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缜老老实实地站在了第一排。


    操场上其他班的学生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顾缜的皮肤很白，但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略带红润，看起来很健康。


    他的五官轮廓利落锋利，眉骨硬朗，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着挥散不去的桀骜。


    再搭配惹眼的银发，这位少爷实在太过闪耀。


    好在顾缜整个训练过程都很认真，没有一丝懈怠。加上昨晚他在操场的表现，两位教官对他的印象都不错，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就让他回到了原来的队伍里。


    教官看见他走到调换过后的位置，也没再说什么。


    京北大学的午休时间很长。


    昨天谢君祺和谢亦然一起回家吃的午饭。但今天只有她自己来的学校，为了省去麻烦，她早上和司机说了中午放学不用来接她，她吃食堂就好。


    军训结束后，郑小薇和周颖来找谢君祺一起去食堂，谢君祺没有拒绝，欣然挎上书包和她们一起离开了操场。


    顾缜站在原地没动，望着谢君祺离开的背影，默默地拿出手机点开和她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信息停在他发送的——


    【gz：你发信息的震动声打扰我睡觉了。微笑脸.jpg】


    所以对方是没看到这条信息，还是看到了故意不理他？


    按道理来说，她今天不应该问候他一句——


    抱歉，我昨天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或者——


    我昨天教给你的方法你领悟了吗？


    但是对方什么都没说。


    所以今天早上他才会和那个男同学换位置，试图引起谢君祺的注意。


    叶思源悄无声息地走到顾缜身旁，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方张望，双手围成两个圈放在眼睛上，声音玩味，“缜哥，看谁呢这么认真？”


    “我靠！”


    顾缜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叶思源突然蹦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头看到他略显傻逼的动作，心里更烦，“你走路不出声啊？”


    叶思源呵呵一笑，表情耐人寻味，“我声音很大啊，是你看谁看的太入迷没听见吧？”


    顾缜没理会他，一边走一边看手机。


    叶思源也不生气，搂住顾缜的肩膀问道，“还有，你干嘛换位置？还换到了状元旁边？”


    顾缜依旧保持沉默。


    叶思源见他这个态度，再联想他的所作所为，脑子像是在空中旋转了七百二十度，瞬间就灵光了。


    他歪着头凑近顾缜，语气贱兮兮的，“噢～我知道了，你不会喜欢上咱们这位文科状元了吧？”


    顾缜听到这话，抬脚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记眼刀飞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在开什么玩笑？”


    “呃……”


    叶思源被这一记眼神吓得不轻，但想说的话还是从嘴巴里蹦了出来，“我以为你是被她的魅力征服了呢。毕竟昨晚人家一个招式就把你KO了。”


    “……”


    顾缜简直要被气笑了，“不是，什么叫把我KO了？不就是比我多会个招式吗？要是真打起架，就她那小身板，能是我的对手？！”


    “我去！”叶思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像铜铃，“缜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还想和女生打架。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吗？”


    “……”


    顾缜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叶思源，“我是那个意思吗？”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不和白痴说话。”


    “……”


    叶思源见对方懒得理他，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顾缜本以为自己能清净片刻，结果还没走到停车位，叶思源又出声了，“那你干嘛换到人家旁边，还盯着人家背影看？”


    顾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现在真想把叶思源按到地上狠狠暴打一顿！


    “我有问题请教她不行吗？”


    “那你可以趁休息的时间问她啊。”


    顾缜忍无可忍，偏过身看向叶思源，唇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你要再这么多话，我就取消你在我射击馆的会员。”


    “……”


    叶思源连忙做出一个捂嘴的动作，眨着眼睛郁闷地看向顾缜。


    顾缜得意地朝他扬扬下巴，手里的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两圈，“走了。”


    叶思源看见顾缜走近那辆显眼的“绿巨人”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不禁在心里腹诽——


    好骚的车！


    *


    京大一共有十个食堂，两个自助食堂，五个常规食堂和三个餐厅包厢。


    为了避免大一新生和学长学姐同时放学造成食堂拥堵，军训结束的时间比高年级放学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


    走在校园的人行道上，谢君祺注视着穿着清一色军训服的同学，感觉就像回到了她在军校生活的日子。


    上下午的训练结束后，队员们会自觉排好队伍，按班级整齐划一地走进食堂。


    “君祺，我们可以叫你君祺吗？”


    走在谢君祺身旁的周颖侧着头看向她，眼睛亮亮的。


    “可以呀。”谢君祺唇角上扬，绽出一抹温和的弧度。


    周颖望着这抹微笑，不知这么回事，竟然会有一种温暖包围全身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


    小时候的自己每次哭啼啼，奶奶抱着她唱摇篮曲的场景。


    周颖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奇怪，明明谢君祺同学和奶奶长得也不像啊。


    “君祺，你想去哪个食堂啊？我们一般都去普通食堂，你……”


