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家宴

作品:《长夜光

    魏国公府人少,家宴办的也简单。


    宋家子嗣困难,几代单传。宋游月的祖父母早就相继去世,父亲宋岐是独子。


    宋母杨氏出身贫寒,曾是医女,独自生活在山里,亲戚早在当年战乱里死的七七八八。两人恩爱,府里连妾室也无。


    因此这场冬至家宴,主人家只有他们五人,比起外人动辄几十至上百的大家庭来说,甚至显得冷清孤单。


    但几人都乐在其中,意兴盎然。没有多么豪奢的排场,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闲谈的淡淡温馨。


    宋游月和殷寻一路走来,只看到深蓝夜幕之下,处处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


    还未到花厅,远远便听到戏台上铿锵的锣鼓声和杜丽娘婉转的吟唱。


    两人到时已经晚了,人都已到齐。


    她推着殷寻进入灯火通明的花厅,看到众人都仰着脖子往台上看。


    台上,府里的戏班子正绘声绘色地演着折子戏,唱念做打,精彩绝伦。


    台下,连丫鬟小厮们都停下动作侍立探望,如痴如醉。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座。


    桌上摆着些茶食。有如松子、橙子之类的干鲜果品,还有椒盐金饼、万寿糕等甜点糕饼。


    宋父宋母分坐在最中央的软榻上,沉浸在戏曲辗转的故事里,一点未发觉他们来了。


    还是宋明舒对这些情爱故事不感兴趣,偶然偏头,才发现自家妹妹的晚到。


    她挑眉,隔着些距离,一眼就看到她头顶的玉簪:“新买的簪子?”


    她特意抬高了些音量,才不至于被震耳的戏腔盖过声音。


    “不是,”宋游月笑着摇头,“小寻亲手给我做的。”


    她起身,先一步坐到宋明舒旁边,素彩的长裙垂下来,凑近与她咬耳朵:“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宋明舒眯起眼打量,心里也有几分惊奇,点点头:“嗯。”


    她闻言更是笑弯了眼:“连阿姐都点了头,那想必是极好。”


    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她看着坐在稍远处望着她的少年,朝他挥挥手。


    灯火阑珊,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少年被推近,模样慢慢显现在灯下。


    他身穿锦袍,腰间新挂着宋游月送的无暇玉牌,五官稚嫩却眉目从容,沉静的双眼仿佛含着一汪冷泉。


    宋明舒目光随之落到他身上。


    只最初他入府时见了一面,如今一看竟有些陌生。


    除了略显瘦弱,少年已然有了清贵公子的模样,和他初入府时瘦弱无力、浑身是伤的样子大相径庭。


    殷寻过来,视线便黏在宋游月身上。


    他眼睁睁看她方才还和他聊着天,下一刻便被宋明舒牵住心神,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去和她亲爱的阿姐说话。


    他听不清,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说小话,又不好擅自过去,只等着她把他唤来。


    宋游月对上他的眼,以为他在紧张,先一步解释:“这是我阿姐,你也该叫一声姐姐。”


    又补充道:“你刚来府里时见过的。”


    “......明舒姐。”


    殷寻垂着眼,喊了一句。却特意避开了称呼。


    他当然认识宋明舒,也常常听宋游月提起过。魏国公府的嫡长女,明丽张扬,行事雷厉风行,对宋游月格外疼宠。


    但他喊不出“姐姐”这二字。


    宋明舒瞧着眼前的少年,听他语气恭谨地喊人,没立刻应声。


    她长于经商,年纪大一些,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自然听出他话语里未加掩饰的疏离。


    这也应当,毕竟两人的确不熟。


    只是乍见名义上的新弟弟,变化又出乎意料大,她眯起眼,下意识带上审视端详他。


    隐隐透着压迫感,空气凝滞片刻。


    少年似有察觉,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头更低了些,没再说话。


    宋明舒后知后觉气势太盛,见状扬眉,打破安静温和一笑:“寻弟。”


    殷寻的身份背景是她亲自去查的,最初自然有过疑虑,后面才放下心。


    但也曾因为他的身世而担心,担心妹妹会在他这里碰壁。


    恒照年纪小又甚少出门,不懂识人。


    这少年身世悲惨,必定戒心强心思重,不是个好相与的。


    即便她占了个救命恩人的身份,也未必能得他一颗感恩的心,反而可能把一腔真情辜负。


    当时宋游月要独身去闯岐黄山,外人看是她孤注一掷的冒举,但其实都在她和母父意料之内。


    只是他们自认能给她兜底,便随了她的心意,只向项家那边打了招呼。


    不过如今看来,倒有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想起殷寻虽然克制,但总不自觉看向妹妹的模样,宋明舒意味不明地瞧着两人,又看了眼妹妹。


    后者一无所知,全然不觉这对话里的交锋。


    她收回视线,无声地哼一声。


    这也是理所当然。她妹妹那样可爱,谁会不喜欢?


