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高被妹妹超越
作品:《我的妹妹周小雅》 小学五年级的王强把自己死死蜷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屋子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燃烧的呛人味道。
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闷响。王大海,王强的父亲,摇摇晃晃地挤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门口那一小块可怜的光亮。
“妈的…碍事…”王大海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地扫过小小的客厅,最后钉在门后那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微微颤抖上。
“小…小崽子…躲…躲那儿装死?”他喷着浓重的酒气,一步三晃地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王强的心尖上,“老…老子今天…手气背到家了…全他妈…全他妈输光了!”
王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的声音,细微却无比清晰。他闻到了父亲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汗臭、酒精、劣质烟草,还有…一种暴戾的气息。
那只粗糙、布满茧子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探进阴影,精准地揪住了王强的后衣领。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王强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拎离了地面的小鸡,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粗暴地拖拽出来,踉跄着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和手肘重重磕碰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爸…爸…”王强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
“钱呢?老子藏床板底下那一百块呢?是不是你偷的?说!”王大海布满胡茬的脸因酒精和愤怒扭曲着,显得格外狰狞。他喘着粗气,唾沫星子喷在王强脸上,“是不是…是不是又被你这小畜生…偷去买零嘴了?!”
王强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没…没有!我没有偷钱!是…是妹妹…妹妹早上说饿了…” 情急之下,他只想找个理由,找个人分担这无端的怒火,那个小小的身影瞬间滑入脑海。
“放屁!” 王大海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酒精和输钱的怒火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他腰间的旧皮带被他猛地抽了出来,在空中甩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咻”声。“还敢…还敢赖你妹妹?老子今天…非抽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皮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抽了下来!
“啪!”
第一下,火辣辣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王强单薄的背上,薄薄的旧汗衫瞬间裂开一道口子。他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哀嚎,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啪!啪!啪!”
皮带毫不留情地落下,每一下都伴随着父亲含混的怒骂和粗重的喘息。王强在地上翻滚、蜷缩,徒劳地用细瘦的胳膊护住头脸,那脆弱的防御在狂暴的抽打下显得不堪一击。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活活撕裂、打碎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咸涩的液体流进嘴里,混合着喉咙深处涌上的血腥味。
“我错了!爸!我不敢了!饶了我吧!” 王强的哭喊撕心裂肺,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求饶。妈妈的早逝让王强在面对爸爸的家暴时候完全没人阻拦。
但这求饶声如同投入风暴的尘埃,瞬间被更大的咆哮淹没。王大海充血的双眼只剩下暴戾,皮带落下的频率更快、更重,仿佛要把所有的不顺和怨毒都倾泻在这个无力反抗的儿子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王大海终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皮带无力地垂在身侧。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扫过地上蜷缩成一团、不住抽噎颤抖的小小身影,仿佛在看一件垃圾。喉咙里咕哝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他摇摇晃晃地拖着脚步,走向里间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一头栽倒下去,沉重的鼾声很快响起,如同破风箱在拉扯。
客厅里只剩下王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蜷缩在冰冷地板上。屈辱、恐惧、还有一股无处发泄的、烧灼着他五脏六腑的愤怒。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才勉强咽下喉咙里翻涌的哭嚎。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凭什么我要挨打?
黑暗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来。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比他更弱小的、可以承受他所有痛苦和愤怒的出口。他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透过模糊的泪光,死死地盯住了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妹妹王欣的房间。
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像黑暗中唯一醒着的一只眼睛。
王强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又要栽倒。他吸着冷气,扶着墙壁稳住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留下脏兮兮的痕迹。那眼神里的脆弱和恐惧瞬间褪去,被一种凶狠的、近乎狼崽般的戾气取代。
他一步一瘸,带着一身尘土和疼痛留下的冷汗,像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复仇幽灵,无声地逼近那扇门。门把手冰凉,他拧动,推开。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桌一角。王欣,比王强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小小身影,正背对着门,跪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趴伏在充当书桌的旧缝纫机台面上。她小小的手紧紧攥着一支短得快要捏不住的铅笔头,正对着摊开的作业本,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专注,小脑袋随着笔尖微微晃动。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弱的肩膀轮廓,细软的头发有些毛躁地扎成两个小揪揪,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听到门开的响动,王欣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
昏黄的光线下,她看清了站在门口阴影里的哥哥。王强的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脸上泪痕和污渍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但里面燃烧着的不是委屈,而是某种让她本能感到害怕的东西——一种凶狠的、带着破坏欲的光芒。他身上的旧汗衫在肩膀处撕开一道口子,隐约能看到底下红肿的鞭痕。
王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体紧紧贴住了冰凉的强,那双和王强有几分相似的圆眼睛瞬间瞪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恐惧,但奇怪的是,那恐惧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顽固的东西,像埋在土里的石头。
“哥…哥哥?”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声称呼像是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王强胸腔里积压的、滚烫的炸药桶。凭什么她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凭什么她不用挨打?凭什么?!
