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俞风带着一身寒意离开，院中的空气还未回暖，便有守门的丫鬟怯生生来报：“二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二房那位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年轻媳妇，不请自入，笑吟吟的带着一阵香风而来。


    还没回话，便亲热的拉住叶湘怡的手。


    “诶呦，我的好弟妹。总算是得空来看看你了，昨日大婚匆忙，都没能和你好好说上几句。你定然见我还是眼生，我是二房的媳妇白氏，夫君是裴俞风的兄长，你喊我一句句嫂嫂便是。”


    白氏的目光滴溜溜的在屋内一转，话锋就切入进来：“你这才进门第一天，祖母就将管家钥匙和对牌交到了你手上，这可是长脸。快和嫂嫂我说说，你是如何得了祖母的青眼？定然是废了不少心思。”


    不等叶湘怡回话，她又故作同情的感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裴家虽然显赫，到底是商人门户。况且俞风兄弟父母去得早，这么多年了形单影只我都看在眼里，幸好是如今也算是有个家室。不过，你嫁过来上头没有正经婆母管束，也倒是好事。”


    叶湘怡听着这话，像是宽慰，实则也是聚聚戳心。


    左不过还是点名她无人撑腰，孤身一人，只能不择手段，刻意逢迎，这才能掌握这管家钥匙。


    叶湘怡只当是二婶交出掌家之权后的心有不甘，是以特意让着儿媳来敲打试探。


    她面上不动声色，郑欲小心谨慎周旋几句，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


    “汝宁！”


    只见二婶母疾步进来，面色凝重。似乎是动了真气，但又没对自己这个儿媳多说什么。


    随即转向叶湘怡，竟然福身行礼，语气郑重：“湘怡，是我管教无方，汝宁为人直爽，一不小心便会言语无状，你且别多心。看在二婶子的面子上，别和她计较。”


    说罢，朝着白汝宁招招手：“你这弟妹昨日刚大婚，必然辛苦，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找她叙话。”


    白汝宁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先歇息，我改日再来。”


    叶湘怡不明白这婆媳二人是搭的什么台唱的什么戏，一时之间愣了，摆手道：“无妨。”


    二婶母带着白汝宁颔首告辞，临到门口，二婶母停下脚步，回头又道：“你新掌家，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管差人来我院里询问便是，今日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客气和谨慎。


    这一番雷厉风行的道歉与拉扯，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只留下满心疑惑的叶湘怡。


    二婶这是在做什么？


    她甚至感觉出二婶对这个儿媳带着些不愿得罪。


    白汝宁，这个名字也好生奇怪。


    思绪还未展开，一股浓郁诱人的糟鹅香气，猝不及防的钻入鼻尖。


    叶湘怡心头一松，以为是春桃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笑意，朝着门口望去：“你这小丫头，动作倒是麻利...”


    话音未落，她却愣住了。


    只见春桃低着头，双手捧着精致的食盒，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的走进来。


    在她身后，是那位前不久才甩袖离开的裴大会长。


    裴俞风面色入场，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仿佛只是出去一趟又回来。


    而那勾的叶湘怡食欲大动的糟鹅香味，正是从食盒里飘散而出。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裴俞风的目光落在叶湘怡眼中的那一点错愕疑云中，心头那点因为偷听成功而泛起的隐秘愉悦，化作一丝明显的心虚与尴尬。


    他轻咳一声，生硬道：“方才我出去时，你不是喊我要吃午饭了嘛，我看着时辰不早，就回来了。”


    叶湘怡正因为二婶母婆媳两个的举动而心绪不宁，闻言，下意识的便循规蹈矩回道：“一时匆忙，妾身，还未见过厨房的管事，尚未吩咐下去。”


    裴俞风本来是想缓和气氛，谁知话出口却又带上了点挑剔：“你可是会管家，连膳食都要我问起来才安排，要我说还是让二婶母去操心吧。”


    裴俞风着接二连三的打击嘲讽，终于让叶湘怡心底的那一点反骨激发出来。


    她抬眼，目光清凌凌的看着他，语气依旧柔顺，话里却藏着几分软刺：“夫君教训的是。只是夫君也说了，刚才妾身喊你，您也未答。便是妾身有心吩咐厨房，也不知道该让他们准备什么。总不能闭着眼睛乱点一气，又浪费粮食做出的可能还是不爱吃的，到时候夫君岂不是又会怪罪妾身管家不利？”