    周颖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虽然她知道谢君祺从小生长在乡下，应该不介意和她们吃一样的食堂，但她现在已经是谢家认回的真千金，再吃普通食堂恐怕会有些掉价。


    谢君祺的脸上依旧漾着笑意，“我和你们一起就好。”


    “真的吗？但是普通食堂会很拥挤，排队的时间也比较长。”


    “没事，这样才会显得饭菜更香嘛。”


    谢君祺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想起那些年吃不饱饭的日子，她觉得现在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昨天谢亦然拉着她去了自助餐厅，虽然味道也不错，但她还蛮怀念曾经吃大锅菜的时候。


    周颖和郑小薇看到谢君祺如此亲和的态度，瞬间也松了口气。


    其实京大的食堂环境很好，每个食堂都会配备风扇和中央空调，进去时一阵凉风吹过，顿时驱散了身上携带的暑气。


    普通食堂的队伍虽然长，但好在学生们都普遍有素质，队伍排的整齐划一，阿姨打菜的手速也快，没过多久就轮到谢君祺她们了。


    三人端着餐盘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头顶的音响在播放一首经典老歌。


    周颖是个自来熟，话比较多，吃饭的时候也堵不住话匣子。


    这两天她仅和谢君祺说了不到十句话，就把谢君祺划进了她的好友圈内。


    “谢……不，君祺，你今天中午不回家，要去哪里休息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宿舍，和我睡一个床！”


    谢君祺看着对方那张明媚的笑脸，不禁被这个女孩的热情打动。


    “不用啦，我中午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而且你们宿舍其他人我还不认识，我直接去的话可能会侵犯她们的**，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周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像也是。”


    郑小薇在对面好奇地问，“君祺，你为什么会来历史系？你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选择我们学校最好的文科专业。而且，说实在话，历史系毕业后很难找工作的。”


    没等谢君祺开口，周颖率先脱口而出，话像是没经过脑子一样，“小薇你傻不傻？君祺需要自己找工作吗？毕业后可能就直接接管她家公司了……”


    “我从来没想过接管家里的公司。”


    谢君祺打断她，脸色严肃，语气也认真起来，“我选择历史系，是因为我喜欢。而且——”谢君祺垂眸，没再看对面两人，继续说道，“那不是我的公司。”


    郑小薇和周颖怔愣片刻，面面相觑，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周颖是个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正眼看着谢君祺，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君祺，我不该乱说话的。”


    听到对方的道歉，谢君祺也有一时的恍然。周颖的思想有什么错呢？


    她了解过现在这个社会。


    这个社会正处于内卷时代。优秀的人才太多，但资源却很少。


    谢君祺在被认回谢家的时候，她的高中同学很羡慕她。她们羡慕她的家世比羡慕她的高考成绩更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谢君祺”，所以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属于真正的“谢君祺”的人生。


    可是她又能和谁说呢？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愿望，就是顺利从京大毕业，找份能够解决温饱的工作，平安地度过一生。


    谢君祺也对周颖感到抱歉，她刚才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差，但确实有些严肃。


    “周颖，不好意思，我刚才太认真了。你们知道我刚回谢家，和家人还不太熟，所以……”


    “嗐，没事没事。”周颖又恢复成满血状态，端起餐桌上的蛋花汤，豪迈地说道，“一汤解恩仇，我先干了！”


    谢君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学着周颖的动作，也喝了一大口。


    三人分开后，谢君祺转弯去了图书馆，郑小薇和周颖向学生宿舍走去。


    “小薇，你说刚才君祺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奇怪？她是谢家的亲女儿，以后谢家的家产肯定是留给她的，但她却说她不想要？！还说什么不是她的。哎，我以前连做梦的时候都幻想着望父成龙。”


    “谢家明明有两个女儿。”郑小薇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周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谢亦然？可她是假千金啊。”


    “那我问你，陪在谢家人身边、和谢家人感情更深的是谢君祺还是谢亦然？”


    “……”


    周颖一脸茫然，吞吞吐吐，“可能大概也许是谢亦然。”


    郑小薇点了点头。


    “所以——”周颖恍然大悟，嘴巴张得老大，语气激动，“君祺不想继承家产是因为受到了谢亦然的威胁！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谢亦然是恶毒假千金女配，一步步陷害真千金，让家人和真千金产生隔阂，假千金坐收渔翁之利！”


    “……你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吧。”郑小薇无奈地笑了笑。


    “难道我猜错了？”周颖默默揉了把脑袋。


    “也不一定。但是——”郑小薇像是在回忆什么，慢悠悠地说道，“我中学时和谢亦然一个学校。虽然她性格确实有些高傲，但说话待人还是蛮客气的。不管是不是表面做样子，至少同学们也不讨厌她。而且她学习很认真刻苦。听别人说，谢亦然从小就开始上各种兴趣班、补习班，还要学习名媛礼仪，几乎没有娱乐时间。”