“爸打我…” 王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爸打我,我就打你!”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公牛,猛地朝王欣冲了过去。动作因为背上的伤而显得有些笨拙和倾斜,但那股扑过去的凶狠气势却丝毫不减。
“啊!” 王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想从板凳上跳下来逃跑。但太迟了。
王强已经扑到近前,带着一股汗味、尘土味和血腥味的混合气息。他一把揪住王欣细瘦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然后,他用力一拽!
“噗通!”
王欣小小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被王强粗暴地拽离了小板凳,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和手肘毫无缓冲地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哼。
“为什么打我!”王欣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除了生理性的泪水,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像燃烧的小火苗,“钱不是我拿的!”
“闭嘴!”王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点被戳穿的心虚瞬间被更大的怒火淹没。他俯下身,拳头带着风声就砸了下来。
“砰!”
拳头砸在王欣瘦弱的肩膀上,不算太重,但足以让她再次痛呼出声,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个滚。
“让你顶嘴!”王强喘着粗气,又抬起脚,胡乱地往王欣身上踢去。他其实并没有用全力,更像是一种泄愤式的推搡和蹬踏,目标也不明确,落在王欣的胳膊、腿上。一边踢,一边含混不清地重复着:“让你顶嘴!让你害我挨打!爸打我,我就打你!”
王欣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那不断落下的拳脚。她咬着牙,硬生生把喉咙里的哭喊憋了回去,倔强地不肯发出更多示弱的声音。每一次拳脚落在身上,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她只是死死地闭紧了嘴巴,只有那双眼睛,像淬了火的琉璃珠子,透过凌乱的额发,狠狠地、一瞬不瞬地瞪着王强。那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纯粹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凭什么”!
王强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心头火起,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更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他只能在比他更弱小的妹妹身上找回那点可怜的控制感。
“还敢瞪我!”王强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揪王欣的头发。
王欣反应却很快,小脑袋猛地一偏,王强的手指只抓到了几根散落的头发丝。她趁机手脚并用地向旁边爬开几步,拉开一点距离。
“你…你打人不对!”她喘着气,声音带着痛楚的颤抖,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强硬,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周超哥哥说了,打人的都是…都是坏蛋!”
周超?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王强被怒火烧得混沌的脑子里,带来一丝短暂的刺痛和清醒。他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
周超…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们“超强组合”里的另一个“超”。那个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球打得比他还要好一点、待人温和有礼的家伙。王强最引以为傲的兄弟。他怎么会…怎么会跟王欣扯上关系,记忆中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还“周超哥哥”?她凭什么这么亲热地叫他哥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被冒犯和隐隐不安的烦躁感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压过了纯粹的怒火。
“周超?”王强放下手臂,声音因为惊疑而显得有些变调,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妹妹,“你提他干什么?关他什么事?你少胡说八道!”
王欣看到哥哥的动作停了下来,虽然眼神依旧凶狠,但至少没有再扑上来。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下流出的温热液体——是鼻血。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坚持:“我没胡说!周超哥哥就是教我打篮球了!他说…他说打球比打架有用!能长高!能变厉害!不像你,就知道欺负人!”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倔强。
“打篮球?”王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刚才那点因为周超名字带来的惊疑被更浓的轻蔑取代。他上下打量着王欣那瘦小单薄、刚刚还被他轻易掀翻在地的身板,“就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打篮球?笑死人了!你连球都抱不动吧?那是我们男孩子玩的!你懂个屁!”他故意把“男孩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欣被他的嘲讽噎得小脸通红,鼻血又流下来一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把那点酸涩的感觉压下去,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只是更加用力地瞪着王强,眼神里的愤怒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我能!”她倔强地反驳,声音带着哭腔,但异常清晰,“周超哥哥教我了!他说我…我学得很快!他说…只要努力,女孩子也能打好!”