    这话听着是请罪，实则是将他之前的沉默一并怪了起来，带着埋怨和顶撞。


    预想中的冷脸并未到来。


    裴俞风见她这幅不服气又装模作样恭敬柔顺的模样，言语却是上丝毫不让的回敬回来，非但不怒，心底却像是被羽毛轻轻骚动一下。


    难以言喻的愉悦感蔓延开来，这难道不是她在和自己打情骂俏吗？


    这种认知让裴俞风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方才那点子尴尬心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叶湘怡和他正常平等交流的舒坦和受用。


    裴俞风好整以暇地在主位坐下，心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期待：“既然如此，还愣着做什么？叫厨房主事的过来。”


    叶湘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好态度弄得一怔。


    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厨房总管事李妈妈低着头快步进来，恭敬行礼。


    叶湘怡定了定神，压下心头杂念，清晰的吩咐道：“李妈妈，从今日起，便是我管家了。厨房的安排照旧，只是我们清晖院，毕竟是添了我一双筷子。还需要劳你派人来问，询问夫君和我想用点什么，厨房那边再去准备。”


    李妈妈很显然做好了被立规矩的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只是没想到新主母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这个，她下意识飞快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嘴角还擒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家主，嘀咕一句：“不愧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极轻，却还是被叶湘怡听到了些声响。


    叶湘怡心下微沉，以为是自己僭越了规矩，追问道：“李妈妈，可是有何不妥？还是，家中各房各处以前并非如此服侍？”


    李妈妈吓了一跳，以为是这新主母要拿住自己不敬主家的名头，拿自己杀鸡儆猴。于是连忙躬身，语气带了十二分的恭敬：“不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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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夫人吩咐的极是！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见李妈妈如此回答，叶湘怡松了口气，温声问了今日厨房的备菜，依着裴俞风可能的口味和自己的喜好，点了两道清淡雅致的菜。


    随后，她转向裴俞风，语气自然的问道：“夫君想吃什么？”


    裴俞风依旧沉浸在叶湘怡开始管家的熨帖中，思绪飘远，冷不丁被点名，才猛的回神。


    对上叶湘怡询问双目，只觉得星辰跌落其中，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啊...”裴俞风愣怔难片刻，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吃些什么，“随便做些时鲜便可。”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李妈妈应声退下，暗道在饮食上格外挑剔的家主，并不点名要吃些什么，这可是给厨房出了道难题。


    屋内，裴俞风浑然不觉自己的反常举措有何不妥


    只是看着吩咐丫鬟收拾桌椅的叶湘怡，他觉得这清晖院，从未如此顺眼过。


    午膳尚未传至，室内一片静好。


    窗外鸟鸣几声，叶湘怡举着茶杯递给裴俞风，这才想起方才二房来人的事。


    总觉得应该与他提一句，便斟酌着开口，语气尽量平和：“方才夫君出去不久后，二婶与二嫂来过。”


    裴俞风随手拨弄着茶盏，闻言眼睛未抬，只是漫不经心道：“二婶向来和善，办事也认真妥帖，祖母让你跟着二婶学学管家，确实是在提点你。至于二嫂嘛...”


    他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继续道：“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也不考虑什么利害，快人快言快语，你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若是那句话惹恼了你，你怼回去便是，她也绝不生气。”


    “或者，”他这才抬头，眼睛里多了一丝狡黠，“你夹枪带棒的阴阳极具，二嫂大概率也听不出来。”


    裴俞风这番评价，让叶湘怡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怎么就知道二嫂说的“快言快语”需要放在心上？


    叶湘怡抬起眼帘，望着裴俞风那张波澜不惊的侧脸，轻声问道：“夫君怎么得知二嫂说的一定就是快言快语？”


    “哒。”


    他手中的茶盏被不轻不重地搁置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俞风的眸子盯着她，深邃的眼底眼底略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笑意，他不答反问：“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见裴俞风心情似乎不错，并非动怒，叶湘怡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加上她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便顺着他的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问道：“若...若是不算冒犯的话，妾身确实想知道。”


    裴俞风身体微微后仰，靠向椅背，唇边那一抹浅笑加深了几分，带了些促狭道：“那恐怕...确实是有些冒犯了。”


    他也是这般卖关子，叶湘怡的好奇心便越是想被猫爪子轻轻挠着。


    见她眼底的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裴俞风这才慢悠悠的，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二嫂嘛，当年差点求到当今陛下面前，非要我做她的郡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