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懒懒洒下城镇街道，很快就被脚步和车轮碾碎在地上。


    前方的莲音一袭浅蓝色蓬松连衣裙，头戴装饰着鲜花的编制草帽，脚踩中跟短靴，和众多逛街的少女一样，慢悠悠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希尔杜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莲音会被称为“最不像魔女的魔女”了——


    不像大多数魔女那样隐居深林，她住在森林边缘，还时常和村落的人类往来；


    也和绝大部分魔女不一样，她不会天天只穿深色系的修身连衣长裙，也不会穿着又细又高的鞋子出门，更没有几乎是魔女标配的深色系大帽檐锥形帽。


    若不是村民们知道，森林的边缘住着一位上百年都不曾见过容颜衰老的女子，他们兴许一辈子也不会察觉到，这位看上去更像是贵族小姐的少女，其实是传闻中的不老魔女。


    以及和传闻中魔女极为擅长魔法不同，她会的魔法，似乎很少。


    不常在人类面前使用，使用的种类来来去去还是那么几样。


    这还是和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后，希尔杜才发现的事实。


    “你已经跟踪我很久了。”


    希尔杜还在出神，莲音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别以为人多我就发现不了你哦，希尔杜。”


    心忽地一颤，希尔杜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明明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她是怎么知道他在跟着她的？


    还有……


    明明二人之间隔着起码五米的距离，她的声音怎么像是她站在他身边时那般清晰的？


    “想陪我逛街就直说嘛！正好我缺个帮我拎东西的人。”


    半天没有回应，莲音终于回过了头，隔着人群，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狐疑看着自己的希尔杜，远远地，朝他伸出了手。


    希尔杜轻哼一声，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理会她伸出来的手。


    “哎呀？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莲音收回手，不恼反笑，打趣道：“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哦！”


    希尔杜移开了视线，微微侧过脸，小声嘟囔道：“你以前也没这么勤快来城镇。”


    在过去三年的相处中，莲音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他在森林和村落之间转悠。


    只有快到季节更替时，她才会到城镇这边买新衣服。


    但很多时候，其实是她制造出来的幻影替身，完成的跑腿任务。


    莲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嫌我陪你的时间少了！”


    “我可没这么说！”


    希尔杜涨红了脸，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被道出真实想法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但他也只能站在原地，眼睛到处乱看，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等等，难道你……”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窥探内心的魔法了？”


    他怎么就忘了，她看上去再普通，也是个会使用魔法的魔女！


    “我会什么魔法，你不是很清楚嘛？”


    看到他这反应，莲音笑得更开心了。


    莲音习惯性准备蹲下和他说话，却在弯腰的时候停下了——


    三年的时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刚过她腰间的七岁小男孩。


    现在的他，都能够到她下巴的位置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


    被盯着看了半天，希尔杜没有不自在，只是有些疑惑。


    这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只有在她学习新魔法时看书那会儿，他才看见过。


    她这样直接盯着他看，出神好几分钟，还是头一回。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愣愣地回过神，莲音欣慰一笑，语气不禁有些感慨。


    想当初在巷子里，她还以为地上缩着的那一团是猫。


    直到看见那双和她发色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她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类小男孩。


    “那你还会觉得我是猫吗？”


    希尔杜记得，她说，以为地上的那一团是猫。


    所以她才会大费周章搞来小鱼干。


    不对……


    那其实是条咸鱼。


    实际上，他是被那条咸鱼干的味道熏醒的！


    或许是年龄小，又或许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多事他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他和母亲在异国他乡遭遇袭击，他身受重伤倒在巷子里，侥幸存活；但母亲是生是死，他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再然后，就是熏醒他的咸鱼干的味道。


    以及那一头和天空一样蓝的头发，和一双比绿宝石还要好看的眼睛。


    “哎呀，那时候巷子太暗，没看清嘛！”


    莲音摸了摸他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你……还会捡猫回家吗？”


    希尔杜侧过头不看她，只觉得心里有些沉闷。


    尤其是，路过好几个巷子以后。


    毕竟和她的相遇，就是从城镇的巷子开始的。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想象不出万一有新的人或者猫加入进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不会哦。”


    莲音轻轻牵起他的手，步速加快了些，声音也变得轻快，“不管是猫，还是人类，我都不会再捡回家了啦！”


    “为什么？”希尔杜皱眉，开始反思起自己来，试探性地问道：“很难养吗？”


    “不难养呀！只是……”


    莲音侧过头，微微垂着脑袋，满眼笑意看着他，“我已经有你了。”


    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希尔杜呆呆地看着她，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


    是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怎么就忘了——


    在她问他，要不要跟她回家的时候，她的脸上有着温柔又耀眼的笑容。


    和现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