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着他那比做总结汇报时还要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只不过我不是笑他，而是在笑我自己——


    重逢前我曾想过无数种结果，可当真正面对他时，我却选择了退缩。


    或许是从未想过重逢后，应该怎么面对他；


    抑或许是从未想过他和我一样，也还念着那段莫名终结的感情；


    又或许是，曾经的经历让我不敢再靠近他了。


    和患得患失相比起来，从一开始就选择不要开始，或许才是最优解。


    “就这样吧，希尔杜学长。”


    我深吸一口气，内心早已风卷云涌，脸上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微笑着看向他，“你要是觉得不好听的话，希尔杜先生……或者经理，都可以的。”


    他身体一僵，涣散的目光比这十字路口的晚风还冷，打在心上更疼，疼得我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


    意识到这还是在街头，而且他还在跟前站着，我迅速移开了目光，下意识转身想逃。


    十字路口从来都是分别的地方，也正好提醒了我，是时候该和他道别了。


    但他的动作，比我更快。


    大脑直接罢了工，我甚至回想不起来，我是怎么被他带进怀里的。


    我下意识推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体型差让我的头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充斥在我的耳边，刚刚还乱作一团的心绪在此刻消失殆尽。


    我闭上眼，抓住他衣襟的手还是松开了，这熟悉的气息与安全感让我的神经放松下来，也让我放任自己沉沦于此。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因为我也是……对不起，是我错了。”


    环在我后背的手又收紧了些，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放在我的脑袋上，轻柔地抚摸着，和他的声音一样，充满了试探与小心，“我不需要你立刻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想，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当然，我不是在逼你做出选择，如果这段感情对你造成了困扰，你可以直说，我不会让你为难。”


    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我甚至不用去看，都能猜出他现在的表情。


    环在后背的手移到了我的肩上，我睁开了眼，却不敢抬头看他。


    “我会尽快。”


    当执念被宣之于口，我这才发现，过往对他的种种猜测竟都是错的。


    “这不是工作，莲音。”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甚至有几分笑意，但似乎是为了让我放松，他竟也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了，“我对你，可比对工作上心多了……果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迟钝。”


    “我？”


    他的评价让我有些发愣，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能收到这样的评价。


    趁着他放松之时，我推开了他，率先抽身离开。


    “不是吗？”


    他迈步跟上我的脚步，始终保持着和我并肩而行的姿态，语气似乎有些幽怨，“明明对法音和布莱德之间的感情看得那么清楚，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发现不了？”


    “他们那么明显！”


    我微微一愣，脑海中回想起的全是在各种场合下布莱德对法音宣之于口的喜爱，而他……


    目光下意识躲闪，然而在瞥见身边的玻璃橱窗上倒映出的他的面容时，我还是看得出了神。


    “我就不明显了，是吗？”


    他突然加快了脚步，语气也比刚刚着急了，急切中还有几分严肃，“对不起，莲音，在分开的时间里，我很想你，也还爱你。”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我再一次因为他而停下了脚步。


    “你……”


    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打乱，我所谓的理性向来都是根据客观事实和发生之事来作出判断的，而现在，我真的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甚至感觉到了，过往的既定事实被彻底颠覆的无力感。


    “你变了，希尔杜。”


    街角的冷风和他炽热的目光形成强烈对比，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唯一能整理出来的有用线索，只有一条——


    “你最近，话很多。”


    连过去在一起时，我都没能得到他的表白，在分手的三年后，我竟得到了。


    我越发觉得，我是在做梦了。


    甚至有了想掐一把自己，好让这个梦赶紧结束的冲动。


    “我和布莱德的区别，不就是这点吗？”


    他的语气松缓了，目光也褪去了炽热，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我只是觉得，再不说的话，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攥紧了手，刻意躲避他的视线。


    “外面冷，要不换个地方吧？”


    在我沉默的衬托下，他似乎有些急不可待。


    身旁就是一家咖啡店，我的余光刚瞥去，他的话就追了上来，“就近这家，怎么样？”


    “好。”


    我点了点头，始终惊讶我的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咖啡店的暖气开得很足，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手上依旧是那块黑色独角兽手表，随着视线的挪动，我还看到了他身上的打底衫。


    有点眼熟。


    很像是当初约会逛街时，随手给他买的。


    似乎是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想要解开袖子纽扣的手停了下来。


    “不认得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时，你……”


    “我记得。”


    没等他说完，我就急急地开了口，并迅速移开了目光。


    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件衣服。


    更没想到，他居然比我还要记得更为清楚。


    在我还在思考该找什么话题时，餐点已经端了过来，一眼望去，全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和胃病那次一样，在我还未有所察觉前，他已经将事情全部做完了。


    就像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溪流一般，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波澜，但小船早已顺其自然地远航了。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好像我们从未分开过。


    “你居然……还会回来。”


    我拿起勺子，挖去千层蛋糕的一角，也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我指的是，你会回来这座城市。”


    他一向是目标明确的行动派，虽然做事从无规律可言，但我始终想知道，在驱使他回来这座城市的那么多理由中，是否曾有过同我相关的一星半点。


    “你不也没有离开吗？”


    他抿了一口咖啡，语调十分平和，和刚刚在外面那急切的模样判若两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留恋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