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戏正式开拍。


    制雪机正不断向空中喷洒雪花。


    城西站在雪地里，黑色大衣的肩头落满了晶莹的雪花。


    “颜浩然，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有本事你出来和我对峙！”


    寂寥无声，只有纷飞的雪花。


    空荡荡的街头上，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只有身后一排长长的脚印与他作伴。


    “陶欣和宋家伟是你杀的吧？！就因为他们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要杀了他们吗？！你怎么下得去手！他们拿你当朋友啊！！当初我们成立专案小组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既然是一家人了，就要患难与共风雨同舟。你他妈的！做到了吗？！你他妈的成了他们的劫难！”


    “出来啊！怂货！躲着有意思吗？！来啊！！出来杀我！！我现在知道一切都是你做的了！杀了我，别妨碍你升官发财啊！”


    城西在雪中怒吼。


    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皮鞋踩在雪上发出沙沙声，城西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回头去看。


    城西的后背，接近心脏的位置，被顶了一把炮钉枪。


    “我当时一直在想，凶器到底是什么，那么细的针是怎么扎到他们的心脏里的，直到我看到装空调的师傅，在装外机的时候，为了固定冷凝水管，在水泥墙上打洞，我才惊觉原来凶器竟是炮钉枪！”


    易哲站在城西身后，手里拿着炮钉枪，冷笑着说道：“bingo~你猜对了，就是炮钉枪，本来是想偷你手枪用的，但你一直很小心谨慎，我始终找不到机会，这炮钉枪也是突然来的灵感。”


    城西眸色一沉，语气暗哑：“所以，你承认你杀了陶欣和宋家伟……”


    易哲嗤笑，表情逐渐疯狂：“对呀，就是我干的，他们实在太蠢了，竟然当着我的面，让我去自首，喏，就像你现在这样，对我?颐指气使的，你觉得我可能去吗？我又不傻！你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有多难吗？！你们个个官家子弟，有权势有背景的，你们懂什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下等货色吧？！”


    城西愁眉深锁，眼底的哀伤难掩：“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下等货色！从来没有！是你自己自卑心在作怪！想太多！想歪了！我对你颐指气使？！我是为你好！不想你走上绝路！你以为有钱有权就好吗？！你真是蒙着眼睛过河，不知深浅！”


    易哲用炮钉枪戳了戳城西，咬牙切齿的说道：“齐安，少他妈说为我好！为我好就不要挡我的路！有钱有权不好，那什么好？！穷困潦倒好吗？！没钱救我老娘的命好吗？！那你去过穷困潦倒没爹没娘的日子！别站着说风凉话！不爱听！”


    即使被炮钉枪用力的戳着，城西也没有弯了腰杆：“颜浩然，去自首吧！好吗？！算我求你了！不要一错再错！”


    易哲癫狂的笑着：“自首？！哈哈哈哈哈哈，去他妈的自首！”


    城西收敛起哀伤的神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枪，只要杀得了我，以后阳光大道，你横着走，没人再能阻拦你！”


    易哲杀心早已吞噬了他的双眼：“你以为我不敢？”


    城西缓缓转过身体，与易哲四目相对，他眸色凛然，姿态：“这一枪，穿过血肉，没入心脏，痛过，呐喊过，绝望过，往事种种，便不复回首，你，我，此生，再不见！”


    周导埋在摄影机里的头抬起看了看城西，又转眼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编剧林栩，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要不要卡？


    这段台词剧本里没有，是城西临时加上去的。


    林栩点了点头，默认了城西这段“加戏”。


    易哲的惊慌一闪而过，立马投入状态之中，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演员入戏时，常会出现这种“加戏”的情况，当然，排除某些演员不尊重剧本。


    “那你就去死吧！”易哲按下了扳机。


    城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闪开去，抬腿踢掉了炮钉枪，一套擒拿格斗动作行云流水，将易哲按倒在地，扣上了手铐。


    “看来，你以后只能在阴暗的臭水沟里待着了！”


    易哲还在拼命挣扎，城西死死摁住：“把他带回去交差！”


    被白雪覆盖的树丛里闯出来三四个人，将易哲团团围住。


    大雪里，城西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其中一根，捏了捏烟嘴，点燃深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雾，与雪纠缠萦绕，直至消散……


    “卡！完美！”


    周导大声喊道，兴奋的拍着掌，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如潮中，城西突然跪下，手里的烟滑落在地。


    “城西啊，杀青了！还演啊？我知道你很敬业……”


    周导看到城西还在继续，便想起身走过去，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看了过来。


    离城西最近的易哲却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似乎脸色特别苍白。


    下一秒，城西脸朝地，倒在了雪里。


    以最爱的演员身份死去，是我的荣幸……


    人群咋咋呼呼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易哲冲上去扶起城西，才发现他的胸口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他扯开衣服，看到伤口处，露着一小节铁针。


