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门只有零星几个因混沌而产生的魔物，她很快脱身，如拨云见日一般，在出城后没多久，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明。


    莉莉卡回身，只见坎森伦特被污浊的气息笼罩着。


    “果然是这样……”她继续往前，想找最近的城市探查消息，行至半路，看到了远处的山头有细细的人影，大约是沿途的商人，她立刻往那个方向驱使马匹。


    “什么人！弓箭手准备！”


    马车中的皇女闻言拉开了窗帘，急忙喝止：“看清楚人，是坎特梅温中尉。”


    本来闭眼假寐的卡修斯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


    一行人停下，海露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殿下！你怎么来了。”没想到支援来的这么快，还是皇女亲自带来的。


    “城里的混沌不知道持续多久，一直这样下去军心会涣散，皇帝派我来鼓舞士气。”海露莎解释。


    这时马车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莉莉卡多看了两眼才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很不可思议吗。”卡修斯说。


    倒也不是不可思议，只是最近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有点太多了吧。


    “我猜这批粮就是佩拉戈斯商会的吧。”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辎重。


    他笑了一声：“聪明。”


    “和我走吧，带你们进城。”莉莉卡说。


    由于运送粮草的队伍不如行军队伍快，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坎森伦特的一角，路上队伍还遇上了从混沌中跑出来的不少魔物。


    看来城中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没有她，魔物的尸体无法清理，好在只离开了一天，普通魔物腐蚀的速度没这么快。


    进入了混沌后，周边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连月光都透不出分毫，耳边全是魔物的嘶吼。混沌又生成了新的魔物，数量比起出城时明显变多了。


    “太阳冲破了黑暗的边界，温暖的光芒照进我的心房，我期待黎明的到来，让阳光洗涤所有污秽。


    消失吧，深渊才是你的归处，而我要向有光照的地方去。”


    莉莉卡吟唱起来，每迈出一步，魔物便消散一寸，他们就这样顺利进城了。


    城中的景象不出所料的，到处都是魔物的尸体，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尸体腐化得极快，大约三天就能侵蚀周围一公里的土地，她不敢懈怠，把海露莎送到了军营里就去净化了。


    由于先前的安排，净化变得不再困难，清理完尸体后莉莉卡回到城门和凡尔纳一起应对三不五时攻城的魔物，混沌中视野受限，大家打得非常艰难，特别容易被暗算，凡尔纳浑身挂了好几处彩，脱力地靠着城墙休息。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它们会抚平你身上的所有伤痛。


    若你的眼里有那一片蓝色，不如将它的


    温柔也刻印在那里吧。”


    凡尔纳听着柔和的歌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借着火把透出的微弱光芒，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然消失了。


    “你回来了。”他的语气很虚弱。


    “殿下带着粮草进城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那可不行。”他用剑支撑着地面，借力站起，却因为没站稳，又坐了下去。


    莉莉卡无奈：“站都站不稳了，几天没睡觉了。”


    “不知道……”混沌黑成那样，哪还知道过去了多久。


    “要是别人知道夜莺骑士团团长累死在战场肯定要笑死了，”她把凡尔纳提起来，“回去睡觉吧。”


    “你不也一样。”他终于借力站了起来。


    莉莉卡耸肩，不置可否。


    凡尔纳没力气反驳，最后还是妥协了。


    魔物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她小憩的时候都不敢放松，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等到对方彻底撤退，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她步履蹒跚地回到军营，打算见见海露莎再去休息。


    敲响了书房的门后，才刚踏出一步，便感觉眼前一黑，然后额头就传来了一阵痛感。


    皇女原本还在翻看文件，听到砰的一声愣住了，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凡尔纳在沙发上休息，听到声音立刻睁开了眼。


    “莉莉？”海露莎提起煤油灯，试探性问了一句。


    “莉莉？莉莉怎么了？”凡尔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好疼……”半晌黑暗中才传来了莉莉卡的声音。


    皇女扑哧一笑，大概搞清楚发生什么了，连忙往门口的方向走，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莉莉卡，显然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摔糊涂了。”她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心疼。


    海露莎蹲下，让她半靠着自己把她扶了起来。


    “妈呀，好大一个包，”凡尔纳清醒了，看着双目无神的莉莉卡惊呼。


    后面的事情莉莉卡已然不太清晰了，与其说困，不如说是累昏了，等再次睁眼时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立刻冲进盥洗室梳洗，又匆匆出门。


    由于能见度太低，她跑得又快，刚一出门就狠狠地撞到了人。


    “嘶……”卡修斯摸着自己的下巴，表情很不自然。


    “对不起对不起。”莉莉卡立刻道歉。


    卡修斯注意到了她头上的红肿，问：“你额头怎么了。”