“放屁!”王强粗暴地打断她,周超的名字再次被提起,而且是以一种肯定的、甚至带着崇拜的语气,这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隐隐的刺痛感再次翻腾起来,比背上的鞭痕还要让他难受。他猛地一步上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再次揪住了王欣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地上拖拽起来。
“啊!你放开我!”王欣尖叫着挣扎,小小的身体在王强手中扭动,像一条离水的鱼。
“闭嘴!”王强低吼,拖着她,他几步走过去,粗暴地拉开书包拉链,手伸进去一阵乱翻。课本、练习册、铅笔盒…最后,他摸到了那个薄薄的、硬皮的数学作业本。
王强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他抽出作业本,看也不看里面王欣工整娟秀的字迹,双手抓住本子的边缘,猛地用力!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崭新的作业本被一分为二。
“嗤啦!嗤啦!”王强像是找到了绝妙的宣泄口,动作越发粗暴,双手疯狂地撕扯着。纸张碎裂的声音密集地响起,如同骤雨敲打残叶。洁白的纸页被撕成碎片、长条,如同遭遇了一场惨烈的雪崩,纷纷扬扬地从他手中飘落,洒满了门口那一小块地面。
他沉浸在破坏的快感里,看着那些承载着王欣努力的字迹变成一地狼藉的垃圾,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在课堂上遭受的羞辱和无力感统统转移出去。他撕得兴起,脸上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
王欣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看着自己辛苦写的数学作业本被哥哥撕的粉碎,散落得满地狼藉,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剧烈地颤抖起来,连鼻血都忘了擦。她猛地抬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强,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烧穿王强那张写满戾气的脸。
“王强!你混蛋!”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嘶吼,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恨意,“我讨厌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讨厌我?”王强被这声嘶吼激得心头火起,但看到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受伤小兽般深切的恨意,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有点发虚,随即被更汹涌的怒意覆盖。他松开钳制王欣的手,用力把她往那堆散乱的报纸上一推。
王欣站立不稳,再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和散落的纸堆里。
“讨厌就讨厌!”王强喘着粗气,指着她,像是在宣布一个不可更改的判决,“你给我听好了!以后,离周超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去找他…再让我听见你叫他什么‘哥哥’…”王强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身体,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莫名的烦躁,重重地摔上房门,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同样冰冷而压抑的空间里。
门外,客厅里父亲如雷的鼾声还在持续,像是为这场欺凌敲打着沉闷的节拍。
门内,冰冷的灯光下,王欣依旧保持着跌坐的姿势,坐在一片狼藉的报纸堆上。鼻血已经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暗红的痕迹,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她没有立刻爬起来,也没有像往常挨打后那样委屈地小声啜泣。
她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不是去擦鼻血,也不是去揉摔疼的地方。
那只小小的、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固执,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抬起,越过散乱的发顶,最终,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凉的墙壁。
她的目光,穿透凌乱的额发,死死地、一眨不眨地聚焦在墙壁上某个位置。那里,靠近门框内侧,从上到下,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划着十几道细细的、新旧不一的刻痕。最上面一道,刻得最深,旁边还幼稚地画着一个小小的人形符号,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王强”。下面几道稍浅些,旁边标注着不同的日期。这是王欣被王强欺负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和灰尘,留下蜿蜒的痕迹。但她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透过泪水和散乱的发丝,死死钉在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木板,看到外面那个让她恨入骨髓的身影。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委屈、害怕都被烧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冰冷的决心,像荒野里倔强生长的荆棘。
下午的体活课,操场上充斥着各种喧闹。但靠近西侧围墙的那片水泥篮球场,永远是男孩们目光的焦点,更是王强和周超天然的舞台。
王强拍着那颗磨得有些发白的旧篮球,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韵律感。他穿着洗得褪色的蓝色运动背心,裸露出的手臂虽然还带着少年的纤细,但线条紧绷,已经能看出力量在悄然滋长。他猛地一个变向,脚步迅捷如电,肩膀假动作一晃,瞬间就晃开了面前一个比他矮半头的防守队员。那男孩重心不稳,踉跄着差点摔倒。
“强哥牛逼!”旁边立刻响起几声带着羡慕的喝彩。
王强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如同离弦之箭直冲篮下。他高高跃起,虽然高度有限,但在周围这群普遍比他矮小半头的孩子堆里,这弹跳已足够惊人。他手腕一抖,篮球带着旋转,精准地打板入筐!
