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作品:《中东情缘

    伊斯玛目光空洞心如死灰,蓦地,他撒腿狂跑起来。


    “伊斯玛哥哥,你去——”法拉杰叫道,可他依旧争分夺秒奔跑着跑着,他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呢……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要离开,几十个村民在一旁围观。‘法莱克,法莱克。’伊斯玛挤进人群中快速寻找,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左肩。


    “你想怎样?”哲巴尔皱眉厉声道。


    伊斯玛瞬间僵硬住,理智又回来了,“让我,看着她走!”……


    粗粝强风刮来拂动起修长的叶子,嘟噜成嘟噜的椰枣,红红的,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叶秋雨看着快成熟的椰枣欣喜不已,“今季的椰枣和玉米长得还算好。”


    “这有什么用!”一个人反讽道,“佐法尔省属于苏丹的私人封邑,到时候课征租税不懂又得上交多少。”


    “我们上半年都没收成,这次就不能不收税吗?”


    “上面可不管我们的死活!”


    叶秋雨的心情顿时又压抑起来,“叶姐姐。”法迪玛叫住了她,“你在想什么呢?”


    “我来看看椰枣能摘了没有。”


    “诶呦,哪有那么快!”


    “阿希尔去哪里了?”叶秋雨好几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去准备东西提亲了!”法迪玛略低头娇羞道。


    叶秋雨一惊,“你们准备结婚了?”


    “等我父亲回来,他同意了才行。”


    “我等着参加你的婚礼。”叶秋雨竟满怀期待起来。


    “他没有多少聘金,奶奶说了等签契约的时候写十万进去,看他还敢不敢休了我。”法迪玛说罢一踢脚下的石头。


    “他不是不敢,是不舍得!”叶秋雨揽着她的手。


    “那是!”法迪玛骄傲道,两人并排走回家。


    前面几个人正在墙上钉苏丹泰穆尔的画像,部落的氛围又再次凝重了起来。


    “我搬就行了。”叶秋雨上前接他肩膀上的木材。“也不是很重啊。”努尔达道,他的大腿一直没好,平时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巴德尔不是已经备下不少木材了吗?”


    “多准备些总是好的,他去哲巴尔那里了,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御使今年不用交税。”努尔达头痛道。


    阿米纳估计又去淋**树了,叶秋雨准备好晚餐等待。光明褪去黑暗降临,两人却迟迟未归。


    “砰——”一个碗从法拉杰的手中掉落。“我我我……”小男孩看着破碎的碗惶恐不安。


    “艾妮萨?”叶秋雨来到她房门口要收走碗碟,她像没听到般依旧睡着。


    “爸爸,哥哥。”法拉杰叫道,他们终于回来了。努尔达像没听到般一瘸一拐走回屋,巴德尔脸上的惆怅更是大老远就能感受到。原本热闹的房子今夜却彻底无声,可怕的沉默压抑着。


    夜已深叶秋雨却辗转难眠,“呜呜呜呜……”低沉地啜泣声传来,她沿着声音走去,只见法拉杰蜷缩在角落里。


    “怎么了?”叶秋雨上前抚摸他的脑袋,六岁的他身体却如四岁般,“就是打碎一个碗而已啦!”


    “不……不……”法拉杰小胸口艰难抽搐着,“不仅仅……因为这个,家里好困难哦,我…我大点能干活就好了!”


    “……”叶秋雨不知该如何安慰。


    “法拉杰!”巴德尔出现跟前,“祈祷和冥思可以让我们获得真正的轻松。”


    “我……不会做。”法拉杰低头道,每次他都只象征性地跟大人做做样子。


    “你现在仔细看,记住我的动作。”巴德尔说罢面向天房双腿并拢跪下,闭目,手指头并拢,手掌慢慢往上抬……


    陷入冥思,法拉杰眉眼渐渐舒缓……


    祷告结束,跪坐的巴德尔这才睁开眼,“我们有真主赋予的光明世界,任何时候都不能沮丧颓废。”


