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戎紧追魏清野而来。没想到薛戎飞得快，魏清野飞得更快，他还没来得及将魏清野拦下来，魏清野就飞到了竹舍外。


    魏清野目标很明确，停在西边的小屋外正要破门而入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竟将他弹开了，他毫无准备，措不及防就这样直直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结界注入了薛戎八成力量，魏清野一时爬不起来。


    雪白的靴子停在他身侧，魏清野听到薛戎嘲笑：“就你也想闯入我的结界？”说罢不再废话，那折扇便如钢刀一般插进了他的肩头，魏清野闷哼了一声。


    “这是给你的惩罚，谁让你闯我的结界。”


    薛戎蹲了下来，将没入魏清野肩头的折扇握着旋转了一圈，魏清野疼得冷汗直冒，血也很快洇透了程渺给他找的棉杉。


    魏清野咬唇不发出声音，薛戎似乎是觉得很有趣，又将转了一圈后才将折扇抽出，带出的鲜血滴在魏清野的脸上。


    “你的血真脏，弄脏我的折扇了。”薛戎心疼地皱了皱眉，他用指尖点了一下折扇，折扇很快洁净如初。


    薛戎有心还想踹魏清野一脚，却听得竹门嘎吱一声开了。


    魏清野猛地侧过头，程渺揉着眼睛站在竹门内，脸上还带有倦意。


    “程渺……”魏清野离门口并不远，他唤一声，程渺是能听到的。


    谁知程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看着薛戎：“江七……你怎么还不睡呀，都把我吵醒了。”


    魏清野呼吸一滞。


    薛戎心情大好，收好折扇：“进了个小毛贼，处理完我就睡了。乖，你回去睡觉。”


    程渺扶着门框，有些好奇地望向地上躺着的魏清野。


    魏清野心中像被手攥紧，呼吸都快了些。


    她却道：“他是谁？”


    她不认识他了，魏清野瞳孔颤了颤。


    下一刻，程渺看着他，有些犹豫地道：“他好像受伤了……很严重。”


    “程……渺。”魏清野不顾肩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低低地唤她。


    程渺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还有，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魏清野按住肩头，轻轻地道：“有事，很痛。”往常程渺最担心他的伤势。


    若程渺现在不中牵心术，她便能仔细分辨出魏清野眼中的情绪。


    “你……”


    薛戎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在牵心术的作用下，她居然还能关心魏清野。于是他道：“他偷了我不少东西呢，我不该惩罚他吗？渺渺，你若再关心他，我要生气了。”


    薛戎说完，程渺方才担心的表情逐渐褪去，变得呆滞了一会，然后笑着道：“我才不关心他呢，我关心你呀，小毛贼有没有伤到你？”


    薛戎勾了勾嘴角，然后故意吸了口气：“伤到了，他打到了我肩膀。”


    程渺从屋内跑了出来，跑到薛戎身边，焦急地道：“哪里，给我看看。”


    魏清野将一切尽收眼底，捂着肩头的手扣紧，更多的鲜血流了出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前他受伤的时候程渺就是这样焦急，但现在关心的对象换了个人。魏清野说不清他现在心上是什么感觉，他苦笑了一声。


    他听得程渺生气地道：“你骗我，你没有受伤！”


    薛戎哈哈笑了：“我没受伤不是好事么？你怎么还生气呢？”


    “那你也不该骗我，害我……害我担心你。”


    她担心薛戎本不存在的伤势，而魏清野肩头的鲜血不断流出，先流出的鲜血已经冷了，浸得他心也冷了几分。


    薛戎敛去笑意，认真地道：“别生气了，下次不骗你了，好不好？”


    二人还说了些什么，这些声音好像离魏清野很远很远，他什么都听不清。他站在两人身侧，站得如一棵笔直僵硬的树。


    薛戎已经敲定了最后一人的人选。他摸了摸程渺被风吹得冰冷的脸：“你进屋去，外面冷，我把他关起来就回来。”


    程渺却摇摇头：“你别再丢下我了。”


    “程渺。”一道声音沉苦地唤她。


    程渺疑惑地望向魏清野，在触及他肩上的伤后，脸上的表情松动了几分。


    她敲了敲头，神色有些痛苦。


    “怎么了？”薛戎担忧地问。


    程渺揉着太阳穴：“我不知道……”缓了缓，她继续说：“他偷了你什么东西啊，如果是不重要的就放了他好不好，你看他伤……”


    薛戎看着程渺。程渺脸上表情复归呆滞，然后道：“把他抓起来吧。”


    薛戎笑吟吟：“这才是我的好渺渺。”


    还没笑完，一道劲风裹杂着铺天盖地的灵力袭来，薛戎脸色一变飞速闪开，待稳稳落地后才想起程渺，他模糊地看到，刚才站的地方已经没有程渺的身影。


    两道身影向远处飞去。


    薛戎拍了拍手：“有趣，实在有趣，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救人，魏兄，是我小看你了。”