“好球!”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周超拍着手从篮筐另一侧走过来。他穿着和王强同款的蓝色背心,个头和王强相仿,都是这个年龄段里鹤立鸡群的存在。不同于王强眉宇间那股隐隐的锐利和野性,周超的五官更柔和,笑容干净得像被阳光晒透的溪水,让人看着就舒服。他自然地伸出手,和王强在半空中清脆地击了一掌。
“啪!”
清脆的击掌声,是胜利的宣告,也是“超强组合”不可动摇地位的象征。
“小意思。”王强咧嘴一笑,享受着周围那些或崇拜或畏惧的目光。在这里,他是主宰,是规则的制定者。那些畏惧的眼神,尤其是来自那些曾被他“教训”过的家伙,让他感受到一种扭曲而真实的满足感,仿佛能暂时驱散家里那个酒鬼父亲带给他的阴霾。他弯腰捡起落地的球,随手抛给周超,眼神扫过场边几个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却又明显不敢上前的低年级男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喂,那边几个,想玩?排队去!输了的,十个俯卧撑!”
那几个男孩被他一瞪,脖子一缩,赶紧小跑着去场边排队了,没人敢有异议。
周超接过球,熟练地在指尖转了个圈,看着王强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运着球走到三分线外,姿态舒展流畅,目光扫过操场,忽然在远处靠近单双杠的区域定住了。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哎,强子,看那边。”周超用下巴点了点方向。
王强正享受着“号令群雄”的快感,闻言有些不耐烦地顺着周超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操场另一端的单双杠区域,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笨拙地、极其努力地拍着一个明显过大的破旧篮球。那篮球表皮磨损严重,颜色暗淡,在王欣那双小手的拍打下显得格外沉重和不听使唤。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个子小小的,拍几下球就脱手滚远,然后她就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追上去,捡回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继续拍。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正是他的妹妹,王欣。
王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又是她!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烦躁和不屑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尤其是看到周超望着那边的眼神,那眼神里透出的温和耐心,是王强从未在周超看向其他低年级孩子时见过的。
“嘁,烦人精。”王强撇了撇嘴,声音里满是嫌弃,“拍个球跟鸭子走路似的,难看死了。还学篮球?女孩子家家的,不老老实实跳皮筋去,跑这儿现什么眼。”他故意说得很大声,仿佛是为了驱散心头那点因周超目光而产生的不舒服的感觉。
周超却似乎没听见他的抱怨,依旧看着那个小小的、倔强练习的身影,眼神温和:“其实小欣挺有韧劲儿的。上次我教她运球,她摔了好几次,一声没吭,爬起来继续。”
“你教她?”王强猛地转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刚才在屋里听到这个名字时那股莫名的刺痛感又来了,“你什么时候教她的?我怎么不知道?”他盯着周超,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快。
周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王强反应这么大。他耸耸肩,笑容依旧,但带着点无奈:“就…前阵子下午,有几次你值日打扫卫生出来晚,正好看到她在操场边瞎拍球,看着挺想玩的,我就顺手教了她几下基础运球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妹妹嘛,举手之劳。”
“我妹妹?”王强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轻蔑更浓了,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别,我可没这么笨手笨脚的妹妹。教她?纯属浪费时间!你看她那样子,拍个球都拍不利索,还想学别的?趁早拉倒吧!”
他越说越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在烧。凭什么周超要去教她?凭什么她能得到周超那种温和耐心的对待?她配吗?一个只会告状、只会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瞪人的小丫头片子!
