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裴宁赶回阿斯塔时，被告知黎越已经抢救无效。


    她不顾医护阻拦，疯了一样冲进那间尽头的病房，洁白的床铺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抢救室、火化室，到处都找不到他。


    终于，裴宁停留在冷冻库编号为001的床前，颤抖着掀开了面前那张盖在他身上的白布。


    黎越面色如常，仿佛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那里。


    泪水模糊了视线，裴宁哽咽着，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如撕裂一般疼痛着。


    她想要握住黎越的手，却发现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粉红色的兔子发卡。


    裴宁接过发卡，刹那间，巨大的信息量冲进她的头脑，她简直要站不住，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异能会二次觉醒，是因为黎越牺牲自己，归还了她的灵魂。


    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仿佛要将她这么多年的遗憾全部倾泻而出。


    可任凭她哭得撕心裂肺，黎越再也不会醒来，像以前那样，温柔地笑着，然后伸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了。


    “您是更怕遗憾，还是怕真相？”


    那日莱昂淡淡的话语浮现在耳边，一下一下叩问着她的心。


    六


    裴宁上任以来，利索地将当年禁忌实验的全部参与人员关进了监狱，其中包括米勒伯爵。


    当然，她的父王除外。


    直至今日，城市居民终于明白，当年的绿源计划只不过是残忍禁忌实验的掩盖，其中竟然有拉文尼亚的君王授意。


    为了培养一个强大的继承人，他们甘愿杀害无数条无辜的性命去突破这一项实验，黎越是精心选出的容器，而裴宁，不过是一颗弃子。


    举国的居民叫嚣着，让裴宁继位，处死君主。


    偌大的会客厅内，老君主向裴宁嘱咐完了所有的交接，像平常的君与臣那样。


    唯独没有作为父亲的叮嘱。


    裴宁静静看着苍老得只剩一口气的父王，什么也没说。


    “宁，不要怪我。”


    “拉文尼亚的未来是残酷的，不这样做，我们终将覆灭。”


    老君王眼皮阖了阖，似乎无法直视裴宁。


    “您的完美继承人计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和黎越，还有那无数条枉死的生命，永远不会原谅。”


    大殿内，裴宁掷地有声的声音回荡着，她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


    浮岛晴空依旧，新型星舰划过长空，留下一道道绚烂的弧度。


    在一个寻常的清晨，裴宁身着庄严的蓝白礼服，在大殿接受了来自众长老的继位祝福。


    蕴含强大能量的光芒汇聚在裴宁手中的权杖，更加耀眼夺目的，是她无名指那枚闪着细碎光芒的戒指。


    她坐在指挥官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切细微的陈设如旧，仿佛黎越还在这里。


    “黎越，你从前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这些枯燥的文书吗？”


    裴宁摸索着戒指，出神地喃喃道。


    桌角放着被仆人拿过来的绿色手记本，在黎越过世的一年后，她才鼓起勇气翻开了它。


    入目，是夹在里面的半页图绘，一个少年举着戒指，单膝跪地。


    「4012年6月7日，裴宁送给我一本书。我第一次看这样图画精美的故事书，奥菲索公主善良美丽，很像裴宁。」


    「4012年9月1日，我送给裴宁一块好吃的  草莓蛋糕，她不喜欢。


    她说，她喜欢摩卡味的，还要有香草大冰淇凌球。


    摩卡蛋糕配冰淇淋……我尝试了很多遍，  实在是难以习惯。」


    ……


    「4016年2月1日，我努力练习了很久骑射，终于猎得一头罕见的黑金豹。


    裴宁似乎比我更想赢，我不想看到她又闷闷不乐的独自去湖边发呆。」


    ……


    「4017年4月21日，裴宁好像讨厌我。


    为什么呢？」


    「4017年5月6日，莱昂知道很多事，关于裴宁的一切，他都不肯说。」


    ……


    「4022年7月3日，父王知道我喜欢裴宁，他竟然不反对。


    一定是莱昂的父亲告诉他的。


    他说，如果我成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他会将我记录为卡纳伯爵的养子。


    我答应了。


    这样，或许我就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和裴宁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被圈出来，标了一个大大的叉。字迹很新。


    厚厚的一沓手记本里，全是有关她的点点滴滴。


    裴宁一页页抚摸过黎越隽永的字迹，泪水打湿了纸张。


    七


    裴宁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异能在渐渐彻底觉醒，拉文尼亚在她的统治下迅速繁荣。


    居民热切拥护这这位英明的君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身边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酷似上一任指挥官。


    但他不叫黎越，也不像黎指挥有那么出众的能力，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


    银城积雪消散，蓝花楹开满了全城。花瓣纷纷落落，花树下相拥着一对重逢的恋人。


    “您、好、小姐，来——来一杯特调咖啡吗？滋滋——”


    老朽的机器人突然嘎吱嘎吱出现在他们面前，重复着同一句话。


    那对恋人却默契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