    “真的有光明世界?”法拉杰双目放光满是憧憬。


    “当然有!”巴德尔笃定道,“月亮的碎片砸到了阿曼马斯喀特上,从而形成世界上最大的天坑,是真主赋予我们的光明世界。”


    叶秋雨静静聆听着,仿佛真的有光明世界,“巴德尔是不会骗人的,哪天他带我们去天坑看看。”


    “恩,那我回去睡觉了。”此刻法拉杰坚信不疑。


    叶秋雨却伫立着不肯走,许久巴德尔才再次开口:“佐法尔省西部努斯角的酋长穆赛拉,宣布成立佐法尔省解放阵线,西部许多部落都支持他。”


    “开始…打仗…了…会不会打到我们这里……”叶秋雨说出残酷的现实,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受累的永远都是底层人民。


    “西部那边已经组成游击队正式对抗政府军,而我们这里正面临着政府的税收。”巴德尔神情凝重。


    “哲巴尔打算怎样?”


    “税收已经减免了些,他多承担点,尽力把税交上去,爸爸也说要尽一份力。”


    “可是……”叶秋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住嘴了。


    天一亮家里的粮食便被搬上了车,阿米纳只能叹息。“都怪你!没有能力出什么头啊。”


    “我们忍一忍还能熬到这季粮食的收割。”努尔达让巴德尔推着车离开,走了一会儿阿米纳突然跑出去抓着麻袋不肯撒手。


    阿希尔扛着一小袋粮食放进车里,“这是我家和法迪玛家的,应该够了吧?”


    “妈妈,哲巴尔已经出了大半,我们也该为他分担一点。”巴德尔解释道。


    阿米纳一甩手转过身,“当初要是不嫁你就好了。”


    “你…你…当着…孩子…孩子的面,怎么……又说这话。”努尔达结结巴巴起来,“结婚那么多年,我对你哪里差了!”


    “当年我可是部落一枝花!还不是因为我没办法去认识贵人。”阿米纳不屑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话,真是不害臊!”努尔达忍不住挠了挠头。


    阿希尔灵光一闪道:“阿姨!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你嫁他保证飞黄腾达。”


    “谁啊?”阿米纳饶有兴趣道。


    “他!”阿希尔一指墙上苏丹泰穆尔的照片,“你嫁给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哈哈哈……”在场的人大笑起来,叶秋雨也难得露出久违的笑脸。


    “都怪你了!要是你早介绍我就可以嫁给他了!”


    “对哦,我早就该介绍他给你了。”阿希尔依旧语出惊人。


    “他!”阿米纳瞟了眼画像,忽而面露鄙夷,“我刚才没看清楚,我要乞丐也不要他!”叶秋雨听罢只得继续笑。


    “别说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大罪。”努尔达谨慎地环顾四周。


    此时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突然临近,“拒绝交税,拒绝交税……”伊斯玛带领着一群青年在部落里游行,声势越来越大。


    “他们是要怎样?”阿希尔脸色突然浓重了起来。


    “巴德尔,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努尔达说完一瘸一拐走回了家,阿米纳忙上前搀扶。


    昏礼拜过后巴德尔却迟迟未归,叶秋雨时不时望向门口只剩担忧。


    晚饭只有几个玉米饼,“家里粮食没有多少了,今后我们每天只能吃两顿,再熬过一个月就好了。”阿米纳宣布道。


    “我吃一顿就得了,孩子们还小,可不能饿着,况且艾妮萨本来就营养不良。”叶秋雨立即说。


    “我是男子汉,我少吃就得了。”法拉杰迟迟不肯伸手。


    “要不然,等一等巴德尔吧。”阿米纳见大家都不肯动手说,今天的示威游行大家心有余悸。


    夜色渐浓暗暗围拢过来,高而远的天空呈现出一片肃穆的神色。炊烟袅袅的部落,不时地传几声羊叫鸡鸣,仿佛是一个遥远、朦胧的梦。


    宵礼拜将至巴德尔却依旧未归,“我去叫巴德尔回来!”叶秋雨说,大家仍不肯吃饭。


    “别去。”努尔达席地而坐,“他要回来自然会回来。”