“女孩子怎么了?”周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平和,但透着一丝不赞同,“打球又不分男女。耐心点,慢慢教,总能学会的。你看她,多认真。”
“认真顶个屁用!”王强烦躁地打断他,仿佛周超对王欣的肯定就是在否定他,“篮球是讲天赋的!就她?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还想打篮球?做梦去吧!周超,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练练咱们俩的配合,下个月跟隔壁校队的比赛才是正事!”他一把从周超手里夺过篮球,用力拍了几下,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别管她!让她自个儿瞎折腾去!浪费时间!”
周超看着王强明显带着情绪的动作,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依旧在笨拙地、一遍遍重复着运球动作的孤单小身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了解王强的脾气,硬顶只会让他更犟。他拍了拍王强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行行行,打球打球。来,传个高点的!”他主动岔开了话题,纵身向篮下跑去。
王强哼了一声,压下心头的烦躁,手腕一抖,一个长传精准地飞向周超。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场边立刻又响起喝彩声。
“超哥接得漂亮!”
“强哥传得准!”
王强听着这些声音,看着周超轻松接球上篮得分,脸上重新浮起一丝自得的笑容。他故意不再去看单双杠那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只要不去看,那个让他莫名烦躁的存在就消失了。他沉浸在篮球入网的清脆声响和同伴的喝彩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属于强者的荣耀和掌控感。
只有他自己知道,周超刚才望向王欣时那温和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心里某个角落,带来一阵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刺痛。他只能用更响亮的呼喊、更凶狠的抢断、更夸张的动作来试图掩盖和驱散它。
“防守!都他妈给我盯紧了!别让他们进内线!”王强拍着手,大声吼叫着,指挥着场上的“小弟”们,声音洪亮,试图盖过心底那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时间的车轮在青石板巷子里轧出沉闷的声响,碾过四季,也碾过孩子们抽条拔节的身体。四年光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快了发条。
曾经那个在小学一至四、五年级称霸篮球场、需要俯视绝大多数同龄人的“超强组合”成员王强,似乎被时光遗忘在了某个角落。当他的其他小学同学都在飞速长个子的时候,就王强和周超的身高却像生了锈的齿轮,转动得异常缓慢而艰难。
五年级,他勉强还算是班级里的上等个头。六年级,他已经坐在教室第四排,看着身后几个发育早的男生,已经开始需要微微仰视。升入市里那所普通初中,他开始坐在前排。初一、初二…身边的同学像比赛似的,一个个嗖嗖地往上蹿,变声期的公鸭嗓在教室后排此起彼伏,课桌下的腿变得越来越长,有时伸出来会绊倒人。而王强,他的校服裤子似乎总是那么长,需要挽起一大截裤脚才不会拖地。他站在队伍里,越来越靠前,从中间挪到了最前排的边缘。曾经需要俯视的对手,现在打球时需要他费力地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一种隐秘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他变得异常敏感。课间操排队时前后同学无意的推搡,体育课分组时对手那带着点怜悯的“让让那个矮个子”的嘀咕,甚至亲戚串门时那句“哟,小强怎么还没长开啊?”的玩笑,都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日益紧绷的神经上。他开始讨厌一切需要测量身高的场合,痛恨体育老师手里那根冰冷的标尺。他偷偷地喝过街角老中医推销的所谓“增高秘方”,苦涩的汤汁灌下去,除了拉了几次肚子,毫无作用。他会在夜深人静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用铅笔在门框上划下一道道细线,然后第二天一早,满怀希望地站过去比量,得到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那道代表着昨日身高的刻痕,依旧固执地悬在他的头顶上方,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唯一能找到些许安慰的地方,是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家,是那个永远比他矮小、似乎永远无法摆脱他掌控的妹妹王欣,哪怕王强知道自己和妹妹王欣的身高差距在逐渐缩小,王强也下意识去忽略这个尴尬的现实。在家里,他依旧是那个需要被仰视的“哥哥”,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存在。每一次在外面遭遇了身高带来的挫败感——篮球场上被高大的对手轻松盖帽,或者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够不到高高的拉环——郁积的怒火和屈辱,最终都会化作对王欣更严苛的斥责、更无理的刁难,或者一场突如其来的“教训”。
然而在王欣十一岁那年,刚过完还处于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初春的一个周末下午,冷风卷着落叶在窗外打着旋儿。王强刚在小区外的野球场上被几个同年级初二男生羞辱了一番,对方仗着身高优势,像耍猴一样戏弄着他,抢断、封盖,最后还把他撞倒在地,引来一阵哄笑。他带着一肚子邪火和满身的尘土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王欣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想从客厅那个高高的旧五斗橱最上面一层拿什么东西。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身姿已经有了少女的雏形,纤细而匀称。王强习惯性地想开口呵斥她乱翻东西,话还没出口,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什么?
