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一片的土地上，埋葬了太多的尸骨、眼泪与爱，人类在这里相爱相守，又被迫在这里经历生离死别。


    栾蝶以命相逼，才得到许可来到A市，这次是乔麦荞陪着她来的。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陪着她哭，也陪着她难过。


    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这里，眼前悲凉的情景不是可以用文字形容的。


    残垣断壁，废墟倒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在这里嘶喊，用双手去刨泥土，拼命想找到那个人，搜救人员牵着搜救犬，在尽力寻找生的气息。无家可归的人无助地哭泣，载着装满生活物资的车艰难进来，天空没有一点色彩，灰暗笼罩着这片土地。


    只一眼，栾蝶就要承受不住倒下，丛曳失联至今，她清楚地知道希望渺茫。


    但她不愿意相信，她错了，她后悔了，她应该好好跟他商量的，应该将他带在身边，不应该和他赌气，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只要他回来，什么她都认了。


    她好后悔。


    “丛曳，丛曳，丛曳！”


    “丛曳，你在哪，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丛曳，你回答我…”


    她不停地奔跑，妄图找到他的一点痕迹。


    她像个游魂，从白天到黑夜，一口水都不肯喝，一粒米都不肯进食。


    她已经疯了。


    她只重复一件事，就是在这里呼喊丛曳，偶尔也会有余震，大地摇晃，让她跌倒，这里现在其实还很危险，但她就是不肯离开，死活都不肯。


    她撑着余力摇摇晃晃地踩在一片碎石上，心却在滴血。


    耳边传来滴滴的警报，她想，她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在这一天，她也被埋葬在这里了，尸骨无存。


    栾蝶在这里逗留了七天，父母实在接受不了了飞过来将她接回去，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好，她的手伤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恶化了。


    但是更让人揪心的是，栾蝶丧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无论父母怎么劝说，她都不肯说一个字。


    起初，只是以为她不肯说话，但现实却是，她真的说不了了。


    她无法发出声音，成为了一个哑巴。


    栾蝶连求医的欲望都没有，就这样吧，顺其自然，话说不了算什么，她都不想活了。


    她仿佛得了一种病，一到深夜痛哭流涕。


    手机循环放着一首音乐。


    “我又泪流满面，你不在我身边①。”


    丛夜，你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医生说这样的情况虽然罕见但也是有可能的，她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才会暂时失声。


    需要一个时间过去。


    听完医生的话，林孝柔就病倒了。


    栾蝶不说话，她就把她搂进怀里哭，再过不了多久，她也要崩溃了。


    栾誉一个大男人也是天天抹眼泪。


    栾蝶焦虑地每天睡不着，没有手机她就会疯。


    她要看新闻，各个平台，轮流切换，就看搜救的最新通报。


    为此，她甚至私自拆掉纱布，林孝柔跟她大吵了一场，她才收敛了。


    林孝柔心里也苦。


    她从来不信神佛，却还是去庙里给她求了签。


    这几年，栾蝶过得太惨了。


    求求了，上天不要再伤害她的女儿了。


    这么多年，从出生就开始，还不够吗？


    如果一定要，就折她的寿吧。


    栾蝶就此堕落，以她现在的各种情况，延毕是肯定的了。


    她每天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窗户都不肯开，灯也关着，仿佛只有这种不见日日的氛围才适合她。


    她唇色惨淡，眼珠无神，脸更是又瘦又苍白，摸起来都是咯人的骨头。


    头发披散着，也不打理，她正常吃饭，但吃完不是靠着窗户走神就是躺在床上空洞地望着一切。


    连识璐知道了都于心不忍，偷偷来看望她几回。


    乔麦荞不是没开解她，但是道理谁都懂，在别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是不一样的。


    她也有些忧郁，除了栾蝶的缘故，还有林舟粥。


    前几天，林舟粥突然心脏病发了一次，幸好送治及时，但这差点没把她吓死。


    林舟粥虽然很讨厌，但她希望他长命百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栾蝶还是没有丝毫开口说话的迹象，谁能不急。


