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生明月》 除夕这日,钊虹一清早便带着黄鹂来了锦心园。
“前些日子给你做的净是些方便下厨的利索衣裳,过节哪能穿呢,我便又差人给你做了几套漂亮的,紧赶慢赶,总算在年前儿送来了。”
钊虹喜气洋洋说道,指使黄鹂把衣服抱来,又朝秀秀说:“你平日忙,我便照着自个儿眼光给你挑了些花色,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秀秀一时无以言表,自从亲娘去世,她的衣裳都是在过年时留出些布料来自己做,缝缝补补一穿就是好些年。后来去了胡家,便穿胡家姊妹们倒下来旧衣裳,唯一一身新衣裳,便是那身婚服,只是她还没穿过,便逃了出来。
杏眼沁珠,秀秀霎时红了眼,连忙答应着。
钊虹:“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秀秀从中挑了一套,蜜合色棉袄罩一件水红牡丹缎地比甲,下系葱黄色马面裙,娉婷袅袅,衬得桃腮粉靥,自己也十分满意。
钊虹绕着看了一圈,又唤翠鸾红莺来给秀秀梳头,说着把自己脑后那根赤金点翠簪取下,放进秀秀手里。
秀秀一时无措:“衣裳已经够贵重,我怎好再收这般金贵的簪子?”
钊虹笑吟吟道:“拿着吧,姑娘家家,没有首饰可不行。待年后,我再托珠翠铺子给你打一套。”
秀秀只好道谢,待头发梳完,发簪一插,一张桃花面不施粉黛却也明艳动人。
钊虹看着满意至极:“这才是个小姐样儿。”
钊虹心情好,娘俩儿挽着去了前院,秀秀提起这几日认识了一个小姊妹。
钊虹眼里带着兴味,问道:“哪家的?”
秀秀如实回答:“周氏锅铺的账房,叶文珠。”
钊虹思索片刻,笑道:“也是朵伶俐迎春花。”
秀秀抿嘴一笑:“听闻今年她在周府过年,今儿个除夕,好不容易得假,我又得了这样好的衣裳,便想着去周府走动走动。”
钊虹应着:“小马车正闲着,你去便是。”
秀秀犹犹豫豫开口:“带上寅生如何?”
钊虹的视线锐利射过来,刺得秀秀心里发毛,接着钊虹便笑了:“寅生让你来的?”
秀秀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钊虹:“去吧!”
秀秀脸上一喜:“李先生那边......”
钊虹:“我答应的事儿,何时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这时,李聿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兴冲冲拉着秀秀去了周府,等见到来兴,却发现扑了个空。
来兴:“李公子,少爷嘱咐过了,去去便回,棋盘已经摆上了。”
昨日周允收到李聿的口信,但还是照旧在一大早去了周家龛堂,给众牌位上了今日头香。
香烟袅袅,长明灯摇曳,映得最前面的三个牌位忽明忽暗,直至线香燃至一半,龛堂终于有了动静。
周四海过来了。
周允起身离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周四海又从龛堂出来。这时,周允的耳朵已经冻得很红,父子俩难得并行。
周四海率先开口:“今日我外出,你切记吃掉红寿。”
周允不甚在意:“吃了就能长命百岁么?”
周四海再次开口:“你娘千叮万嘱,莫再叫她担心,总归是为你好。”
周允缄默不语,待他风尘仆仆回到息心园时,李聿已经在棋盘前候着了。
棋盘上二人纵横捭阖、九天揽月,弹指一挥间,已是午初时分。
这回李聿占了上风,情绪高涨,辞别道下午再战。周允难得留人用饭,李聿支支吾吾:“我与秀秀姐姐并未会见周大伯,说来实在不合礼数。”
周允一顿,门外来兴禀报:“少爷,小姐派人过来传话,要留钊姑娘用饭。”
周允朝李聿道:“无碍。”
于是二人一并来到前院,叶文珠正和秀秀谈笑,互相问好后便一同落座,布菜小厮弓腰端着食案走到到周允跟前,言语间迟疑不决:“少爷,这是今年的红寿。”
周允“嗯”一声,小厮当即松缓下来,连忙端下一瓷盅,放到了周允面前。
众人看向瓷盅,他按兵不动,淡淡开口:“开席罢。”
叶文珠热情似火,拿起膳著给秀秀夹了一片水晶肴肉:“钊姐姐,尝尝这个。”
秀秀接过道谢,姊妹俩往来之间,情同手足。
李聿见状打趣:“看起来我这个弟弟倒像外人了。”
叶文珠一扬眉毛:“今日才得知,我竟与钊姐姐这般对脾气,若钊姐姐真是我的亲姐姐,我定要上两炷香谢谢菩萨。”
秀秀笑道:“你我皆在皇京,相见一面还不容易么?和亲姊妹又有何区别?”
