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好说歹说，总算让陈芳的情绪平复了几分。


    她不再哭哭啼啼，只是眼眶依旧泛红。


    只是眉宇间的惶恐却没完全散去。


    周青也明白，一个人几十年形成的传统观念，哪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过来的。


    不过周青也不着急。


    只要慢慢开导。


    让她在九笼寨多待些日子，感受感受这里的安稳和温暖。


    该放下的总会放下的。


    因为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


    日头渐渐偏西，到了饭点。


    林婉儿看气氛缓和了些，便柔声提议：


    “阿姨，周青，我先去做饭，你们聊着。”


    林婉儿还是很贤惠的。


    她知道周青和陈芳久别重逢，母子俩肯定有话要说。


    她自然是要把时间留给这对母子俩的。


    随着林婉儿的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周青和陈芳母子二人了。


    陈芳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


    目光落在灶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青儿，那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林婉儿生得太过俊俏，眉眼间透着一股大户人家的温婉气质。


    陈芳虽然在周家地位不怎么样。


    但周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了，她也是有些见识的。


    只是她怕自己太唐突了，当着林婉儿的面一直没敢多问。


    可她打心底里把周青当成亲儿子，哪有当娘的不关心儿子婚事的道理？


    在农村里，像周青这般年纪的，很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甚至这个时代的农村，定娃娃亲的事情都不少见。


    “婉儿也是知青。”


    周青坦然一笑，眼底满是温柔：


    “我和她现在正在处对象呢。”


    周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林婉儿和陈芳，这两个都是他生命力最重要的女人。


    陈芳一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你这孩子，总算是熬出头了！青儿，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姑娘，不能辜负了人家。”


    想起当初周青在周家，活得比她还谨小慎微。


    被周国梁和周军呼来喝去，连口饱饭都吃不安稳。


    如今周青不仅在九笼寨站稳了脚跟，还找到了这么好的姑娘。


    陈芳心里的欣慰，是实实在在的。


    “娘，你放心。”


    周青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我肯定不会辜负她的。以后咱们仨……”


    周青是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扭转陈芳的观念。


    只是陈芳知道周青想要说什么。


    周青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芳哽咽的哭声打断了。


    “青儿，娘求你件事……”


    陈芳拉起周青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声音里满是哀求：


    “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娘，对你也没什么养育之恩，”


    陈芳抓着周青的手，指节都开始泛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但是娘求求你，看在娘的面子上，放过军儿吧！他……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陈芳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流氓罪”的厉害。


    在治安所就听说了，要是拿不到谅解书，公诉后是要枪毙的。


    而刚刚她也看见了，如今的周青，在九笼寨说话有分量。


    就连马队长这样的干部都对周青言听计从。


    想要救周军，就只有周青能办到。


    这也是方才周国梁被村民打跑时，她没有跟着追出去的原因。


    若是按她以往的性子，早就该夫唱妇随，跟着跑了。


    可她心里清楚，追出去也没用，能救周军的，只有她面前这个“养子”。


    周青的心猛地一沉，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娘！周军他什么时候把你当过亲娘？他和周国梁那老畜生一个样，从小对你非打即骂，呼来喝去，你怎么还护着他？”


    周军是陈芳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可他被周国梁宠坏了。


    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含辛茹苦的娘。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陈芳就得给什么。


    稍有不顺心，就对陈芳甩脸子，甚至恶语相向。


    这些事，周青都看在眼里。


    对自己亲娘都如此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是不孝，是娘没教好他。”


    陈芳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淌满了满脸的皱纹：


    “可他……他终究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怜天下父母心。


    哪怕儿子千般不好，万般不孝。


    到了生死关头，做娘的还是舍不得。


    周青看着陈芳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娘啊，人生苦短，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呢？”


    这个女人，一辈子都在为周家操劳。


    为周国梁和周军付出，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


    她明明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可这世上，却没几个人正眼瞧过她。


    但是她却依然甘之如饴。


    或许也正是她这逆来顺受的性格，才会让周家人越发的看轻她吧！


    陈芳见周青迟迟不肯松口，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青儿，娘求求你了，你就答应娘吧！娘给你磕头了！”


    说着陈芳就要给周青跪下。


    “娘！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周青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抢先一步跪在地上。


    用手死死托住陈芳的胳膊，不让她跪下去。


    这一刻周青都哭了，红着眼眶，带着哭腔：


    “我答应！我答应你！我这就让柳媚娘写谅解书！娘，你别这样，儿受不起啊！”


    他怎么能受得起陈芳这一跪？


    这个女人，是他两辈子的光。


    也是他两辈子唯一还没来得及报答的恩情。


    上一世周青发迹后，陈芳已经病入膏肓。


    她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来得及享受就走了。


    天杀的周家，天杀的周军！


    明明罪该万死，偏偏好运，摊上了这么一个好女人！


    周青心里对周家的恨，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陈芳见周青答应了，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周青，失声痛哭道：


    “谢谢，谢谢我儿，我儿也快起来，是娘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娘也受不起你这一跪。”


    陈芳把周青拉起。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俩，哭成了一团。


    在灶房门口，系着围裙的林婉儿也早已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