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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接替黑夜，雾气却没散去多少，却殃目标明确，灰白的眼睛凝视虚空，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的凝视。


    吴由跟在却殃身后，兴奋的抬起头，“大哥大哥，我们是要哪儿啊？”


    好吵，像是夏蝉成精。


    “闭嘴。”


    吴由闭上了嘴。


    锣鼓声渐渐远去，却殃目视前方，灰白色的眼睛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瞎子，可他的姿态归于轻车熟路，像是来过了千百遍。


    黑白衣摆划过野草丛，叶片上的露珠从边缘滑落，苍白的皮肤像是刚死不久的尸体，却比尸体多了一点点诡异的温度，长发漆黑，如烟似雾，黑红双色的铜钱被红线编织成繁杂的饰品，却听不见半点金属碰撞的声音，黑色铜钱光滑简单，但是红色铜钱却用近乎黑色的血红写下了繁密隐晦的符文。


    双眸浅淡，在俊逸的脸上留下了大片空白，至简和极繁在同一个人身上竟然能相处的如此融洽，仿佛人间烟火气与仙气飘飘尽归与一人。


    “您来过这里？”


    吴由暗暗观察却殃，队长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多观察不要轻信表面，男人的话不能信……呸呸呸，好像记串了，但是没关系，意思差不多就可以。


    于是他猛瞅一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算了，小队里面已经有两个脑子了，三个人的思维太拥挤，他还是退出去吧。


    “看够了吗？”


    却殃停步，骤然回头，耳边的红色铜钱轻轻摇晃，却不转动，当然，或许也转动过，只不过两面都写着相同的符文，看不出正反。


    吴由吓了一跳，“抱歉，你……你长得太好看了。”


    齐队教的高情商小妙招，不过适用范围在异性的标签全忘了。


    却殃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这个年代的人，说话已经如此直白了吗？”


    他以为只有山里的兽才会如此直白的表达喜欢，自从下山，他说一句话要套三层意思，面前的人眼神清澈毫无城府，这让一个骗子有点不习惯。


    “这是事实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我听说古代皇帝喜欢抓方士炼制长生不死药，您不应该是吧，就像网上说的，一觉醒来改朝换代，额，‘今夕是何年？’”吴由不喜欢动脑子，但是等他说完这一句话后，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闭嘴，只说前半段最好。


    “人类无法长生不死。”


    “所以您不是人？”


    吴由嘴快，说完想死。


    【我去，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他是走投无路了吗？】


    【不，他还有死路一条】


    【不是，你们在怕什么啊，你们见过他的实力吗？怎么确定他是个大佬，一路上奇奇怪怪什么也不做，怕不是装的！】


    【我第一次看到瞎了眼还能逛直播的病人】


    【我眼瞎吗？！而且，法师实际战斗力第一点怎么了！】


    【他要是装的，我就一个人包了全班的暑假作业！！！】


    【楼上狠人啊！】


    却殃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你希望我不是人？”


    吴由绝望的想死，“不，我是傻逼。”


    “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 10086】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被遗弃的花园，这里的植物长得都极其肆意，如果宅子的主人不是走废土风，那就能得出这里废弃了很久的结论。


    野草长得挺好，颤颤巍巍地捧着几颗水珠，可唯有高墙下，枯树树干纤细，不见一点绿意。


    世界在那双灰眸中变为黑白，却殃抬头，看着一根半透明的命线逐渐黯淡，延伸远方，断于此处。


    眨了眨眼睛，命线依旧重叠，半点也没有改变，像是突然分叉的大河，在年复一年的流逝中枯竭。


    吴由第一次明确认识到自己这张嘴的欠抽之处，更加了解了齐队劝他学习语言的艺术的决心。


    他不想说话了。


    但是这个时候，却殃说话了，声音清浅，不容置疑。


    “搬开那块石头。”


    叫他吗？


    吴由左右望了望，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墙角的水缸上，厚重的木板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草地上还留着一块斑秃，一看就是赶工造出来的。


    四周寂静，吴由耳朵动了动，刚好捕捉到水缸内传来的细微声响，一只手连石头带木头盖子举起来，幽深的缸口里，蜷缩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孩，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耳朵上夹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野花，现在已经枯萎，小脸圆嘟嘟，可惜沾满了灰尘，怯生生的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轻描淡写的小哥哥。