    她摸了摸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表情和卡修斯刚才一模一样。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腿软摔门框上了，后来应该是海露莎把她送回了房间，早上起来发现枕头边有个冰袋还觉得莫名其妙的。


    她唱了一句治愈的曲调：“现在没事了，你也不疼了吧。”


    确实没有痛感了，看莉莉卡的表情很难为情的样子，也猜到这伤不是魔物弄的。


    两人相互道别后，她和往常一样来到营帐商量对策。


    “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凡尔纳有些头疼，要是看得仔细些还能发现他眼中的血丝。


    “要不打出去怎么样。”莉莉卡说。


    “在混沌里战斗还是太艰难。”


    “那就不在混沌里嘛。”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你是说，把它们引到混沌之外？”海露莎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啦，”莉莉卡眨了眨眼，“你没出过城不知道，这混沌只覆盖到城外一公里的距离，我可以掩护你们把它们引到混沌之外，再找到制造混沌的魔物，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了。”


    “好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凡尔纳认可了这个决定。


    他立刻整合了军队，这次神术师也参与了进来，虽然出城的一段距离他们很危险，但有莉莉卡在并没人受伤，骑士也掩护着大家前进。


    果然，一路厮杀出来，他们终于看到了几天以来见到的第一束光芒。


    士气高涨，军队继续向前推进，在魔物蜗居的地方搜寻着制造混沌的罪魁祸首。


    “是那个！”莉莉卡用神术向前标记，“大家！它死了，我们就能早点回城了！”


    神术被覆在了弓箭之上，如同亿万点星辉，齐齐向远处射去。


    远处传来了魔物痛苦的嘶吼声，紧接着，笼罩在坎森伦特的混沌消失不见了。


    还在围攻城门的魔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嘶吼着往回赶。


    “快走！”莉莉卡一声令下，神术师各自带着两三个人，瞬移到了城门口，只留匆匆赶到的魔物在风中凌乱。


    城中传来了喝彩声，死气沉沉的气氛随着阳光的播撒烟消云散，坎森伦特迎来了新的一天。


    凡尔纳在不久后立刻发动总攻，他带兵深入敌营，看情势不好的魔物四处逃窜，终于，骑士团大获全胜。


    接下来就是围剿残余和战后恢复，比起混沌的那几天确实轻松很多。作为商会的主人，卡修斯为坎森伦特的建设出了很多力，他借此与城主达成合作，打算把分会开在这。莉莉卡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跟着来送粮，果然，能够驱使他行动的只有既得的利益，像商人，像政客，唯独不像一个神明。


    自从战后莉莉卡就没见过阿希尔了，不过也挺好的，要是卡修斯知道他在大约会不太痛快。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们三个在街上尴尬的会面打破了，准确来说尴尬的只有她一个。


    卡修斯隐藏了原本的容貌，莉莉卡不知道阿希尔会不会认出来，她认识一个伊尔还好解释，要是和卡修斯还有关系，真怕对方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他谁啊，你最近老和他呆一块。”阿希尔悄悄在她耳边说。


    “卡特.布莱温先生，战后重建的工作是我和卡特先生负责的。”她在心里捏了把汗，向北地神介绍海域神的假身份，真是奇妙的感觉。


    卡修斯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很多，莉莉卡知晓他的过去，所以能敏锐察觉到他对阿希尔的敌意来源于自卑。


    “莉莉小姐，我们接着说吧。”他微笑着打断了二人的话。


    “莉莉……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啊。”阿希尔咀嚼着这令人不快的称呼，但也不能说什么。


    “皇女和凡尔纳都这么叫我啊……”


    “能一样吗……。”阿希尔瘪嘴。


    她塞了块饼干到对方嘴里，果然，阿希尔闭嘴了。


    她不是很想让卡修斯占下风，毕竟之前他总渴望有人能在意他的想法，而别人的目光都被眼前恣意的神明夺走了，于是认真地说：“卡特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们同舟共济，自然有权利这么喊我，以后别说这些了。”


    阿希尔听到这话微微失神。


    卡修斯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和对方的关系还没到偏帮他的地步，同舟共济这几个字听得他身心舒畅，有一种比过阿希尔的感觉，眉眼也不自觉染上了一点笑意。


    阿希尔憋着一股气，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莉莉卡偷偷看了眼卡修斯的表情，似乎没有先前难看了，好像还有点……高兴？是因为帮他说话的缘故吗，心里不禁泛起了涟漪，可这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事啊……


