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蔺骁安排的殡仪馆的人很是专业。


    施正豪的遗体修整过后，施禾甚至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当时已经躺在棺材中了。


    遗体整容师的手法很好，此时的施正豪看上去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脸上不见鲜血，只是有些……苍白。


    只是施禾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瘦了。


    整容师大概是为了让他看上去好一些，往他的身体里做了填充，所以此时施正豪的样子，更趋近于施禾记忆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还会笑盈盈地带施禾去图书店。


    下雨时，他会骑着他的摩托车在前面，施禾则是抱着他坐在后面。


    他的雨衣很大，正好可以盖住施禾的整个身体。


    施禾的视线被剥夺，却能清楚听到雨滴砸落在雨衣上的声音。


    那时，哪怕雨下得再大她也不会害怕。


    因为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全城堡。


    而现在，那个曾经帮自己构建起城堡的人，此时就安静地躺在自己的面前。


    再也……不会醒来。


    “少奶奶，追悼会要开始了。”


    丽婶的声音传来。


    施禾这才回过神。


    其实这个追悼会她并不想要举办的。


    毕竟施正豪不是容城人，这里不可能会有任何的亲人亦或者朋友。


    不过他到底算是祁蔺骁的“老丈人”。


    凭着这一层关系，现场还是来了不少人追悼。


    不过所有人在到来的这一瞬间却都是“失望”的。


    因为从始至终……祁蔺骁都没有出现过。


    施禾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裙，头发从肩上散落，耳边是一朵白色的小花，脸上没有化妆，但足够精致的五官和绝佳的气质依然担得起“祁太太”这个身份。


    只是人们更加关注的祁总，连续三天的追悼会，祁蔺骁甚至连来露个面都没有。


    于是很快，比起施正豪葬礼更多人议论的，是关于两人离婚的消息。


    毕竟……连施禾父亲去世这么大的事情，祁蔺骁都没有任何的关注，两人的感情恐怕早已分崩离析。


    而对于那些传言，施禾倒是没有做任何的理会。


    追悼会的最后一天，倒是来了一个施禾从未想过的人。


    ——祁老夫人来了。


    她当时是自己来的。


    身上穿了黑色的旗袍裙，银色的头发盘成了一个端正的发簪，棕色的小皮鞋踩在殡仪馆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但在她入场的这一瞬间，场上其他议论以及看着施禾的嘲笑的眼神顿时消失不见。


    老太太没有理会，只自顾自上前。


    先给施正豪上了香，再走到了施禾面前。


    “节哀。”她说道。


    对于她的出现，施禾也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的，她又点了点头，“谢谢。”


    老太太什么也没再说，但她却伸手握了握施禾的。


    不算重的力道，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看见祁家的态度。


    等她一走，其他人面对施禾的态度显然也热络了几分。


    那样明显和直接的转变，让人觉得无比嘲讽。


    但他们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施禾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跟他们计较这些。


    作为亲属，他们说的什么，施禾也只有尽数收下的份。


    很快，最后一天追悼会结束。


    送走了所有宾客后，施禾就一个人留在了灵堂中。


    她坐在了蒲团上，眼睛出神地看着前面的那一盏灯。


    ——这葬礼是按照琛市的习俗来的。


    琛市那边的风俗，就是在死者的脚底放一盏长明灯。


    路年走的时候，因为警方是直接送来的骨灰，所以没有办任何的葬礼。


    施禾倒是给阿姨举办过一次。


    当时施正豪的精神还算正常，所以是他们两人一同守的长明灯。


    但今天，就只剩下了施禾一个人。


    就当施禾盯着那摇曳的烛光发呆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施禾立即转过头。


    但门口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施禾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可此时，她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恐惧。


    相反，是一种莫名的……雀跃和欣喜。


    哪怕施禾从来不相信那些东西，但此时她却突然觉得，那应该是她爸爸。


    他来……看她了。


    因为看她一个人在这里太过于孤单，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她。


    施禾现在也只想看到他。


    但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身影。


    施禾的表情就这么一点点消失不见。


    她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仿佛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


    然后，她慢慢回到了灵堂中。


    那盏长明灯依旧亮着，随着施禾走近的脚步轻轻摇曳着。


    施禾又重新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上面的遗照，突然笑了一声。


    “爸爸，你在这里……是吗？”她问。


    她的问题，自然无人应答。


    但施禾并不在意。


    她慢慢抱紧了自己双膝，轻声说道，“我就当你……在的吧，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灵堂太过于安静，以至于施禾那么轻的声音都仿佛有轻轻的回响。


    施禾却感觉很安心。


    这几天她都是连轴转的状态，虽然殡仪馆会有人接替她，但其实施禾回到酒店也没能睡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她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爸爸 。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的情绪积累了太多，此时施禾抱着双膝，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当她闭上眼睛的这一刻，似乎还真的感觉到了她父亲的存在。


    他像她很小的时候那样，将她藏在了他的专属城堡中。


    任凭外面风雨如何瓢泼，施禾都不会有一点点的害怕。


    空气中也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可那并不是施禾熟悉的橙子味，而是一种全新的，如同雨后树林的清新的味道，带着几分过果树未成熟的酸涩。


    从她的鼻尖一路传递到她的喉咙心口，再一点点蔓延开。


    最后，是丽婶叫醒的她。


    施禾睁开眼睛的这一瞬间才发现……天亮了。


    空荡荡的灵堂，除了丽婶外，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