    “啊？这是要累死人的节奏。”周颖瞳孔地震，顺便不想当有钱人了。


    “所以我觉得，君祺的出现可能会令谢亦然产生危机感，但并不会影响她在谢家的地位，所以她没必要针对君祺。但是偶尔搞些小动作倒有可能。”


    “嗯……所以君祺会被欺负吗？”


    郑小薇抿了抿唇，淡定地笑笑，“你觉得，君祺看起来像是好欺负的人吗？”


    周颖认真地想了想，又回忆起谢君祺和她们说过她学过武术的事情，定然摇了摇头，“我觉得她是那种能按头暴打别人的人。”


    “……”


    *


    京大有三个图书馆，最大的靠近校门，一共八层，第一层是地下车库。


    谢君祺刷了校园卡进去后，打算先从第一层逛起。


    中午在图书馆的人并不多，基本是大四准备考研的学生。


    谢君祺轻轻地踩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脚步放缓，细细打量这座精妙绝伦的图书馆。


    两面环绕的巨大落地窗前放置着茂盛的绿植，纯白的墙面上镶嵌着高清的LED显示屏，视频里播放着这座学校的百年历史。


    图书馆里的书架成曲线环绕，每个书架前都摆放着索引台，方便学生查找。


    旋转楼梯两侧挂着从天花板垂下的长幅字画，极具书香气息。


    谢君祺顺着楼梯上到二楼。二楼更为静谧，书的种类也更多。


    谢君祺走进其中一个专区，在两个书架中间的过道瞅来瞅去。比起此刻的求知欲，她对这个图书馆的兴趣更为浓烈。


    最后她将视线停留在一本名字有点奇怪的书上——《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谢君祺顿时来了兴致，正准备伸手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比她快一秒将书抽了出来。


    谢君祺下意识转身看过去，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陆秋鸣。


    陆秋鸣也垂眸看向她。


    谢君祺不知道对方认不认识她，便没主动打招呼，而是盯着对方手里的那本书。


    陆秋鸣似乎注意到谢君祺的眼神，轻声询问，“你也喜欢这本？”


    谢君祺点点头，但想到是对方先拿到的，便补充道，“你先看吧，我下次再借。”


    陆秋鸣也没客气，微笑着说，“嗯，我看书很快的，两天后就能还回来。”


    谢君祺眼睫微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长官的曾孙——


    不仅继承了他优越的长相，学习也是出类拔萃。


    陆长官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他骄傲的吧。


    “谢同学？”陆秋鸣将手伸到谢君祺面前挥了挥。


    谢君祺这才回过神来，面露惊讶，“你认识我？”


    陆鸣秋唇角微扬，眼带笑意，“你是今年的文科状元，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开学典礼上，我就坐在下面听你的演讲。”


    陆鸣秋眼睫轻眨，调侃道，“所以，你不认识我？”


    谢君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解释道，“认识，你是陆秋鸣。我以为你不认识我，是因为我们没有交流过。”


    陆秋鸣点点头，没再说话。


    “你中午不回家？”谢君祺问。


    可能是因为陆鸣秋是陆长官的曾孙，两人的相貌又太过相似，所以谢君祺没来由地感到亲切，便想和他多说两句话。


    “我们去休息区吧，这边有些不方便。”


    “好。”


    “这两天我想多熟悉熟悉校园环境，所以没回家。你呢？”


    “我……我妹妹今天没来学校，怕司机麻烦，就没回去。”


    陆秋鸣点点头，又问道，“你和你妹妹相处得还好吗？”


    谢君祺回忆起这些天谢亦然的所作所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可以。”


    陆秋鸣又点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我和她是高中同学，但交流并不多。虽然她人是有点傲娇，但人缘还不错，学习也很刻苦。”


    谢君祺没说话。


    随即陆秋鸣慢慢凑近她，脸上带着点坏笑，“我给你说个秘密吧。其实你妹妹笨笨的，就算真的想欺负你，估计也成功不了。”


    谢君祺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句话他还真没说错。


    *


    离下午军训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谢君祺才和陆秋鸣从图书馆出来。


    他们中午聊了很多。


    陆秋鸣没想到谢君祺竟然会对军队和军事感兴趣，甚至还知道他祖父的故事。


    “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陆秋鸣晃了晃手机对谢君祺说。


    “好啊。”


    两人加上微信后，并肩向操场走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盯着他俩背影的男生。


    顾缜刚从停车场出来，就看见凑得很近互加微信的两人。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像是认识多年的亲密好友。


    “诶？前面那不是今年我们学校的文科状元和理科状元吗？”顾缜另一个好哥们陈放说道。


    陈放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嗯……两人看起来还挺般配。”


    顾缜听见这话，心里没来由得烦闷，猛地甩开陈放搭在他肩膀的手臂，迈着重重的步子走开了。


    陈放没反应过来顾缜突如其来的“暴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嘿，刚才什么情况？”


    陈放撇撇嘴，安慰自己要习惯对方的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