周允眉峰一挑,默不作声,却不料叶文珠语出惊人:“是呢,皇京虽说大,可也不大,消息倒是传得飞快。”
叶文珠说完捂嘴一笑:“昨日姨丈还问我,表哥带去冶铸坊的女子是哪家的,我说姨丈真是千里眼顺风耳,下午事儿晚上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愣,只剩叶文珠不明所以:“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允轻咳一声,道:“文珠,食不言。”
叶文珠一歪头:“表哥何时在意这些了?”
李聿笑着开口:“文珠姑娘真真是烂漫可爱!”
叶文珠当即羞红了脸,两个酒窝顿时无影无踪,只顾小口吃饭。
秀秀浅笑,朝李聿看去,只见他这才发觉失言,也低下了头,端起茶盏连饮两口。
眸光流转,碧青色瓷盅盖子被宛如竹节的手指掀起,盅内是一枚被染成荔色的鸡蛋。
腕骨清峻,青脉隐现,轻叩盅沿儿,蛋壳应声开裂,恰似瓷盅上的冰裂纹。
他徐徐剥落,红壳褪落,些许热气绕着指尖缠绵未尽,红屑零星沾在指腹,轻捻几下,顿时,手上干干净净。
秀秀随之抬头一瞧,手的主人正目不转睛看过来,她眨了眨眼;对面的人索性把鸡蛋举到眼前,直直盯着瞧,秀秀垂眼错开了视线。
宴席之间,言语全消,男男女女,各有各的七窍玲珑。
宴毕,秀秀随叶文珠回到内宅园子歇晌,可在金鼎轩哪有歇晌一说,如今硬生生歇下反倒不习惯,于是她只得在客房等着耗着。
午后天上缓缓飘起细雪,秀秀透过琉璃窗看漫天纷飞的雪光,自言自语道:“瑞雪兆丰年,明年庄稼收成准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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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言罢,暖炉里煨着的栗子爆开一颗,声响格外清晰,惊得她回头去看。
秀秀娘还在的时候,总要在秋收时节存下些栗子,湿沙和栗子分层放进地沟里,覆上一层干草再埋上沙土,最后在土堆上插一束秸秆,秋天的栗子便能越冬。
但娘总在过年的时候就从地里刨出来,家里的做法是蒸煮,和皇京的烘炒不一样,蒸煮过后的栗子绵密甘甜,水分更多,弟弟还小,不能吃,所以一笼屉的栗子,有大半都进了她嘴里。
想到这儿,秀秀悄悄出了门。
降雪的午后,没有寒风,甚至带着轻微暖意,雪花瘦且薄,落到身上转瞬化开,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周府的花园。
花园里冷清至极,一切喧嚣被新雪吞噬,目光所及,皆掩上薄如蝉翼的白,唯有几棵松柏傲然挺立。
秀秀踩雪行至树旁,拾了几个松果,便捧着到亭子里坐下。
片刻,隔壁院墙里传来两句交谈:“少爷,当心着凉,回屋歇着罢。”
周允语气平常,不徐不疾:“你回去罢。”
话音落下,刹那,万籁俱寂。
枯寂深邃的花园里,黄裙红衣的少女在亭下坐着,不惧风霜落雪,随意闲适,不急不躁,正颔首剥着松子,一颗一颗从松果里扣出来,手被硌疼没关系,手被染脏也没关系,剥出来没法吃也没关系。
一刻钟后,她终于抬起头来。
在不远处的游廊里,周允正静站着,凝立不动,玉树临风,眼底沉静如水,似出神,似凝视。
被人回望,他索性冒着风雪走来。
安宁被不速之客打破,此刻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
秀秀咬上嘴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朝他喊道:“寅生在何处?”
周允走到亭下,一言不发,直直看着她。
秀秀眉头微皱,起身欲离开。
周允坦然坐下,缓缓开口:“不过一盘棋便已倦得睁不开眼,在园子歇下了。”
她脚上一顿,转瞬便径直走进冰天雪地之中,行色匆匆,却又因路滑,不得不拎着裙摆,又急又慢地小心走着,手脚尽显慌乱,髻上步摇比雪花还晃。
周允的视线回落至石桌上的松子。六颗松果,干瘪的松子堆成小山,他拈起小小一粒,再次往远处看去。
片刻,他抬高音量,对着不远处风雪之中的黄裙说:“你的松子。”
雪落进脖颈,乍凉,黄裙站直身子停下,手上仍揪着裙摆,她头也不回地喊:“送你了!”
寅初二刻,雪停,太阳西偏,暮鸦归巢,李聿在睡着的懊悔中同秀秀离去。
周允回到园子,他双手垫在脑后,仰面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屋里暖意融融,街上炮竹声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来兴禀报:“少爷,老爷回来了。”
周允懒洋洋并未应答,他缓缓睁开眼,愣怔一息,坐了起来,径直走到书桌前。
桌上宣纸平铺,墨迹干涸,纸上之字风樯阵马。
走近一看,短短一句——
黄裙逐雪,残粒冻指锁孤锋。
周允垂睫眄睐,他不痛不痒地挪开镇纸石,随意把纸掀起,不觉桌角一颗松子散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