    崇拜我吧小孩！


    石头落下，与草地发出一声闷响。


    “你在玩捉迷藏吗？”吴由有些好奇地问，伸手想要把小孩拎出来。


    “放开我！”孩童的嗓子还很娇弱，情绪激动下的叫声近乎尖叫，“要是小少爷找不到我会死的！”


    吴由手一顿，下一秒就把小孩拎出来，“你要我放我就放，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啊。”


    “从晚上到凌晨，他要是想找你早就来了，小朋友，我们要相信现实哦。”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小孩了，他还三个月才满十八，他怎么不能是一个小孩！


    大家都是小孩，所以你要听我的！


    小孩呆了两下，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脸上的灰尘在泪水的冲刷下变成挂面，露出蜡黄的肤色，“阿娘，嫂嫂，呜呜有人欺负窝，小小不要离开家……”


    一开始的哭声很大，但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哭声渐小，两只手捂着嘴巴抽噎，泪珠挂在睫毛上，害怕的看着两人，尤其是却殃。


    【哭的好可怜，我也想哭了】


    【想想这是哪儿】


    【……感谢，不想哭了】


    人类禁区里面会有人畜无害的小孩儿吗？


    吴由讨厌熊孩子，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熊孩子，但是没办法，他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要承担起照护弟弟妹妹的使命。


    小小在吴由的轻哄声中慢慢停止抽噎，也从小小嘴里套出一些关于关宅的事。


    关夫人和关老爷育有两子，两位少爷年纪差了十多岁，没有什么财产纠葛问题。关老爷算个不大不小的将军，在战场上捡了漏之后风光回乡，娶了梦寐以求的心上人，随后一直窝在老家。


    关大少爷喜欢舞刀弄枪，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小少爷年纪小没有定形，平常喜欢和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婢女玩游戏。


    捡漏这件事是吴由猜的，小小嘴里面全是对大将军的崇拜，磕绊但顺畅地讲出事迹时两只眼睛都能cos灯泡了！


    记这么全，这是听了多少遍啊！


    鼻嘎大的小孩坐在抬下的石头上，双手放在膝前，动作规矩，眼神胆怯，连哭声都是小小的，让天幕里看的云爹云妈心疼极了。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住脑！这个不是人啊！】


    【那怎样，你就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吗？！】


    很快，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向面露变态表情的观众。


    衣摆落在泥土中，黑色融入阴影，白色没入雾气，却殃蹲下，灰色的眼眸和小孩齐平，仿佛能窥探出所有的视线令幼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你在说谎。”


    没人会怀疑一个孤身藏在水缸里，在恐惧中度过一夜的小孩的话，但是却殃会，他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骗子，他深知人类的劣根性，哪怕是将死的婴儿也会用自己最乖巧的笑颜欺骗心软的路人。


    即使目光没有躲闪，他也能在一些微动作里面看出谎言的前兆。


    却殃将一片刻着奇怪符文的叶子塞进小小手里，在人类幼崽面前露出一个极浅的古怪的笑，“你是谁？是谁让你呆在这里？或者说，你在这里等谁？”


    “啊——！”


    小孩一个也回答不出来，他蜷缩在巨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声音尖利，“呜呜——，阿娘！”


    呜呜呜他讨厌这个哥哥！！！


    讨厌！


    像是有一片乌云沉下，小花园一下子暗下来，野草舒展草叶，健壮的根系穿过花坛的缝隙，不计代价的往外延伸，树叶飘落，看似随意地飘向最边缘的二人。


    不知名的植物疯狂生长，似乎想把小孩藏起，树叶边缘锋利，足以划破喉骨。


    “什么鬼！”


    吴由声音变形，长刀出鞘，将疯长的植物根系斩断，他下意识看向却殃，蠕动的扭曲草根和叶片挡在一米外，半点也进不了，


    草皮将要将小孩覆盖，却被一只手生生扯住，白嫩扭曲的草根勒进手指，草叶变得锋利，似乎想把手指砍断，它们不顾一切的破坏那只手，试图让他吃痛放开。


    手指纹丝不动，直到皮肤被割破。


    这具身体的血少得可怜，红到黑的血一点点从割断面渗出来。


    从指腹，到指尖，最后慢慢滴落在草叶上。


    啪嗒——。


    像驱虫扭动的野草不动了，或大或小的黑棕、深黑斑点以一种比它们还要疯狂的速度在叶面上蔓延。


    嫩绿的植物变得枯黄，疯狂的生机被疾病夺走。


    却殃动了动手指。


    草叶裂开，如雪飘落。


    真漂亮啊，这个小孩的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干净，充满恐惧与恨意。


    “啊！”