    大家其实都已经默认了丛曳的死亡，但是谁也不敢在栾蝶面前提及。


    如果她不愿意承认，就当他是失踪了吧，人总会死的，他日终有再相遇的一天。


    经历了一场生死边缘，花泪反而清醒了。


    原来，真的没有花笑这个人，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她很失落。


    那天，她是做了一个梦，梦太过于真实了，她看到了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于是她红着眼睛质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折磨了她这么多年的愧疚终于抑制不住，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遵循了内心的想法，驾车按照梦中的她的指示，后来是栾蝶救了她。


    她要感谢栾蝶。


    可是为什么上天不能善待这个女孩子呢。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


    花泪常常去看她，她也不说话，只是将自己埋在她怀里哭，眼泪将她的衣服都洗了一遍。


    “庄庄，你要振作。”


    这是她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抱着这日趋瘦小的躯体，她的良心也越来越不安，她想起了自己养死的那株花，她好怕，小蝴蝶也像花儿一样枯萎死去。


    可无论她怎样安慰，祈求，栾蝶还是走不出来，连拿不到的到毕业证她都不在乎了。


    生不如死。


    她真的不知道，除了让丛曳复活还是什么办法，能够拯救这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


    活下去，好不好，勇敢的活下去。


    求求你了，栾蝶。


    医院再住下去也无益，学校不放心她回去，林孝柔夫妇将栾蝶带回了老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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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是一场持久战，那么没有比父母更合适的陪着她走出这场雾霾了。


    林孝柔连脾气都改了，她以前动不动就发火，但现在不仅温柔如水，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栾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因为出生脸上就有一块那么明显的胎记，她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她了，早知道她就不要生下来，也不至于让孩子从小到家受了那么多非议，是她委屈了她，她心里有愧，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栾蝶怨她，其实她都知道，这么多年，但她只能装作不知情，因为没有办法，她也煎熬了几千个日夜了。


    现在她只求孩子能够和以前一样，起码开口说句话，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要疯了。


    佛祖，别再折磨她了，别再折磨她的亲人。


    这天晚上，栾蝶如往常一样，洗完澡就要回房，然后关上门反锁，不让任何人打扰。


    却因地太滑摔了一跤。


    太痛了，她从喉咙里轻微地发出来呜呜两声。


    闻声赶来的林孝柔心疼地呀了一声，然后急忙把她扶起来，为了察看她有没有受伤，一下把灯全部开了下来。


    平时为了照顾栾蝶，都是能不开灯就不开灯的。


    也是这一下，她俯身检查她的小腿还有双手，栾蝶正对她的发顶。


    忽然的刺眼，来不及闪躲。


    栾蝶眼睫猛然一颤。


    怎么会？


    半边都已是白发，像雪花一样，白的发亮。


    不，怎么会这样?


    她的妈妈何时有了这么多白发，明明，明明不久前还是乌黑锃亮的。


    栾蝶心抖不止。


    像是母女感应似的，林孝柔阒然抬头，栾蝶睁大眼睛看清了她红通通的鼻尖，还有乌青的黑眼圈。


    妈妈苍老了好多。


    栾蝶不敢相信，她有些不敢认，手也控制不住筋挛。


    都是因为她。


    她把妈妈害成这样的。


    她不应该这样，只顾自己伤心……


    她还有父母，还有朋友。


    “疼不疼啊庄庄。”


    林孝柔因为她是疼到了，满脸担忧。


    没磕破皮，但是小腿那里肿了一块，都发青了。


    林孝柔抹抹鼻子，想也不想就把她搂紧怀里，像小时候那般。


    她理理她的发丝，声音哽咽:“去你房间，妈妈拿碘伏给你消下炎。”


    栾蝶再也忍不住，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冲破了某种阻碍，口水苦涩咽下，心好痛。


    她低下头，蘧然将面前暴瘦的女人拥得更紧，愧涩开口:“……妈、妈…”


    虽然有些卡顿，但林孝柔还是不可置信，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惊喜地流下了一行泪，“哎”


    “妈在呢，庄庄。


    “妈在。”


    太好了，她的女儿终于重新开口说话了。


    一个平常的夜晚，她们母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心跳重新有了力量。


    栾蝶知道。


    妈妈给了她第一次生命，又给了她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