王欣踮起的脚尖绷得笔直,小腿的线条流畅而有力。她的手臂向上伸展,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而最刺眼的,是她头顶的位置——竟然已经几乎和五斗橱那斑驳的深色顶面齐平了!
那个五斗橱有多高?王强再清楚不过。那是家里除了饭桌最高的家具。就在半年前,不,也许就在三个月前,王欣要拿最上面的东西,还需要搬个小板凳,或者费力地跳起来才能够到边沿!可现在…她只是那么自然地踮着脚,手臂一伸,指尖就轻易地碰到了最里面那个装针线的旧铁盒!而王强自己哪怕是踮着脚也够不着旧铁盒。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王强的脚底窜上头顶,冲散了他原本的怒火,只剩下一种被巨锤砸中的眩晕感。他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欣的头顶,又下意识地看向五斗橱的顶面,反复比较着。不可能!一定是角度问题!她垫脚了!对,一定是这样!
“你…你站直了!”王强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尖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王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那个铁皮针线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线轴、顶针、小剪刀散落一地。她受惊地转过身,看到门口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自己头顶的哥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身体微微绷紧,那是长期处于暴力威胁下形成的本能防御姿态。但她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低下头,而是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回视着王强。
“哥?”
“我让你站直了!”王强几乎是吼出来的,几步冲到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用力一拽,让她完全离开五斗橱。他站得笔直,甚至下意识地偷偷提了提脚跟,然后死死地、近乎凶狠地盯着王欣的头顶,再猛地转头看向五斗橱的顶面。
没有角度!没有垫脚!
王欣就那么自然地站着,她的发顶,那几根翘起的、有点毛躁的头发梢,竟然真的…真的已经堪堪触碰到了五斗橱那落满灰尘的深色顶面!而王强自己的视线,却只能勉强仰着顶面下方那道熟悉的、被磕碰掉漆的凹痕!
空气仿佛凝固了。散落在地上的针线杂物无人理会。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一下下敲打着玻璃。
王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某个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一种认知的崩塌,一种根基的动摇。那个永远需要他俯视、永远在他掌控之下、永远比他“矮”的妹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需要他微微仰视才能看清表情的存在。
奇耻大辱!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烧光了那短暂的眩晕和恐惧。身高!仅仅是身高!他疯狂地在心里呐喊、咆哮。她只是运气好,骨头长得快而已!她懂什么?她除了傻长个儿还会什么?她力气有我大吗?打球有我厉害吗?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看什么看?!”王强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他猛地扬起手,带着风声,眼看就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一个巴掌扇过去,用最直接、最熟悉的方式夺回那被冒犯的“尊严”,宣泄这灭顶的耻辱感。
然而,那只挥到半空的手,却硬生生地顿住了。
不是因为心软。
是因为他看到了王欣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他预想中的、熟悉的恐惧和哀求。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冰冷的、锐利的、像淬了寒冰的针尖一样的嘲讽。那眼神像无声的宣言,清晰地传递着:你打啊?你除了这个,还会什么?
更让王强心脏骤停的是,就在他扬起手的瞬间,王欣的身体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害怕地蜷缩或后退。她反而微微挺直了脊背,那刚刚超过他头顶的身高,在此刻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俯视着他,那姿态里充满了无声的挑衅和一种…力量感?