    几人正一搭没一搭聊着,过了会,戏台上唱着戏的花旦停了。


    他们便被拥着,等仆从们忙忙碌碌布置好餐椅,围炉团坐在一起。


    茶点被撤下,顷刻间,一道道菜便传了上来。


    先是小菜和粥食:油炸烧骨,银苗豆芽,冰糖燕窝粥……


    接着最引人注目的,是盛着滚热汤底的景泰蓝羊肉火锅。


    一旁瓷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灯下透出诱人光泽。


    宋父宋母不常见到殷寻,寒暄关心了几句。


    他们对他的态度平常,不很热络也不冷淡,倒像真如对待远亲家的孩子一般,甚至显得格外和气。


    他们心里记着德清大师的话,担忧女儿的身体,不敢怠慢这残疾少年。


    吃了一会,宋父看着坐在一起的孩子们,笑了声,挥手让人取来珍藏的好酒。


    手还停在半空里,看到宋母瞪他,便嘟囔着放下。


    他魁梧的身躯微蜷,语气竟透出一丝哀求:“祯娘......我病已好了许久,今晚孩子们都在,我就喝一点,好不好?”


    他爱酒也嗜酒,以往宋母总是盯着不多饮,加上前段时间他生了急病,更是戒了许久,一滴没碰过。


    宋母嗓音虽软,说话却毫不客气:“你自己看着办。”


    宋游月看父亲这般模样,和姐姐对视一眼,都笑弯了眼。


    一方面是幸灾乐祸看父亲笑话,另一方面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生病,是她和姐姐做了点手脚。


    这一病,成功让父亲逃脱了上战场断腿的命运。


    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饭,灯火可亲。


    仿佛能让人卸下所有防备,在最亲密的人面前袒露所有。


    殷寻身处其中,尝了点酒,也有些醺醺然。


    其实他脑子清醒得很,只是不禁沉浸在这种幻梦般的氛围里,啜饮着对过去的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暖意。


    家人,亲人。


    团圆,欢乐。


    可同时他心里始终绷着根弦——要隐瞒他的身份,要试探最新状况。


    宋家人都是聪明人,对他没有信任可言,他也不愿有多余的接触。


    可这是躲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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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一日是“表少爷”,就必定会和府里的人打交道。


    但这同时也是机会。


    宋父身居庙堂,他不确定他是否听说过“六皇子”和柔贵妃的消息。


    酒足饭饱,几人聊起捡到殷寻那日刺杀宋游月的劫匪。


    殷寻默默听着,后知后觉感到那日的凶险。


    “那是吕家派来的,早已进行了清剿。”宋父冷着脸压下心头不悦,温声安抚他们,“吕明罪有应得,没抄家已是网开一面,偏偏他家里人作死非要一同上路。”


    吕明是朝廷派出守卫边境的参将,前些日子被查出宋父贪污军饷被斩首,吕家人因此恨上了宋府。


    正是不想被怀疑,才特意买的山上的土匪。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还是被查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单单追杀宋游月,倒没有原因可言,只是临时起意。


    宋明舒接过话头:“吕家.....若我没记错,宫里头柔贵妃的母亲好像也姓吕。”


    “倒没听闻有什么关联,应当不是一支。”宋游月说。


    听到柔贵妃,宋父冷哼一声,低声道:“前段日子柔贵妃不知触了圣上什么霉头,被降位成了柔妃。风光了这样久,也有她沉寂的时候。”


    “降位?”几人听闻都吃了一惊。


    宋游月冷笑:“真是恶人有恶报。”


    宋明舒扬眉,畅快道:“好极了,如此定能安分一段时间,不会被闻家这些蝇虫打扰。”


    宋家对柔贵妃没甚好感,原因很简单,她母家仗着女儿得宠,行事跋扈。


    若如此也就罢了,他们也不是管闲事的性子,眼不见为净。


    可有一日,柔贵妃亲弟偶遇宋明舒后,一见倾倒,竟大放厥词要纳她为妾。


    虽然当时就被宋明舒劈头一顿骂,事后也登门道了歉,但总归结下了梁子。


    宋明舒如今十七尚未婚配,是宋家心疼女儿舍不得出嫁,怎么可能许给这样的纨绔。


    殷寻得知柔贵妃降位,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喜。


    原本他还在疑惑,离他离开柳家已足一月,柔贵妃竟对此毫无消息,一点试探都没有。


    他还计划着利用今晚,旁敲侧击打探些消息。


    可她圣宠正眷,为何突然被降位?


    殷寻垂眸,脑中掀起风暴。


    如今他不在宫中,难以得知其中关窍,只能凭过去的经验猜测是她牵扯了某些利益。


    对了,子嗣。


    他方想到这里,下一刻,宋父便继续说。


    “听说——”他声音低下来,透着醉意,“十皇子近来不知为何,竟在皇宫里面落了水。”


    他没继续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殷寻心下已了然。


    十皇子如今才五岁,是婢女所生,随着年岁增长,自然要养在高位妃嫔膝下。


    柔贵妃便是圣上为他选好的后母。


    而柔贵妃心高气傲,自恃未老,想要自己的孩子,自然想舍弃这个硬塞给自己的继子不用。


    可如今他受伤,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和她这个母妃脱不了干系。


    闹到皇帝那里,天子一怒,自然要受罚。


    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柔贵妃竟没周旋成功,就这样被降了妃位。


    但她一定不会甘心。


    殷寻深知,她绝不会甘愿停滞在这里,一定会用尽手段升回去。


    不过如此一来,便给他提供了喘息的时间,可以稍稍放松心神。


    他心头多了几分畅快。


    然而下一刻,几人的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