    “你……要吃吗？”为了缓解尴尬，她把手里的饼干递了出去。


    “嗯。”他敛了笑意应声。


    “还以为你不会吃的，毕竟神兽不是不用吃饭的吗？”


    “伊尔会吃人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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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他看着手里的饼干突然这么问。


    “以前不知道……现在会。”她想起伊尔吃草莓蛋糕的样子，眼中晕上了笑意。


    “那还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很了解神明吗。”他看着莉莉卡眼里的光点，心乱如麻地咬了一口饼干。


    好甜，他第一次尝试人类的甜品，甜腻腻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压下了心头的不适感。


    “我只是不太了解你。”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莉莉卡觉得自己有点说太多了。


    “你已经是最了解我的人了，莉莉……”他的回答令她震惊，细细想来，作为一直被忽视的那个，自己确实算得上了解他吧。


    “没人说我的眼睛好看，也没人注意过我喜欢喝洋甘菊茶，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这不叫了解呀…..”总感觉这话很哀伤，她的声音又柔和了一点，“为什么你之前说，只有你有这样的眼睛啊。”


    “伊西斯赴死前，我才有勇气向她索取什么，她的眸色蕴含着灵性力，像颗宝石一样。”


    “所以我说，我也想要一双这样的眼睛。”


    “她唱了一首歌，将灵性力注入了我眼中。”自此，他的眼中也染上了神明的色彩。


    “创世神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她小心翼翼问。


    卡修斯静默了，他很在意伊西斯，可她的死对自己也没造成什么影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海域做这么多，就像拼死拼活要比过阿希尔证明自己一样，人家反而就放着北地撒手不管了，这倒让他松了口气，伊西斯要是在肯定会对阿希尔失望的，他总是这么想。


    “我只是不明白，凭什么阿希尔能获得所有人的偏爱。有时候还挺羡慕伊尔的……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神明与神兽的关系看作主从。”


    “而你把她看作了家人……对吗。”


    卡修斯不说话了。


    “在我看来，你已经活得很有意义了，没有人像你一样，所以不要为了他人，让自己变成什么模样。”海域成为温彻敏斯最繁华的地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就站在自己面前暗自神伤吗。


    卡修斯轻笑出声。


    “那你呢。”他忽然这么问。


    “我……”她想了一会儿，“我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为了寻求未来的道路吗。”


    “我是说一切结束之后。”


    她还没有想过这么远的未来，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莉莉，”卡修斯突然喊了她的名字，“你在为谁而活着，伊尔吗。”


    她微微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一直束缚着自己。”


    “啊……”她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我想为伊尔减轻负担，很多事情不是我来做，也会是他。明明下定决心要解放他，却根本承受不了相应的代价，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太懦弱了。”


    自十岁起，她开始以圣女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承载着他人的愿望与痛苦。从被接到教廷的那一天她就下定决心要报答这个给她一隅安宁的地方，伊尔本身就是一个愿意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人，所以权柄的流逝对他的影响最大，她只是将对方的重担微微接过了一点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她不想让伊尔变成裂隙里看到的那副样子。


    “只是给了你片刻栖息的地方，就值得你将一生都奉献出去？温彻的未来凭什么要由一个人背负。”他的眉眼透露出锋芒。


    “用歌声给别人带来希望的同时，我自己也得到了满足，我从没后悔过，只是内心还是无法承受太多负面的情感。”


    “伊尔是个很固执的人，连这你都要跟着学吗。”


    “至少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你能理解我的吧。”莉莉卡微笑。


    卡修斯没有接话，他才没那么大志向，但也没有否认。


    夕阳西下，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莉莉卡正和卡修斯走在回军营的路上，走到一半，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我们的休整工作还没开展到这吧，怎么……”她指了个方向。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被魔气侵蚀倒塌的房屋，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她往那边的农户跑去：“请问，你们的房子是怎么建好的呀。”


    “刚来了个红眼睛的小伙子，用神术三两下就帮我们弄好了，”农户笑眯眯的，“也要谢谢骑士团，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在战后恢复得这么快。”


    红眼睛的小伙子……说的是阿希尔？这下不只她愣住了，连卡修斯的脸上都带着些不可思议。


    “那个人是黑头发红眼睛，头发卷卷的，穿得挺好的对吧。”莉莉卡问。


    “对对对！他刚走没多久呢。”


    刚走没多久，莉莉卡连忙问：“你知道他往哪里走了吗。”


    农户指了个方向：“好像往那边的巷子去了。”


    “谢谢！”莉莉卡道谢后又和卡修斯说，“我怕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先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卡修斯点头，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他的面色并不好。


    阿希尔又搞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