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还是那个白塔，但和嵇雪印象里的白塔不太一样了。


    白塔进行了扩建，几个方形的建筑环绕着白塔，从空中看像一个六边形。


    在大门口，嵇雪的车被门卫拦下。


    “您好，请出示通行证。”


    嵇雪可没有这种东西。她当即给向导公会打通讯。


    “您好？哦，是姬小姐呀。不好意思，我和门卫说一声。”对面略带歉意。


    接着，门卫的铃声响了。


    他接起一个通讯，应了几声，随即给嵇雪开了门。


    大门滑开，嵇雪的车子缓缓驶进新白塔。


    接引嵇雪的是一个高个子男青年，他一身上白下黑的正装，笑得亲切。


    “姬小姐，我是白塔人事办公室的卢南，您叫我小卢就行。”


    嵇雪：“您好。”


    小卢引着嵇雪走进大楼，去办公室录入了车牌、指纹和瞳孔等个人信息，这样，下次嵇雪就可以直接进来，不会被拦在门外了。


    看着小卢在终端上快速地操作，嵇雪问了一句：“您是向导吗？”


    她感受到小卢身上有着隐隐的能量波动。


    “是的，”小卢笑笑，“不过我等级不高，F级，跟您比差远了。”


    以前从没听说过白塔有这号人物，首都星也并没有姓卢的向导家族。


    这个小卢，应该是新近加入白塔的。


    在大楼里遇到的人佐证了嵇雪的猜测。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熟面孔。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办手续，然后就到了中午。小卢原本要带她去餐厅，但在半路上突然接了个通讯，临时有事找他。


    “姬小姐，我现在得去开个会，您一个人过去吃，可以吗？”小卢征询了一下积雪的意见，随即指路，“往前走左拐就是餐厅。”


    嵇雪自然没什么不可以，根据小卢指点去了餐厅。


    餐厅专供白塔内向导，菜品花样多，从小甜点到硬菜都有。嵇雪挑了几样，端着托盘，挑了个桌子坐下。


    餐厅里的桌子是大大小小的圆桌，陆续有白塔向导说说笑笑，结伴坐下吃饭。


    大概是嵇雪这个生面孔太扎眼。有人朝嵇雪这边走了两步，看表情是要过来搭讪，但随即被同伴拉住。


    “那是王舟的向导。”


    随即那人面露震惊与尴尬之色，讪讪离开。


    陆续有视线投到嵇雪身上，但嵇雪再望过去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嵇雪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低下头专注吃饭。但没吃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怯怯的招呼。


    有一个陌生女孩怯生生给她打了招呼，嵇雪盯着她的脸孔看了又看，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陌生女孩善解人意，开门见山地说：“姬前辈，我是姬琉的学生，我曾经在枫丹白露的宴会上见过您。”


    “啊，这样，”嵇雪轻轻叹了一声，笑笑，“ 我想起来了。好久没见，你的老师怎么样了？”


    嵇雪只是想随便寒暄点什么，谁知道，她这个问题一出口，陌生女孩脸色就变了，声音低下去：“老师她，半年前去世了。”


    “啊？！”嵇雪属实没有想到，不禁问，“琉姐她这是为什么？出了什么意外吗？”


    “是猝死。”


    “唉，真是可惜了。这也太难以预料了。我上次见她，还见她挺好的……”嵇雪叹息。


    陌生女孩却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也不能算意外，老师的猝死和过量摄入药物有关。当初向导鼻烟流行的时候，我就劝过老师他们，但是，没人听我的。等陆续有向导病倒才查出来，这鼻烟就是有问题，根本不该被用在人身上。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竟然是因为向导鼻烟？嵇雪一阵后怕。


    “我闻了一次就觉得那东西不对劲——它的效果太惊人了。我没敢用，精神力透支了，也是硬熬。有段时间我还后悔，怕自己疑心病太重，放着好好的药不用。结果，竟然比我想得更糟糕……”


