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锦衣卫衙门。


    朱元璋穿着一身普通的军士布面甲，如同一个老资格的家丁般，在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陪同下，看似随意地逛遍了锦衣卫的各个角落。


    他从诏狱的腥臭牢房，看到档案库积尘的卷宗，从校尉们操练的演武场，看到官员们办公的签押房。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间只是背着手，眯着眼睛看，偶尔问一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越是这样，骆养性心中忐忑不安。


    虽然大明已经两百多年了，可朱元璋的传说深入人心。可以说朱元璋的余威，即便两百多年，依然存在！


    这位“太祖爷”虽然沉默，但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他这位锦衣卫头子都感到莫名的压力。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尽可能表现得恭顺能干。


    然而，朱元璋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和他一手创立的锦衣卫，早已是天壤之别！


    诏狱管理混乱，狱卒索贿成风，就这一会儿工夫，他都能看到，平常只会更严重。


    档案疏于整理，关键信息难以查找，校尉操练敷衍了事，毫无精锐之气，各级官员要么唯唯诺诺看上官脸色，要么眼神闪烁各有心思。


    整个机构看似庞大，实则臃肿低效，欺上瞒下之风盛行，早已从悬在百官头上的利剑，变成了自身也腐朽不堪的官僚衙门。


    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朱元璋停在了指挥使公房内。


    骆养性连忙请朱元璋上座，朱元璋却只是摆摆手，随意地靠在门边。


    “骆养性。”朱元璋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卑职在！”骆养性躬身。


    “咱问你，锦衣卫职司为何？”


    “回太祖爷，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侦缉百官，掌刑狱之事……”


    “说得好听。”朱元璋打断他，“那咱问你，京城之内，百官家中，谁人结党，谁人贪墨，谁人与城外有不该有的联系，你锦衣卫能拿出几分真凭实据？辽东建虏，在京畿有多少细作暗探？陕西流贼，在京城可有耳目？这些，你的卷宗里，记了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般砸在骆养性心上，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些问题，他有的知道一些皮毛，有的根本无从掌握，更多的则是不敢深查！


    “卑职……卑职……”骆养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堂下几名站班的锦衣卫军官。这些人大都是骆养性的亲信，此刻也个个低头屏息，不敢对视。


    他们不清楚这老头是谁啊？怎么指挥使大人如此惧怕他？


    虽然锦衣卫早就大不如从前，可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跺跺脚，京城都抖三抖的存在！


    朱元璋的目光最终落在堂外院子里，一个正在默默整理过期卷宗的中年官员身上。那人穿着低品级的武官服色，面容沉静，做事一丝不苟，即便指挥使大堂气氛凝重，他也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好奇张望，只是专注自己手头的事。


    “那人是谁？”朱元璋指了指。


    骆养性抬头一看，忙道：“回太祖爷，那是南镇抚司的千户，李若琏，主要负责整理归档一些旧卷宗。”语气中颇有些不以为意，显然此人并不受重用。


    朱元璋却眯起了眼。在一片浮躁混乱的环境中，能沉下心来做事的人，要么是庸碌无能，要么就是心有丘壑。看此人气度，不像前者。


    “叫他过来。”


    李若琏被传唤进来，不卑不亢地行礼：“卑职李若琏，参见指挥使大人，参见……这位大人！”


    他并不认识朱元璋，只是看骆养性对他恭敬，也只能喊大人！


    朱元璋直接问道：“李若琏，咱若让你去查一个三品大员，你当从何处着手？”


    李若琏微微一怔，看了一眼骆养性，见后者脸色难看却不敢说话，便沉吟片刻，从容答道：“回大人，当分三步。其一，明查其履历、姻亲、师承、同乡，理清其关系网络。”


    “其二，暗查其家仆、门房、车夫，乃至外室，从其身边人寻找突破口。”


    “其三，核对其公务往来、账目明细，寻找异常之处。三者结合，由外及内，由浅入深，不急不躁，以免打草惊蛇。”


    回答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显是深思熟虑过此类问题。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又道：“若此人与宫内中官乃至勋贵牵连甚深，查之恐引火烧身，你还敢查吗？”


    李若琏挺直腰板，正色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唯皇命是从。既是奉命，有何不敢？无非一死而已，忠于职守，死得其所！”


    “好！”朱元璋赞了一声，不再多问。


    他又随意指向院中另一个正在带队巡逻的壮实百户，那人面色刚毅，巡查看似平常，但眼神锐利，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手下人也纪律稍严。


    “那人又是谁？”


    骆养性此刻不敢怠慢，忙回道：“那是北镇抚司负责皇城外巡缉的百户，高文采。”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叫过来问话，却对骆养性道：“骆指挥使，你这锦衣卫衙门，咱看明白了。架子没倒，里子却烂了。”


    骆养性噗通一声跪下：“卑职无能！请，请，请大人治罪！”


    “治你的罪有用吗？”朱元璋语气转冷，“起来！咱现在没空治你的罪。从即刻起，擢升李若琏为北镇抚司理刑千户，专司侦缉不法！擢升高文采为镇抚使，整肃校尉纪律，负责内部监察！他俩直接向咱……向皇帝与太子禀报！”


    朱元璋瞬间做出了人事安排。他深知自己刚刚“复活”，直接插手过于明显，让太子站在台前更为合适。而李若琏心思缜密可堪侦查，高文采刚直可用以整肃内部。


    骆养性傻眼了，这两人都是不得志的中下层军官，太祖爷就这么看了一眼，问了一句话，就火箭般提拔了？但他不敢有丝毫异议，连声应下。


    李若琏和高文采很快被召来，得知任命后，皆是震惊莫名，是激动又惶恐，立刻领命谢恩，眼中燃起了久违的斗志。


    朱元璋看着两人，语气森然：“给你们权柄，是要你们做事的。给咱好好查，从上到下地查！先把锦衣卫上上下下查一遍，将庸才，蠢才，贪赃枉法，吃里爬外，忘了自己是天子亲军，反而与官员勾勾搭搭的人全都查出来，该清理清理，该治罪！”


    “放心，皇帝与太子，还有咱都会支持你们。咱朱元璋只要活着，锦衣卫就永远是大明皇帝的锦衣卫！”


    听到这老头竟然自称是朱元璋，众多锦衣卫都惊呆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人望向朱元璋，又望向骆养性！


    骆养性点了点头，承认道：“这就是太祖爷，乃是太子殿下亲自复活，你们不用怀疑，本官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不仅太祖爷，就连天启帝，高皇后都复活了！”


    众人都惊呆了，可再震惊，又骆养性背书，他们也不得不信。


    而李若琏与高文采两人就更激动了，太祖爷发话了，他们害怕啥？大干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