    法拉杰和叶秋雨坐到门前张望,阿米纳见状把食物拿到艾妮萨房里,“饿着了吧。”她伸手要摸她的脑袋,艾妮萨却一下子躲开。“妈妈,你回去吧。”她说罢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哥哥!”法拉杰突然跑了出去,只见伊斯玛和巴德尔并排走了回来,一进门巴德尔便把门口关严实,大家嗅到不一样的气息皆不敢露出声响。


    不久努尔达道:“阿米纳你带法拉杰回房,叶也回自己的房间去。”


    叶秋雨看着在场的人不肯动身,“男人的事,女人和小孩不需要参与。”努尔达继续说,她这才走回房,他们的屋子太小,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叔叔,你在部落的声望高,我想你帮我们做宣传。”伊斯玛这才开口。


    “我老了。”努尔达拿起身旁的碗喝了口茶,“你们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过自己的生活,每日做礼拜侍奉真主。”


    伊斯玛长长叹了口气,双眸凝聚着千年难散的雾气,“你看看这里,百姓生活水深火热,英国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人民任人宰割,单靠祈祷就能改变吗?!”他歇斯底里发出痛彻心扉深入灵魂的拷问。


    屋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白光闪过,划破漆黑的天际,照出几人苍白如腊的脸庞。


    “爸爸!”巴德尔凝视着视若生父的人,想从他身上找出答案。


    “轰——”一声惊雷响起。


    “巴德尔,我答应过你父亲,护佑你的一生平安。”努尔达依旧静坐,外面的巨响仿佛丝毫影响不到他!


    伊斯玛转头看向旁边的挚友,“巴德尔,你打算怎样呢?”


    “你也要跟他们一起谋反?”巴德尔茫然发问。


    “不是谋反!”伊斯玛攥紧拳头义正辞严道,“是跟邻国也门一样,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苏维埃国家。”


    “可那样会死很多人!”巴德尔道,当初他们的父母就是因为战争去世的。


    “革命是痛苦的!”伊斯玛一字一句道,眼里的泪水模糊,“叔叔不愿意,那你呢?你打算怎样?”


    “我……”巴德尔哽咽住,他环顾四周,这个破败不堪却承载着众多回忆的家。


    “轰——”又一声巨响。


    “我一直在寻找,探索出一条救国之路。如果必须死人,我愿意做第一个人!”伊斯玛坚定的话语泯灭在雷声中。随即他凛然向外走去,电光闪过,只留下投在地上一抹幽深的影子。


    巴德尔拿出一瓶药放在地上,“这是伊斯玛弄来给艾妮萨治病的药。”


    伊斯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不许去!”努尔达不容置喙的语气,“我命令你,无论如何都不许去!”他的话淹没在雨中,似乎没被听到,巴德尔跟了上去。


    叶秋雨见状拿起伞冲了出去,大雨砰砰砰打在伞上格外刺耳,阿米纳不放心也紧随其后。


    耳边都是“哗哗哗”的响声,大雨滂沱狂风大作,树木被吹风摇摇欲坠,一股撼动天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雨中的人早已湿透,伊斯玛面无表情挺直站立,“一起?”


    “我……”巴德尔艰难挤出要说的话,“不能!”


    雷电交加,一道亮光闪过,照映出伊斯玛的脸——他表情扭曲,转头露出狰狞的笑脸,“我,瞧不起哲巴尔,更瞧不起你!为什么法里德都愿意,而你们却不愿意!”


    “你打算怎样?”巴德尔不敢面对他质问的眼神。


    伊斯玛略抬头,任由暴雨洗涤他的身体,水打到额头,流进瞳孔,溅湿耳膜。哪怕一无所有,哪怕没有一个人懂,他也要踏上这条反叛之路!


    “反抗苏丹,解放佐法尔省,甚至全国!”伊斯玛明白这是随时都会掉脑袋的事情!“这样的天气偷袭政府军刚好,真主都在帮我!”他目光如炬眼神坚定往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