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藏舟

作品:《咸鱼之权臣的女人

    冬至前夜,泉城落了今冬第一场大雪。胡乐冉在小厨房忙着试调新汤底,忽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俯身干呕,却只吐出酸水。嬷嬷们面面相觑,柳嬷嬷沉默半晌,低叹:“请大夫来看看吧。”


    当夜,府医隔着鲛绡诊脉,指尖一搭,便起身贺喜:“二娘已有月余身孕。”铜灯“啪”地爆了个灯花,胡乐冉耳边嗡然——月余,正是雪夜书房那回。她下意识抚向小腹,掌心却一片冰凉: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炷香功夫便传到外书房。司烨披雪而来,大氅未解,先伸手探她额头:“可难受?”语气是一贯的淡,却带着连夜赶路的微喘。胡乐冉抬眼,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见清晰喜悦,像寒潭里骤然投进的火石——明亮,却烫手。


    她心口发紧,声音低哑:“主君欢喜?”司烨握住她肩,指腹不自觉用力:“这是司府嫡长。”一句话,定了乾坤,也把她架上火炉。她明白,从今往后,她不再只是“外室”,而是“子嗣之母”——更值钱,也更危险。侧妃、夫人、睿王,甚至老夫人,都会睁大眼睛看她。阿梨的旧事,随时可能重演。


    当夜,她做了噩梦:血泊里,婴儿啼哭戛然而止,有人拿着明黄诏书——“外室低贱,子留母去。”她惊醒,冷汗湿透寝衣,窗外雪声簌簌,像无数细小的嘲笑。她蜷在床角,双手死死捂住小腹:孩子无辜,可若要以她一命换一命,她宁愿不要。


    次日,她悄悄把府医开的安胎药倒进窗下盆景,土色很快发黑。她盯着那团暗色,心里有了决断:


    ——必须在显怀前离开,最好一个月内。


    ——孩子不能留,至少现在不能留。


    她给自己设了最后期限:元宵灯节前,逃出泉城。


    胡乐冉开始“听话”:乖乖喝补汤,却趁无人时抠喉吐掉;每日在账房学记账,顺手描下府中布局、轮班时辰;她甚至用辣油反复刺激手腕,制造出“孕疹”假象,让柳嬷嬷减少靠近。夜里,她借着给未出世孩子“祈福”的名义,在佛堂点长明灯,实则是为熟记后门钥匙悬挂规律——灯架后第三格,铜钥匙每日酉正更换。


    最冒险的一步,是她主动求见司烨,提出“欲为孩儿积福,望能每月施粥一次”。男人沉吟片刻,竟应允,还给她一枚对牌,可自由出入外院账房。对牌到手那天,她躲在浴室,把脸埋进热水,无声尖叫:自由,只差最后一百米。


    怀孕四十天,她寻到机会:府中采买过元宵食材,后角门每日进出两次货车。她花重金买通一个倒泔水的哑婆,换来一套粗使布衣与一辆空木桶车。出发前一晚,她给司烨煮了碗“安神汤”,汤里放了微量曼陀罗,足够让他睡到五更。


    临行前,她换上布衣,把平日记下的账册、对牌、碎银一并塞进包袱,最后回头看那张拔步床——锦被凌乱,男人沉睡,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长阴影,像一把闭合的折扇。她心里莫名一酸,却咬牙扭头。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想活,也想孩子活——但不是在牢笼里。”


    木桶车吱呀吱呀驶过角门,守卒见她面生,对牌一晃,便挥手放行。雪落在车顶,像给她盖上白色隐形斗篷。


    出巷口,她跳下车,哑婆指了指码头方向,便隐入黑暗。胡乐冉拢紧斗篷,深一脚浅脚奔向护城河边的小码头——那里,有她提前订好的乌篷船。


    雪大风急,船夫披着蓑衣等候。她踏上船板那一刻,小腹忽然抽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弯腰,冷汗与雪水一起滚落,却死死抓住船篷:“走!”


    橹声吱呀,乌篷船滑进黑沉水面,泉城灯火渐渐缩成一条金线。她靠在舱板,听着风雪与心跳交错,痛觉一阵阵袭来,却不敢呻吟。


    “再坚持一下,”她对自己说,“离开这里,才能重新选择人生。”


    船头破开碎冰,像切开一道无形帷幕。雪夜无光,她却看见前方黑暗里,有一点微茫的亮——


    那是未知,也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