    尖叫声再起，一道黑影翻越高墙，隐蔽迅速，直冲却殃而来。


    天幕里的观众急得团团转。


    当他们看见镜头从却殃身上移走的时候还以为要转到齐无恙那边，哪知画面一个拉近，如同活物般的阴影吓得他们心脏骤停。


    【快看啊啊啊啊】


    【救救救救！救救救！！！】


    万众瞩目之下，却殃垂眸，解下手腕上的铜钱，双指夹住，食指弯曲，猛地掷出。


    这个时候吴由也发现了那片黑影，“小心——”


    话还没说完，就见相撞前的那一刻，黑影诡异的停了一下，硬生生改变方向朝着自己而来。


    我去！欺软怕硬！！


    吴由冷哼，抽刀转身，雪亮刀锋落下，却砍了个空。


    瞳孔骤然缩小，吴由立刻转头，就看见黑影包裹着小孩，翻过高墙不知道去往何处。


    “您没拦住它！”


    不可置信的语气，来自滤镜崩碎的吴由。


    “注意你的语气，你以为你是谁。”


    高墙下，却殃本来在枯树上的视线收回，他不悦地看向吴由，两指松开，写满符文的草叶本来夹在指尖，现在却任由风卷起，最后，落在吴由肩头。


    最重要的是，吴由本来想躲，但是没躲过。


    一片却殃随手揪的草叶。


    “这是什么，怎么跟鬼画符一个样？”


    说完后，吴由的目光瞬间呆滞。


    虽然他脑子比较直，但是就算是只猪，也知道现在不是作死的时候。


    “不是，我只想说这确实很像鬼画符……”


    “不，我的意思是这有点丑……”


    “我的天哪！我不是想说这个啊！！”


    吴由快崩溃了，但更多的是好奇。


    “草叶不可能有这种能力，所以是上面的符文……”


    “大佬不愧是大佬就是厉害……”


    “要是我能学会我不敢相信我多么快乐的一个小男孩……”


    “不，不对，我不想说话啊！”


    “可读朕心者，斩……”


    “……”


    吴由不好奇了，他快死了。


    他一紧张就会乱想，一乱想就会说话，他的黑历史被他扒了个底朝天，还附带齐队和何解的限时彩蛋。


    幸好他们不在这里，也只有大佬一个人听到，不然他死定了，天问小队团宠的身份都保不住他。


    这样想着，他也说出来了。


    吴由：……


    【请问一下，团宠的身份另外两人知道吗（乖巧好奇）】


    【桀桀桀有将近几百万人知道了你的黑历史哦（狗头）】


    【纠正一下，是整整三百八十一万九千零一人哦，嘻嘻，你的黑历史已经满大街了】


    【太过分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迫害一个娃娃脸少年！吴姓少年黑历史高清录屏不可二转有人要吗？！！！】


    【我要！】


    【太过分了，我也要！！】


    “大人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从今以后我一定管好我的嘴，绝对不再质疑您，能不能解开它。”


    吴由哭丧着一张脸，他尝试了揭开草叶，但是没有成功。


    “我再也不想说话了。”


    吴由又说了一句，眼神绝望，“这到底是什么？”


    “按你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应该叫敞开心扉符”，却殃的目光扫过水缸底下铺着的稻草，视线越过高墙落入黑暗，指尖勾着一缕暗淡的命线。


    技能一被触发。


    一幅画面展开。


    高精密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悲鸣，扭曲的线条归于平静，洁白的病房里站着很多人，他们脱帽向病床上的老人敬礼，沉默如雕像，老人睡颜安详，皮肤粗糙遍布沟壑，像是虬结的树根，看上去比这座城最中心的榕树还要苍老。


    这是谁的未来？


    心里活动不停的少年崩溃的发现自己的嘴叛变了，他说得口干舌燥，努力的让自己的内心变成一片净土。


    “时间到了。”


    墨发散落划过一片弧度，青年攀上墙头，黑白衣摆和零散的红线一同飘舞，灰色的眼睛看向高墙下呆立的的少年，声音浅淡，言简意赅，“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