    听着女孩讲述，嵇雪不住地点头。


    为什么这种害人的东西能被包装成灵药大行其道呢？


    她心里很快浮现出答案：在当时向导资源紧缺的战时状态下，用鼻烟来提升向导的净化能力，虽然纯属饮鸩止渴，但也有一定效果。


    对于一些人来说，只要能战胜孙越，牺牲多少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嵇雪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王舟、李歆这些人的面孔。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中的谁，或者谁的手下想出的阴招了。


    罪恶感像一条阴冷的蛇，悄然爬上嵇雪的膝头。


    她忽然觉得，当局对她非常大度。作为王舟的契约向导，她居然还能活着，这真是个奇迹。


    嵇雪沉默不语。


    女孩则夹了一块排骨啃，换了一个话题：“唔，今天这个排骨味道比昨天的好吃，快尝尝。”


    嵇雪从善如流，也尝了一块：“是不错。”


    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排骨是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嚼了半天也没能咽下去，并且有点想吐。


    “哎呀，不喜欢吃就别勉强，快吐了吧。”女孩注意到嵇雪的异样，关切地说。


    嵇雪摇摇头，一鼓作气咽下嘴里的肉，同时，撂下了筷子。


    “谢谢你今天来找我。”嵇雪说。


    不管她是否有什么目的，她没有避嵇雪若蛇蝎、主动坐过来和嵇雪聊天这件事，让嵇雪感到好受一点。


    午餐结束后，嵇雪去了自己新分配的办公室，也是治疗室。简单做了清洁之后，就到了下班时间。


    第二天，她就正式开始接诊了。


    这天，她很早就到了办公室，登入诊疗系统。


    昨天她才出现在白塔净化师清单中，仅仅一夜过去，就有三位数的哨兵向她提出了净化请求。


    嵇雪下拉页面，简单阅读这些净化请求。


    根据申请人的等级和报酬，系统进行了综合排序。嵇雪从上往下读，忽然，她的视线凝固住。


    【申请人：沈钰】


    【超能力等级：B级】


    【备注：该申请者在诊疗费外另外支付500万新币。】


    沈钰？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沈钰吗？


    嵇雪急切地点进了沈钰的个人资料页面，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出生日期：4034年1月5日】


    【工作单位：军部超能力办公室】


    ……


    一切都能和沈钰对上！


    嵇雪双手发颤，点击沈钰资料栏旁边的勾选框，并点击了“确认”。


    系统自动弹出窗口：


    【您好，已经通知沈钰在预定时段进行净化，请您做好准备。】


    嵇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立不安起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提前给沈钰也倒了一杯茶。


    望着茶杯，她忽然联想到两人间的那桩旧事的源头，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插进头发里，下意识地撕扯。


    “滴滴滴……检测到您心率过快，是否需要医疗帮助……”


    嵇雪扯下健康手环，把它锁进抽屉里，隔绝掉那令人心烦的声音。


    她坐在办公椅上，感到浑身软得像面条，根本无力抬起手。


    她最近很少有这样的异常。她在努力遗忘她的过去，忘掉那些不堪，她已经好转，已经停掉了很多药物，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可是，有些一些事，还是会刺激到她，她还没有真正地强大起来。


    她还没有办法面对沈钰。能不能取消掉这次净化？


    嵇雪手忙脚乱地登回系统，却发现消息通知里多了好几个红点。


    【十六分钟前：（系统消息）净化预约成功通知已发往沈钰。】


    【十六分钟前：沈钰已读。】


    【三分钟前：沈钰已经到达休息室等候。】


    【三分钟前：（系统消息）是否开始净化？】


    遗憾地是，是否净化这里，只有“是”这一个选项。


    嵇雪犹豫着，迟迟无法点下。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姬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门禁系统播放着门口的录像。


    沈钰的面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嵇雪面前的投影上。


    嵇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请进。”


    净化室的门自动滑开，门后现出一个身影。


    他长身而立，军装一丝不苟。他的面容比之前清瘦了些，早年的青涩早已消失殆尽，眉眼间成熟而沉静。


    沈钰的气质，有点像她初见时的王舟。


    见到嵇雪，沈钰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冰释雪融。


    他动作利落地坐在诊疗椅上，面向嵇雪。


    “好久不见。”


    沈钰凝视着嵇雪的面孔，声音略带沙哑。


    嵇雪嘴唇轻颤，说不出话，很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