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子，强撑着回到了慈宁宫。


    每走一步，身上包扎好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让他龇牙咧嘴，心里又把慕茶骂了几百遍。


    甄莞正斜倚在凤榻上，由锦芸伺候着修剪指甲，一脸的慵懒。


    见到王睿进来，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到王睿脸色苍白的样子，挑了挑眉质问道：


    “哟，这是打哪儿逃难回来了？哀家让你出宫办点事，你这副德行是唱的哪一出？”


    甄莞说完话挥退了锦芸，随后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王睿。


    王睿心里叫苦不迭，知道这关不好过。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然动作刻意放慢，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倒省了装，脸色更白了三分。


    “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天大的事！”


    “说。”


    甄莞语气平淡，但眼神却紧紧锁住他。


    王睿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开始他的表演。


    “回娘娘，奴才今儿个本是想着城外大佛寺的庙会热闹，肯定有些新奇可口的小吃玩意儿，就想着去买点给您尝尝鲜，谁知道刚出城没多久，就撞见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奴才瞧着不对想避开，却被他们盯上了。那帮人凶神恶煞，一路追杀奴才，奴才拼死抵抗，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躲过一劫啊！”


    甄莞静静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凤榻的扶手，淡淡的问道：


    “哦？形迹可疑的人？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追杀哀家身边的人？”


    王睿抬起头，一脸愤怒的样子说道：


    “娘娘！不是别人，正是瓦真人！领头那个就是瓦真部的大汗，慕茶！”


    “慕茶？”


    甄莞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让王睿有些意外的是，她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震惊或震怒，反而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奴才觉得蹊跷啊娘娘，慕茶这个王八犊子不在他的草原上待着，居然敢亲自潜入京城重地，这节骨眼上，他肯定在预谋什么天大的阴谋！奴才怀疑，他是想对娘娘，对朝廷不利啊！此事非同小可，奴才不敢耽搁，拼死回来禀报！”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甄莞的脸色。


    却见甄莞听完并没有立刻表态，反而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目看向王睿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问道：


    “小睿子，你老实告诉哀家，你跑城外庙会真的只是去给哀家买小吃？”


    王睿知道这娘们儿起疑心了。


    不过问题不大。


    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委屈和忠心。


    “娘娘明鉴！奴才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表，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啊！奴才想孝敬娘娘您，谁知就撞上这档子事儿了！”


    甄莞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看得王睿后背发毛，才缓缓收回目光。


    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显然并未全信。


    她没再追问，反而从身旁的矮几上拿起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你先看看这个。”


    王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候看你奶奶个腿的信啊。


    但还是接过信函，展开快速浏览起来。


    这一看，他脸色顿时变了！


    信是以瓦真部的名义，正式递交给大周朝廷的国书。


    内容言简意赅，措辞甚至带着点倨傲，核心意思就是瓦真部大汗慕茶，不日将亲自率领使团，前来大周京城，觐见大周皇帝与太后娘娘！


    美其名曰化解干戈，共商边贸，永结同好！


    “这他娘的是唱的哪一出啊？”


    王睿抬头看向甄莞，皱着眉头说道：


    “娘娘，这慕茶刚在城外想要奴才的命，转头就递国书要亲自来朝见？这胆子也忒肥了吧，他这不是来自投罗网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甄莞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解。


    “哀家也正纳闷儿。这慕茶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但这次未免也太过于蹊跷和猖狂了。他难道就不怕哀家趁机把他扣下，甚至直接宰了？”


    王睿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思索了一番后抬起头看着甄莞那漂亮的脸蛋说道：


    “娘娘，此事绝不可能像国书上说的那么简单，什么化解干戈，共商边贸，纯属放屁！慕茶是个莽夫不假，但绝非无脑送死之辈。他敢来，就一定是有所依仗！”


    他站起身，在寝宫没踱了几步，身上的伤口虽然疼得他嘴角抽搐，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奴才猜测，他既然敢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暗中调集重兵，陈兵边境。一旦他在京城有丝毫闪失，瓦真大军立刻就会挥师东下，发动全面进攻。他这是有恃无恐，拿着两国开战来威胁我们，逼我们不敢动他！”


    甄莞的脸色沉了下来。


    王睿的话，正好说中了她的心里。


    “国库空虚，军饷短缺，之前虽然把瓦真赶出了我大周江山，但也是元气大伤。此时若再起战端…”


    她没有说下去，但沉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朝廷，确实打不起另一场大战了，至少现在打不起。


    “所以娘娘刚才是在考虑是否准他入京，然后借机将他拿下，永绝后患？”


    甄莞没有否认，手指下意识地捏着帕子，说道：


    “这是个机会，若能借此除掉慕茶，瓦真群龙无首，内部必乱，我大周北境可保十年太平。”


    王睿却摇了摇头，面色异常严肃的说道：


    “娘娘，此计不行，风险太大！”


    “为何？”


    “娘娘您想，慕茶既然敢来，会不做最坏的打算吗？他身边带来的，必定是万里挑一的死士！我们在宫内动手，就算成功，也必然是血流成河，惊动极大！更重要的是，消息根本封锁不住！一旦慕茶死在大周皇宫的消息传回草原，您觉得那些杀红了眼的瓦真部落会怎么做？他们会立刻拥立新汗，然后以复仇之名，倾举族之力，疯狂进攻！到时候，就不是边境摩擦了，而是不死不休的国战！”


    王睿走到甄莞面前，压低声音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


    “而我们准备不足，国库空虚，将士疲惫。娘娘，我们赌不起。万一边境防线被破，京城震动，后果不堪设想？慕茶就是算准了我们现在不敢打，打不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他这是阳谋。”


    甄莞沉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只是除掉慕茶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此刻被王睿点明其中的巨大风险，她也不得不重新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