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弹孔之上玫瑰生
作品:《失忆后,城主他隐瞒我是天生仙骨》 夜风浸着大海的咸涩。许怀顾执杯的指节微微一僵。
猩红的酒液映在她眼中,仿佛不再是葡萄佳酿,而是普林尼国土上那凝固的暗血。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峡湾之下,海浪在一声声地拍打着岩石,为这座亡城奏响永无止息的哀歌。
她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指节摩挲杯壁。
“岛主的消息果真灵通……”
再抬眸时,祝应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看着她强自的镇定。
月光在他白金色的发梢流淌,映照着他深邃难辨的眸色。
那不再是先前荒原般的清冷,也不是谈及长老时的审视,而是一种极深、极静的专注,如同幽邃的海。
“那里……”许怀顾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下去。
“战争结束后,我大概在死人堆里躺了一周左右。”
……
她的眼前又弥漫起遮天蔽日的硝烟,萦绕着混杂着火药、尘土与血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时,她以覆满周身的尸首为屏障,以为这是最好的藏匿。
可她低估了伊甸党屠城的决心。
政客们在指挥室里下着棋,士兵们与自己的同胞殊死搏斗。可是政客们装聋作哑,看不到士兵们的灵魂倒下,也听不见他们亲人的哭泣。指挥官拿起冰冷的咖啡干杯,说是“我终于赢得了战争”,人民于是为同枪一样冷的将军欢呼,似乎又遗忘了些什么。
将军下了“不留活口”的军令!
剩下来的士兵终于能够纵情的解压了———他们笑着朝死人堆扫光子弹,强大又连续的后坐力直叫他们满足,好像在奉承他们的野性。
……..
许怀顾静静地躺在死人堆里,血水浸透了她的后背,黏腻地渗进衣物,与无数陌生人的生命交融在一起。
她小心地调整呼吸,让胸膛的起伏降到最轻。她的左腿被三具交叠的尸首压得发麻,但她不敢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嬉笑,伊甸党清场的队伍又来了。
她的伤愈合后又被打穿…打穿在愈合…又被打穿…
……
时间失去意义。她有时想,不如就这样死掉吧。
…….
为什么她还活着。
……
直到某日,一只知更鸟将她唤醒——那鸟儿正啄食她发丝间凝结的血块。
……
“我爬出来,身上的伤早就愈合了。”
许怀顾叹了口气。“然后我到河边洗衣服,洗澡,穿着渗水的衣服,在普林尼的土地上闲逛,拍下最真实的现场和、真相。”
“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那不真实。”
……
鲜血浸透土地,将脚下的土壤染成一片深红。每一滴都是生命最后挣扎留下的印记,闪着诡异悲哀的光芒。
此刻,她是游荡在废墟里的未亡之魂,步伐沉重地重识破碎的家园。
有人埋骨于黎明前夕,请求她带上他们未瞑的眼睛。
她顿了顿,喉间有些发紧。
“我……我想找到一个活口,哪怕一个也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种陷入噩梦般的恍惚,“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花店。”
玫瑰花瓣散落在泥子间,一时认不清那到底是花瓣还是血液。
普林尼的人民在贫瘠的土地上培育出高品质的玫瑰花,在上个世纪一直被誉为奇迹般的存在。好想让那些专家看看,他们口中坚韧的玫瑰,最终还是死在培育它的大地上。
她走入倾颓的店铺,蹲身拾拣尚算完整的花枝。在挪开一具被木梁压成两段的尸体时,她听见了微弱的呻吟。
“血,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渗出来,但是他的眼睛还在眨。”
“我检查了他的伤口,没有致命的伤,但这样的失血,至多再撑五个时辰。”
她的话语在此刻停顿,呼吸似乎都滞涩了几分。
……
“你见过将死之人的眼睛吗?”许怀顾问,“瞳孔微微放大,眼神空洞,像杂物间角落被遗弃的提线木偶。”
…..
祝应时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将酒杯放下,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在这寂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见过。”
他的目光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许怀顾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如擂鼓,一下又一下。
据说人在看见喜欢的人时,会不自觉地将瞳孔放大。
在将死之时也会这样啊。她想。
看来爱与死亡在某种意义上是相通的。
祝应时近乎温柔的开口,“我幼时在岸边常见一种贝类。退潮后,烈日晒干了它们最后一丝水汽,空留一副坚硬的壳,内里却早已被掏空。”
“生命就是从那里溜走的。”
生命……
许怀顾僵硬的点点头。
“对,那个人躺在花店里。”
“是我把他杀掉了。”
那个人的眼神如同破碎的瓷器,每一片都反射着过去的痛苦,却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自己。他的脸上还挂着泪,蜡黄的眼睛半睁,像两只铜旧纽扣。
“他眼睛望的方向,是我腰间别的手枪。”
……
她站起身,换左手捧花,右手掏出枪。
他微微仰头。
一枪正中眉心
一枪打在心脏
瞳孔在急剧放大后缩小,许怀顾在离别时给了他一朵玫瑰。
……
“我捧着剩下的花慢慢走到普林尼边界,那里有百姓在礼拜天去朝拜的教堂。”教堂的墙壁相对结实,墙面上留了密集的弹眼,弹孔处发烫。
她突然好想哭。
她不信耶稣,但是她忘不了教堂。
她抽出玫瑰,一只只插入弹孔里,堵住一个个空洞的漏洞。
花朵渐渐填补空白,她好像又听见虔诚的祷告和圣女合唱的声音了。在她初到普林尼的时候,向导小孩一句一句,教她唱歌。
“亲爱的玛利亚,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今晚。”
“我真实存在,太阳正温暖我的身骨。”
“而你,你是我生命的重生”
……
倒数第二枝…
第一枝…
砰!
