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俞风揽着叶湘怡，感受着怀中的温软，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正在仆役中间上蹿下跳、分烤鱼分得不亦乐乎的裴俞霆。


    他低下头，凑在叶湘怡耳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小子刚才跟你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都聊了些什么？我看他眉飞色舞的，准没憋什么好话。”


    叶湘怡想起方才裴俞霆那神秘兮兮又带着几分吓唬人成功的得意模样，不由得莞尔，仰头看他，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听故事时的余悸与好笑：“他呀，给我讲了个他们书斋里的鬼故事，说什么后院有间长明灯不灭的鬼屋，里面还坐着个披头散发、穿着真人衣服的人偶，把他们几个吓得够呛。”她说着，自己又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鬼故事？”裴俞风闻言，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按压下某种想要立刻把那个皮猴弟弟揪过来教训一顿的冲动。


    他睁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了然，“这小子，就知道他安静不了片刻，净会拿这些神神鬼鬼的来唬人，真是欠收拾了。”


    他暗自决定，待会儿定要找机会好好教导一下弟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拿来吓唬他嫂子。


    叶湘怡见他这副模样，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啦，他也是孩子心性，觉得有趣才跟我分享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眸中泛起一丝真正的兴致，“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抱山书斋，除了有宋夫子那样的妙人，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确实挺有意思的。这趟出来，算是来对了。”


    听到她最后这句话，裴俞风心头那点因弟弟不懂事而升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他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夸奖，立刻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甚至有那么点邀功的意味，拖长了语调道：“哦？现在知道来对了？那也不看看是谁——千方、百计，才把某个放心不下家里、倔强得要命的夫人给骗出来的？”


    他特意强调了千方百计四个字，眼神戏谑，分明是在提醒她之前那一连串巧合的马车事件。


    叶湘怡看着他这副快夸我的幼稚模样，与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冷峻沉稳的裴三爷判若两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熨帖。


    她从善如流，抬起手，轻轻替他理了理方才玩闹时微乱的衣襟，仰起脸，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声音温柔而真诚，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是，是。多谢夫君——费、心、了。”


    最后三个字，她念得又轻又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如同羽毛轻轻搔过裴俞风的心尖。


    裴俞风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那笑容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温暖。


    他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更紧地拥住，只觉得这一番“苦心经营”，能换得她此刻真心的笑容与这一声软语，便是再麻烦十倍，也值得。


    马车行至山脚便无法再前进。


    仰头望去，只见苍翠掩映的半山腰处，隐约探出几片暗绿色的飞檐，那便是抱山书斋的所在了。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向上，隐入葱郁的林木之中，需得徒步拾级而上。


    一行人下了车，裴俞霆一马当先，蹦跳着在前引路。


    叶湘怡和裴俞风跟在后面，缓步攀登。


    石阶上生着薄薄的青苔，两旁古木参天，鸟鸣幽幽，空气清新沁人，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约莫爬了三炷香的功夫，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青砖灰瓦、古朴雅致的宅院静静地坐落在山林环抱之中。


    院门低调，并未悬挂任何牌匾，若非知情，只怕会以为这是哪户隐士修建的山居别业。


    裴俞霆熟门熟路地上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片刻，侧边一扇小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小书童的脑袋。


    那小童显然认得裴俞霆，脸上露出笑容，刚想让他直接进来，目光却瞥见了他身后气质不凡的裴俞风和叶湘怡，顿时收了声，带着几分警惕地问道：“裴小公子，这二位是...可是有事来拜访？”


    裴俞风与叶湘怡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姿态谦和地拱手道：“在下裴俞风，是俞霆的三哥。这位是内子。今日特来拜会宋老先生，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小书童点了点头：“请稍候。”随即轻轻掩上门扉。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这次出现的却是一位身着素雅襦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妇人。


    她目光沉静地扫过几人，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平和：“几位贵客，请进。”


    跟着年轻妇人步入书斋内部，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外面看着古朴无华，内里却设计得极为精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并不追求金碧辉煌的华贵，而是以雅致见长。


    回廊曲折，移步换景，假山池沼点缀其间，几丛翠竹随风轻摇，发出沙沙声响，更显幽静。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草木清气。


    裴俞霆小声对兄嫂介绍：“咱们现在要去我们平日念书的学堂。”


    年轻妇人引着他们穿过几道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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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一处宽敞的敞轩。


    轩内明亮通透，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古朴的书案，文房四宝俱全。


    最内侧的一张较大书案后，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伏案挥毫，神情专注，正是宋夫子。


    他身着半旧青衫，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儒雅气度。


    年轻妇人轻声通传：“先生，裴小公子及其兄嫂前来拜见。”


    宋夫子闻言，缓缓搁下笔，抬起头，不知为何，目光有些涣散。


    “俞霆回来了。近几日归家，可有懈怠，好好温习功课否？”


    裴俞霆跑到他身边，挠了挠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低了几分：“回先生，学生，学生温习了。”


    宋夫子捋了捋雪白的长须，微微颔首：“嗯，如此甚好。既然温书了，今晚老夫便考校你一番，看看进益如何。”


    裴俞霆一听，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变得苍白，嘴里哀嚎着“完了完了”，也顾不上礼节了，转身就一溜烟跑出了敞轩，显然是去找地方临时抱佛脚去了。


    宋夫子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将目光正式转向裴俞风和叶湘怡。


    裴俞风携叶湘怡上前，郑重行了一礼。


    裴俞风开口道：“晚辈裴俞风，携内子叶氏，拜见宋老先生。多谢先生不弃，肯费心教导舍弟俞霆，晚辈感激不尽。”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仆役抬上来的几个箱子，继续道：“俞霆顽皮，让先生多费心了。晚辈此次前来，备了些许心意，是近几年四处搜罗的一些古书典籍、前人字画，虽不算珍稀，亦是晚辈一番心意，还望先生笑纳，或可供书院学子参阅。”


    宋夫子神色依旧平淡，只捋须道：“裴三爷破费了。教导学生，本是老夫分内之事。”


    裴俞风谦逊道：“先生言重了，是俞霆有幸得您教诲。”他顿了顿，引入正题，“晚辈此次冒昧上山，一则是为亲自拜谢先生，二则，也是受友人所托，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宋夫子闻言，眼帘微垂，语气带着疏离：“老夫久居山中，早已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若论文字章句，或许尚能耳聪目明，与人探讨一二。若是寻人嘛，”他话未说尽，但拒绝之意已十分明显。


    这时，叶湘怡上前一步，再次敛衽一礼，声音清越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老先生过谦了。晚辈夫妇所要寻访之人，并非俗世名利客，正是一位如同老先生这般闲云野鹤、寄情山水、沉迷诗书翰墨的雅士。想来，也唯有如先生这般人物，方有可能知晓其一二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