    是刚刚那一枪。


    可是，开拍之前，道具组不是都检查过了吗？为什么枪里会有铁针？


    “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了？！道具组不是都检查了吗？！快叫救护车啊！！”


    周建雄看着易哲怀里已经晕过去的城西，大惊失色。


    好黑，这里是哪里……


    动不了，好痛，全身都痛……


    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


    惊叫声、焦急声、呼唤声、斥责声、恸哭声……


    各种各样纷乱繁杂的声音，好吵啊……


    除了，那双手，总是温暖的轻抚他的面颊……


    是谁？


    好想睁开眼睛，是他吗？


    他……他终究舍不得我。


    城西的眼前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一闪又一闪后，变得刺眼起来。


    “医生！护士！人醒了！人醒了！”


    城西想抬手遮光，却发现手一动就疼，再看到输液袋，便反应过来是手背上扎了针。


    余梅慌张的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可还是着急的跑到门口大声喊着。


    “余……姐……”


    城西艰难的张口，可奈何声音太小，余梅完全没听到。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好几个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医生，赶快看看，他醒了！”


    余梅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许是太过激动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老头来到病床，拍了拍城西的肩膀。


    “听的到我说话吗？”


    城西点了点头。


    医生伸出两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城西张口，缓缓说道：“2……”


    医生又说：“来，动动你左手的大拇指。”


    城西动了动大拇指。


    “初步诊断，病患的意识正常，接下来，我们还要进行详细的检查……”


    之后，城西接受了进一步检查，结束后他又困得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先是闻到了扑鼻香气，像是芹菜牛肉粥的味道。


    他睁开眼就看到余梅正从保温壶里舀粥到小瓷碗，热气腾腾的，带着芹菜和姜丝的清香，这是他的最爱，也是小时候属于妈妈的味道，他不自觉咽了口水，也红了眼眶。


    “余姐……”


    城西叫出了声，余梅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碗，俯身查看城西的状态。


    “你醒啦，肚子饿了吧？刚好凝凝送了吃的过来，不过，医生说了，这几天，你只能喝些流质食物，这粥闻着挺香的，我给你盛一碗？”


    “好。”


    余梅将病床摇起，端着粥一点点喂他喝，粥里的芹菜和牛肉切得很细碎，不用嚼就能咽下，城西喝了整整一碗，胃里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这粥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和记忆里妈妈煮的芹菜牛肉粥，味道很相似。


    “还要再来点吗？”


    城西摇了摇头：“不了，给我倒杯水吧。”


    “那就等等饿了再吃，反正粥在保温壶里也不会凉。”


    “凝凝是谁？”


    余梅将碗放在桌上，抽了纸巾给城西擦嘴：“是你病房的专属护工，你住的可是高级特护病房，每天都会有小食堂提供特制的餐食，这个粥就是小食堂做的。”


    “你确定是小食堂做的？”


    余梅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对呀，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


    城西的嘴里还残留有粥的余味：“不是，只是觉得味道很熟悉。”


    余梅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递给城西：“熟悉？”


    城西接过水杯，一点点喝着水：“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可能这里的厨师碰巧煮出了这种让你觉得熟悉的味道，粥不都差不多味道吗？”


    “或许吧。”


    或许真的是碰巧吧，城西心里清楚，妈妈的味道，怎么可能是谁都能煮的出来的，可是，他的妈妈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不可能再为他煮一碗热腾腾的粥了。


    “我等等要回一趟公司，老杨找我，你住院这段时间，他天天来电询问你的情况，恨不得你带病赶行程，资本家的嘴脸，他可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唉。”余梅拿出手机敲敲打打：“我现在给他汇报一下，你人醒了，要不然他又要夺命连环call。


    “我这是躺了多久？”城西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5天了，现在热搜榜前十全是你的新闻，你啊，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看，懂吗？好好养病。”


    “我的手机呢？”


    “这几天光顾着你了，把买手机的事忘干净了，等我从公司回来，路上我到店里买一下。”


    他也看到新闻了吧？他也知道我出事了吧？那他有来看我吗？


    “那个……”


    城西想问那个人有没有来探望他，却被余梅打断了。


    “哎呀，我得出发了，要不然又得被老杨骂，你要不再睡会儿吧？等等换药的时间到了，护工就会过来，你现在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切勿思虑太多，我跟你说，一个月后，爱丝乐金像奖就要正式颁奖了，你第一次提名，肯定很想去吧，想去就快点好起来。”


    是啊，这些年来他梦寐以求的，就是站上这个属于他的荣誉舞台，现在这个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其他事又有什么要紧，那个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那我再睡会儿吧。”


    余梅将病床摇下：“这就乖了，好好睡吧。”


    余梅说完拉开门离开了，城西躺下后不久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那双手又来了，这回倒不摸他的脸了，而且摸到了胸上，他觉得胸口一热，听到那人说话。


    “亲一亲，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