……
……
她中枪了。
一枪打在心脏
一枪从眉心穿过
死亡的感觉又蔓延开来。
……
……她好像又听到那孩子的歌声……
“亲爱的玛利亚,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今晚……”
“你看,有人要杀我。”许怀顾说。
祝应时张了张嘴,眉眼微压:“是……”
“对,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岛上了。”
那才是她第一次回到陵江山,没有事先收到过这样一封好看的邀请函。
她被绑在椅子上,迷离的意识渐渐巨拢。
——“长老,38处刀伤,九处致命枪伤。”
——“一处刀伤平均15分钟愈合。”
——“贯穿枪伤一处45分钟。”
——“同时进行,神经修复较慢。”
…………
c…许怀顾快痛死了。
……
—— “长老,她醒了。”
一个人走过来,皮鞋跟敲击木制地板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她睁眼,一个女生半蹲在她身侧,用指尖抚摸她手臂上的伤口,弄得她有点痒。
“你……”她扭了扭手臂。
那个女孩抬头看她,眼底乌黑,又好像压根就没把她看进去。许怀顾正想发声,那人却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她的手臂又深深划了一刀。
“啊———!”她痛得又喊了出来,这下真给她开了嗓。
那女的人仍就楞楞地看着,观察许怀顾的反应。
死人机。
“你有病吗?想干嘛啊?”她挣扎着。就像被张伯按在案板上的黄鱼。
可是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又被撕裂,许怀顾看到衣服慢慢渗出新的血迹。
“我们认识吗?”
“你和我有仇吗?”
“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靠!研究我很好玩?”
……
……
“你TM说话!”
这条黄鱼在案板上扑腾扑腾,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刀尖抵住。
许怀顾不敢动了,不想再死一次。
“够了够了,何济,别把她给弄死了。”
啪的一下灯全被打开,许怀顾眼睛胀痛,只能微微睁着。
四个…唔…五个。五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隔着一面很大的玻璃窗,他们坐在一间会议室里。
喉咙处抵着的刀尖稍微松了点。
“这是许文正的孙女?哎呦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哈哈,跟以前不一样啦。”一个人说。
“白兄,你就看这一骨子犟劲,和她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许家的人都一个样,错不了的。”一个人答。
“这孩子的能力可比她奶奶年轻时出色太多了。”一个扶着手杖的老头子拍拍旁边人的肩膀,“比同期的优秀很多,说不定,比你家那位还强呢。”
那人笑了笑,没有回应。
扶着手杖的人说罢便起身,竟然穿过玻璃,径直走了过来。
“让开,何济。没你事了。”随后手杖往地板上一杵,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许、怀、顾。”那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来。
刀尖离开了喉咙,她低下头,想给他一脚。
“加速治愈是很难的能力。很多人学了一生也没学会,学会了的那些也没你快。”那人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告诉我,谁教你的?”
许怀顾被迫和他对视,这个人左脸有一颗很大的痣,丑死了,像抗日神剧里的八嘎兵。
“我天生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费劲地说。
八嘎兵冷笑了一声,甩开她的头。
“什么东西都要学要练,即使你留着家族的血,也得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利用你的基因。”
“是许文正教你的吗?”他弯下腰,用那颗恶心的痣对着她。
和这个sjb说话,简直是她人生中最没品味的几秒。
“我不认识你们说的许文正,我是一个人长大的。”
许怀顾正色,装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还有———“她拉长声线,故意往八嘎兵那边凑了一点。
八嘎兵挑了下眉,不经意往许怀顾身边靠近,等待她说下去。
“砰!”
许怀顾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扣了他一个响头。
“啊——!”
他捂着头,嘴里嘶嘶的往后退去。许怀顾的头也可晕。
“别拿你那张逼脸对着我!”
“你们谁啊莫名其妙!”
“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抓错人了好吗?听明白我的话没?”
她来回扑腾着,趁着搞出的动静死命挣脱被绑起来的手。
弄伤了也没关系,会愈合的,就是要先弄出来…她暗想。
其他坐着的长老连忙赶过来,有些去扶那个八嘎兵。
一个西装男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
许怀顾停下手里的动作。
找死,还想被她叩头。
“许怀顾,告诉我们穆丘陵在哪,说完就放你走。”几乎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西装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什么穆丘陵?”她偏头,嫌膈应。
那人收回手方放膝上。
“宇宙语者,北人得三恒。一恒为链,思维共链;二恒为构,折纸重构;三恒为溯,言灵回溯。传说北人留穆丘陵于三恒,我们怀疑你奶奶找到了它的方位。”
“哼,怀疑,你们自己也不确定。”许怀顾觉得好笑。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西装男又自顾自地说着,“能力,经过几千年的传承,会有缺失甚至断代,你我所学习的,都只是极小部分内容。”
“祝祥!你和他废话什么?你到底和许文正站一起还是和我们五老站一起?”之前那个叫白兄的扶着八嘎兵往这边喊。
眼前这个人站起来,单边金丝镜片反着光,“和你们啊,我孩子的头可不是白破的。”
他凝视着她,又变成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知不知道穆丘陵在哪?他问。
“我真的不知道。”许怀顾摇头。
那人看向许怀顾一秒,两秒…
然后手指一提,如同指挥家扬起指挥棒一般,八嘎兵的手杖浮了起来。
手指一甩,
手杖直接插进她腹部,把她钉在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