王强的手僵在半空,掌心因为用力而沁出冷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竟然有些不敢轻易落下这一掌。一种陌生的、让他心慌的迟疑攫住了他。那俯视的目光,像冰冷的枷锁,锁住了他习惯性的暴力。
“哼!”王强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凶狠的冷哼,猛地收回手,仿佛那扬起的巴掌烫到了他自己。他不再看王欣,也刻意忽略掉地上散落的针线,像一头斗败却不肯认输的野兽,狠狠地撞开挡路的椅子,带着一身狼狈的尘土和更深的、无处发泄的狂怒,冲回了自己那间阴暗的小屋,用力甩上了门。
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响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震得墙皮簌簌落下几片灰尘。
王欣站在原地,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她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针线,慢慢蹲下身,沉默地、一件件地捡拾起来,放回那个摔瘪了一角的旧铁盒里。她捡得很慢,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刚才哥哥眼中那瞬间的暴怒和…迟疑?她清晰地捕捉到了。还有那扬起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
一种奇异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她麻木已久的心脏。是庆幸?不,不只是庆幸。那是一种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名为“反抗”的萌芽,第一次在恐惧的冻土下,顶开了一丝缝隙。她轻轻摸了摸刚才被哥哥抓住、现在还有些发疼的胳膊,又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五斗橱顶面。
原来…我比他高了?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沉甸甸地落进她的心底。
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响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震得墙皮簌簌落下几片灰尘。
王欣站在原地,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她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针线,慢慢蹲下身,沉默地、一件件地捡拾起来,放回那个摔瘪了一角的旧铁盒里。指尖的微颤泄露了方才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笃定。哥哥那扬起又僵在半空的手,眼中暴怒之下深藏的迟疑与……恐惧?她捕捉到了。她轻轻揉了揉被粗暴抓握过、仍隐隐作痛的手臂,再次抬眼看向那高高的五斗橱顶面。原来,我真的比他高了。这个认知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它沉甸甸地落进心底,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悄然撑直了她习惯性蜷缩的脊背。
日子在一种怪异而紧绷的沉默中滑过。那声摔门巨响仿佛一道无形的界碑,隔开了过去与现在。
王强再也没像过去那样,毫无缘由地就对王欣挥起拳头。奇耻大辱的感觉并未消散,反而像慢性毒药,日夜侵蚀着他。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王欣每一次从他身边经过,那需要他微微仰视才能看清表情的角度,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她轻松伸手够到冰箱顶层的零食,踮脚挂起洗好的衣服,甚至只是站着喝水时那舒展的身姿……这些日常景象都成了无声的示威,反复印证着那个让他绝望的事实:他被自己的妹妹,彻底地、无可辩驳地俯视了。
一种隐秘的恐慌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在他胸腔里冲撞。他只能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咆哮,用脆弱的自我安慰筑起堤坝:她只是运气好,骨头长得快而已?不就是一个女生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力气肯定是我大!他近乎偏执地抓住这些念头,试图在身高崩塌的废墟上,重建自己摇摇欲坠的“哥哥”尊严。然而,这份强撑的自信,在每一次与王欣不可避免的视线交汇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更让王强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是,一种不自觉的服软开始悄然滋生。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会下意识地避开王欣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当王欣因为他的挡路而需要侧身时,他会略显僵硬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让开一点空隙——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示弱”。偶尔,当父亲醉醺醺地回家,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暴戾前兆时,王强甚至会极其短暂地、近乎乞求地瞥一眼王欣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寻求某种同盟,或是希望她不要“落井下石”。他甚至会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用一种生硬得硌人的语调,对王欣说些诸如“作业写完了?”或者“碗放着我洗”之类的话——这些干巴巴的语句,与他过去的呵斥刁难判若云泥,笨拙地透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图缓和关系的信号。他内心深处那个暴戾的小霸王,在面对这具已然超越自己的、蕴藏着未知力量的身体时,第一次感到了深刻的畏惧和不确定,本能地收起了獠牙。
王欣则像一株在阴影里悄然生长的植物,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她不再像过去那样瑟缩,但也并未主动挑衅。她只是做自己的事,平静地接受着身高带来的便利,也敏锐地感受着哥哥态度中那微妙而别扭的转变。他那刻意回避的眼神、僵硬的让路、以及那几句生硬得可笑的话语,都让她心中那名为“反抗”的幼芽,在冰冷的冻土下,又悄悄地向上顶了一寸。兄妹二人之间,一种脆弱而诡异的平静维持着,没有激烈的冲突,但空气中无形的张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拳脚相加都更令人窒息。王强那点可怜的、建立在“力气更大”、“运动更强”上的自我安慰,成了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家庭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