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只求陛下开恩！！”


    李斯绝望地哀告着，额头如捣蒜般拼命叩击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而嬴政只是垂眸冷睨着他。


    “李卿，”那声音毫无温度，仿佛在谈论天气，“起来。事未定论，何至于此？”


    李斯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嬴政的声音便知道再求饶下去只会让嬴政更加愤怒，也只能起身。


    他的背影萧瑟，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岁一般，有说不出的悲凉凄惨。


    这里的异状也纷纷引得路人围观，在人群中，李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竟然是淳于越那厮。


    嬴政和扶苏也认出了他。


    扶苏面露激动，没有什么比在后世看到老师更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了。


    要知道……


    他刚刚从北方回到咸阳，也顾不得去看望自己的老师，没想到在后世的大街上居然撞见了老师。


    按照“礼”，他想向前想要行礼，嬴政给他了一个眼神，扶苏有些不解。


    见状，嬴政微微皱眉，只能解释道：


    “让淳于越带我们去他的住处，他应该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之所以选择让淳于越讲解，主要是淳于越虽然主张分封制，但他是一个传统的儒生，不会撒谎。


    别的博士仆射都在鼓吹秦始皇的功绩，也只有他义正言辞的站了出来。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大秦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他准没错。


    况且……


    他和扶苏相熟，不惊动其他人，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向他打听了。


    当然——


    听淳于越讲话，必须要学会快进，他满嘴先贤，动不动就扯一些经书，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废话，还有半句夹带自己的私货。


    嬴政已经做好了等会儿被淳于越唠叨的准备，但他之所以阴沉着脸，并不是因为等会儿要听淳于越的老道，也不是李斯谋反这件事情，而是……


    淳于越这老头儿还没死，就说明时间很可能和他预估的不符。


    不是十几年，还要更近！


    而且……


    如果扶苏成为了秦二世，为什么身为帝师的淳于越现在打扮如此落魄？


    嬴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下意识地看向任行，任行回以灿烂的微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糍饵”，这也是小吃。


    刚才的那份糗，任行在李斯磕头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又买了一份糍饵。


    准备留着淳于越的这场大戏再吃。


    糍饵说白了就是一种用糯米米或黍米蒸熟后捣烂制成的米糕，口感软糯，有黏性，可以直接冷食，也可以烤着吃。


    受到嬴政指使的扶苏快速上前，围观的群众看到没好戏了，也纷纷准备散场了。


    淳于越正想带着刚买来的饼回家，却感觉到有人拽自己的袖子。


    回过头去。


    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也许不是素未谋面。


    他活了大把年纪了，见过那么多人，再加上上了年纪的缘故，又怎么可能每一个人打招呼都能认出来呢。


    对方看起来对自己恭敬异常，主动执弟子礼。


    淳于越明白了，是自己儒家的子弟，自己曾经教过。


    但为什么自己没有印象呢？


    由于嬴政的命令在身，扶苏来不及叙旧，只是低声说道：


    “老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淳于越皱起眉头，看着对方颇为紧张的样子，疑惑不解。


    见状——


    扶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袍间扯下一枚贴身玉佩，递到淳于越的面前，淳于越看后脸色大变，观察四周后，低声说道：


    “跟我走。”


    扶苏朝着几个人点了点头，几人会意，跟在淳于越的身后。


    淳于越引路，专挑蜿蜒曲折、人迹罕至的僻静小巷，不时观望四周，直到将众人引入家中，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几人打量着这间“陋室”，淳于越便朝着扶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公子扶苏是你的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儿？找我有什么事情？”


    夺命三连问让扶苏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回答起，正当他犯难之际，却见淳于越眼中忽然浮起悲怆与探究之意，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敢问……公子扶苏自尽前，可曾对你有所托付？”


    “我死了？！”扶苏下意识地惊呼道。


    当他说完，才知道暴露了身份，抬头看向嬴政，嬴政几人没有回他，俨然同样陷入了呆滞之中。


    扶苏死了？！还是自尽？！


    “什么叫你死了？”


    淳于越皱着眉头，听面前男人的胡言乱语，已然有些不客气。


    众人这才堪堪回神，扶苏看向嬴政，嬴政已然觉得在这种大事之前不必再隐藏身份了，看向了任行。


    任行会意，随即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


    淳于越只觉眼前一花！


    那伫立在他面前的青年面容，竟如水波般骤然扭曲变幻！


    不过眨眼的功夫……


    一个刻入他骨髓、熟稔至极的面容清晰浮现！


    公子扶苏！


    淳于越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狠力揉了揉浑浊的双目，疑心是老眼昏花，生了幻觉，身体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撞得身后矮几砰然作响。


    “扶苏公子，你没死？？！！”


    疼痛帮他快速认清了现实，连带着“自己也死了”这种荒谬想法一同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状，扶苏也只能用三言两语快速解释，自己在仙师的帮助下，从过去来到了未来，想要看看未来大秦的样子。


    虽然很惊愕，虽然有些不理解，但现实依然摆在面前，淳于越只能接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坐着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番说辞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冲击太大了！


    说是重造“三观”也完全不为过。


    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在众人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下，开口了。


    第一个问题便是：


    “扶苏公子，你从哪年过来？千万不要相信始皇帝的诏书，那诏书是假的！”


    一语，石破天惊！


    嬴政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做我的诏书是假的？


    难道说……


    有人矫诏？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赵高和李斯两人。


    似乎……


    有能力矫诏的人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