大或小有毛病。


    刘邦什么脾性，他的手下们什么脾性自然不用多说。


    而刘邦感受到了暗潮涌动，问计于张良，张良说你平时最讨厌谁，刘邦说雍齿，我恨不得杀了他，但他有功劳在身。张良说那你先封雍齿，群臣看到雍齿这个您平常最讨厌的人都被封了，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刘邦今天照做，群臣们心里的巨石彻底放下了，也就在晚宴上吃吃喝喝的很开心。


    在任行到来之前，张良一直坐在案几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周围人也不打扰张良，一是不敢，张良对于刘邦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提，再加上张良的脑子，得罪了张良就可以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二是众人也本身玩不到一块去，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可张良呢？韩国的公子。


    张良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已然做好了决定：明哲保身。


    有些人可以一同打天下，但无法一起共天下。


    事实上，之前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前些日子大封里的人就包括他，刘邦让他在齐国自选三万户为食邑，他推辞，只选了当初和刘邦相遇的留地为自己的食邑，刘邦同意了，张良也就成为了“留侯”。


    看着刘邦出去上厕所，都能带着一个白衣男子进来喝酒，他有些无奈。


    刘邦或许是个很好的人，他相信对方也不会害他，但人心这个东西总是会变的，刘邦可以保证自己不害他，但刘邦的儿子呢？刘邦的孙子呢？选留地为侯，但凡他的子孙犯事，一想到留地，就不会遭遇清算。


    也正如张良想的那样，这招保了张氏不知几百年。


    张氏八世孙张道陵，九世孙张衡，十世孙张鲁，张氏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三国时期，并且做到了留名青史。


    放眼望去，萧何到了曾孙萧胜时，就被免了爵位；韩信更惨。


    不过……


    这都是后话了。


    看着白衣男子竟然一个又一个将那些平日里将酒当水喝的武将们挨个喝倒之后，张良眼中浮现一抹异色。


    宫里还有这么能喝的人？


    不对。


    他是宫里的人吗？


    搜寻着记忆，张良并没有找到任行的信息，无论是宫里还是群臣，都没有任行这样一个人。


    陛下从哪里找来的人？


    看着任行将一个个平日里总说自己能喝，还灌自己的兄弟们喝倒之后，刘邦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甚至准备大赏任行。


    下次宴会，他就有故事可以讲了：


    瞧你们一个个平日里吹嘘自己多能喝，朕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喝倒你们。


    这个黑料估计他能用个几年。


    也算是另类“报仇”了。


    知人善用这个属性：


    居然还能找到喝酒方面的“将军”。


    “众卿，怎么不喝了。”


    “哙，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勃，你也不行啊。”


    “婴，怎么倒下了？”


    刘邦已经开始上嘴脸了。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一群人，他一会儿脚踹一下那个，以后又踢别人一脚，平日里被灌的仇挨个儿找了回来。


    之前群臣为什么害怕刘邦不封，因为他们跟久了刘邦，知道刘邦真记仇。


    在挨个报完仇后，刘邦摇摇晃晃地想去搂自己的“大功臣”，也醉倒在地。


    看着一片狼藉，任行没有说话，只有一种“高手”的孤独。


    就这？


    准备吃菜了。


    他也不挑剔，找了一个看着没人动过的桌子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通常负责善后的是萧何，今天他也被迫喝了一点，唯一没喝的张良开始负责善后，叫宫女将群臣挨个醒醒酒后，送到殿外。


    臣子除特殊情况外，不得留宿宫中，宫外也有一大堆马车正等着他们的主人。


    任行倒是有点发愁，发愁的是还没吃多少呢，张良这小子就开始撤桌子了，这跟出去吃席一样，刚坐上席吃两口菜，别人就要撤桌子说走了；其次发愁的是……今天晚上住哪？他好像没地方住。


    想了想，他看向张良，举起了樽，遥遥相望：


    “留侯，可否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