    他并不急着去追两人，而是先施了个咒将竹舍周围的血渍打扫干净，又换了一套衣裳。他一向爱干净。


    他一切做得很慢，他知道魏清野刚才要是没受伤的话还有可能带程渺逃出晚月山，但他现在伤痕累累犹如一只困兽，已经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他十分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丑态，而且，他要干干净净地接程渺回来。


    一切做完之后，他才点地而起，朝二人方才离开的方向飞去。


    程渺在魏清野怀中挣扎。她试图掰开魏清野抱着他的手，但掰不动半分。


    魏清野此时已是头晕眼花，眼前天旋地转，但他仍紧紧抱着程渺。晚月山中的风大到像要把树木吹倒，他现在觉得自己也像树，随时会倒去。


    两天两夜的与恶鬼借力恢复原貌已经透支了他的力量，他还在这样的状态下强行炼化出明夷珠，再加上被薛戎结界攻击，他已经快走到山穷水尽之境地了。


    程渺在他怀中喊：“放我下去！”


    魏清野哑着嗓子道：“放你下去，你要去哪。”


    程渺道：“去找江七。”


    也许是风太大，山里的秋天太冷了吧，魏清野觉得他的心口漏了个窟窿，四面透风。


    他低低地道：“不要去找他。”


    声音细弱蚊蝇，程渺没听清，正想问他说了什么，哪知魏清野竟抱着她直直往下坠去。


    魏清野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如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了，极速往下坠去。


    下坠中，两人头发交缠在一起。程渺看见魏清野注视着自己，那目光竟是如此哀戚，又如此温柔。


    魏清野调整身位，让程渺在上，自己在下，以便待会伤不到程渺。


    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身，往她的腰封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两人坠入林间，从层叠的树叶间坠下。程渺以为他们要狠狠摔在地上，没想到地上竟有个大洞，两人坠入了洞中。


    落地的一瞬间，魏清野周身发出金色的光芒，这光将二人笼罩其中，保护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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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程渺毫发无伤，魏清野却吐出了一口血。


    抱着她的手松开，程渺连忙从魏清野身上爬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会，虽然处于混沌状态，到底还是知道魏清野给她做了肉垫保护了她，于是她道：“谢……谢谢你。”


    皎白的月光从洞口落下，落在魏清野的脸上，照亮了他唇边殷红的血。程渺想了想，蹲下身来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


    魏清野看着程渺，她落在他的眼中重叠成了几个虚影。


    程渺擦完就要收手，魏清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握住了她的手。


    他艰难地，近乎有些哀求地说道：“不要去找他。”


    意识逐渐涣散，他松开了握着程渺的手。


    模糊间，他看见程渺站了起来，脸色纠结。纠结了一会，程渺转身走去。


    还是要去找他么。


    魏清野苦笑一声，陷入了昏迷。


    魏清野发起了高烧。他有如坠入无边业火中，要将他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焚烧殆尽。在昏迷中，他梦到了很多以前的往事。他梦到那年山上大雪，一个名叫季缨的少女护在他身前击退狼群；他还梦到自己为求活命，爬去断尸河捞出了一条手臂；又梦到鬼界无数鬼的嬉笑怒骂与向他踩下的脚。


    可是后来他梦到他身边总是有一个程渺，会关心他冷不冷，有没有受伤。他觉得他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在渐渐褪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额头有冰凉的触感。他想睁开眼看看，可是眼皮好似有千斤重。


    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叹息，又小声说了些什么话，他听不清，只模糊听到：“醒……走……”


    到后来，梦与耳边的呢喃全都消失了，他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夜褪去了漆黑的衣袍，天光破晓时，魏清野醒了过来。


    额头上有一块沾满了水的布，身旁，程渺在沉睡。


    她没走。


    魏清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中嘭的一声，像炸起了烟花。


    程渺蜷缩在他的身旁，衣角缺了一块。他想起了当时在幻境中，他发起烧时，程渺也是这般做法。


    他想伸手摸摸程渺的发，可是又缩了回来，他不想打搅程渺。


    可程渺刚好在这时睁开眼睛。她睡眼惺忪，视线落在魏清野的脸上，嘟囔了一声：“你醒啦。”


    魏清野嗯了一声：“你再睡会吧。”


    程渺依言闭上了眼睛。


    两秒钟后，程渺猛地睁开眼睛，差点尖叫出来。


    牵心术失去了效用，程渺现在都想起来了！关于昨天她主动抱薛戎，让薛戎守着她睡觉，在竹舍外跟薛戎卿卿我我，后来还吵着闹着要找薛戎这些事，她全都想起来了！要死要死要死，这都是什么事啊！


    程渺现在有些生无可恋，薛戎这人是不是有病！大大的有病！还好她昨晚尝试爬出洞口失败了，不然她要是成功找到了薛戎，今天醒来恐怕会一巴掌拍死自己。


    她绝望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魏清野：“昨天我中术了，昨天的我不是我。”


    魏清野道：“我知道。”


    程渺真希望她现在会法术，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抹除魏清野关于她昨天发疯的记忆。一定！


    但是她不会，她于是严肃地道：“你把昨天晚上的事都忘了。”


    魏清野望着程渺绷着的小脸，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于是他没忍住笑了，笑完之后嗯了一声。


    程渺真的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