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云居日记(19)

作品:《在柯学片场拿错剧本后

    提问:如果我必须要践踏很多人的性命才能护你周全,你会生气吗,kumo?


    “全世界的人都有理由为此生气,但我不行,我才是那个受益者,我没立场,也没理由为此生气。”弟弟轻轻眨了一下眼,笑吟吟地说,“前提是你不能后悔。”


    “不要后悔,不能后悔,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不要后悔,不能后悔,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洗浴间,谷川居雾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啦啦地淌过手间,过浓的洗手液味萦绕在鼻尖,他一遍又一遍地洗手,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关上水,用毛巾擦干湿哒哒的手,接通了电话。


    抬头,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镜子上。


    镜中的谷川居雾看上去不过17岁,略长的额发没过眼睛,嘴角下垂,无论听到什么都一副波澜不惊而困倦的模样,没什么精神,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不感兴趣,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没点同龄人应有的朝气。但露出眼睛时却显得气质格外冷冽、沉寂,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审视和诡异的非人感。


    银色的眼睛倒映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忠实反射现实的镜子。


    20岁的云居冬弥熟练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摩挲了一下那枚熟悉而陌生的项链,在出门前轻声问:“你仍然觉得‘鱼’在乎吗,kumo?”


    “是的,‘鱼’在乎,每条‘鱼’都在乎。”


    kumo站在玄关前。


    “一路顺风,哥哥。”


    *


    这一路并不顺风,出门太急,没问系统天气预报,结果打车打到一半下雨了,付完钱后全身上下只有100日元的云居冬弥看着外边的倾盆大雨,沉默了。


    天,他都要进阶成酷炫狂拽吊炸天的犯罪分子了,居然没钱买伞。


    算了,没伞就没伞吧。


    蛐蛐淋雨?谁还没被淋过啊。


    其实是在警校期间才养成下雨打伞的良好习惯的云居冬弥看了眼时间,决定慢慢走过去——反正走过去都要淋湿了,走慢点和走快点有区别吗?


    这不都是湿吗?没区别。


    那还不如慢慢走,顺便理清一下思路。


    细细密密的雨落在身上,一点点浸湿了随手戴上的鸭舌帽,雨珠顺着额头划过脸颊,划过紧抿的唇线,顺着凌厉的下颚线落入衣领。黑色卫衣被雨水打湿,和先前看上去差别不大,就是黏在皮肤上,有点难受。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攥着还未拆封的一次性口罩。


    可能是雨雾太浓厚的原因,沉闷感自心口处蔓延,云居冬弥感觉他有点缺氧。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在换上属于「白州」的黑色衣服,若无其事地问他弟。


    「如果我必须要践踏很多人的性命才能护你周全,你会生气吗,kumo?」


    弟弟的表情很精彩,算不上意外,他只是思考片刻,用他惯有的仿佛置身事外又深入其中的口吻,笑吟吟地回答了他的答案:「全世界的人都有理由为此生气,但我不行,我才是那个受益者,我没立场,也没理由为此生气。」


    「前提是你不能后悔。」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耳膜,他听到他弟用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说。


    「不要后悔,不能后悔,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代价。


    什么是代价?


    是为了弟弟选择以「白州」的身份去“工作”?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偏执?是决定成为一名合格的好警察后,所观察、学习的那些属于正常人的行为?还是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犹豫着接受的善意?


    谷川居雾是云居冬弥,但云居冬弥不止是谷川居雾。


    「不要后悔,不能后悔,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是的,‘鱼’在乎,每条‘鱼’都在乎。」


    「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这个决定的。」


    「小云居……」


    「云居同学,现在九点多了……」


    那个在记忆中反向孤立孤儿院其他人、只在乎弟弟的谷川居雾,那个在零碎的回闪中被称为shirasu、漠然困倦、有点心软的「谷川居雾」,和现在对自己过去一无所知、偏执而茫然地走在成为一名好警察的路上的云居冬弥真的是同一人吗?


    你真的清醒吗?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他自认为清醒、不会后悔,是在没有记忆下的狂妄还是真的不会动摇?雨水彻底打湿帽子,一滴滴的雨渗进发丝,冷风吹着湿透的衣物,带着些许冷意,云居冬弥沉默地走着,撕开包装,将垃圾叠好塞进口袋,戴上了口罩。


    你真的该接受那个称呼吗?


    你真的该拿起那瓶水吗?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眼前本该陌生的街道越来越眼熟,云居冬弥心中的迷茫、动摇和过浓的情绪随着步伐一点点变淡,情感仿佛套上了一层薄薄的膜,悲喜从心间散去。


    情感是弱点,眷念是破绽。


    云居冬弥必须冷静。


    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完成这次试探性的危机,在这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口,做出足以让他后悔的决定前,扮演好每一个该扮演的角色——无论是云居冬弥,还是谷川居雾。


    所以,任务必须完成。


    但怎么完成那可就说不准了。


    暖黄色的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云居冬弥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口罩之下的表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冷漠和淡然:「在吗,统?」


    系统冒泡:【在,宿主。】


    「帮我。」


    他推开门,铃铛轻响,温暖而干燥的空气裹挟着酒香和烟味,或许此刻该称之为「白州」的年轻人无视凝滞的气氛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平静地开口:“我以为你知道我现在处于假期,贝尔摩德。”


    【如您所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系统似乎有点欣慰,【柯学人生重开系统233竭诚为您服务。】


    *


    【阶段性奖励「记忆碎片·逆十字的誓言」已发放,是否查看?】


    白州点了【否】,虽然记忆很有用,他需要情报,但这太不可控了,在安全的情况下查看才是最优解。


    他必须冷静。


    他必须完美地扮演白州。


    身为云居冬弥,他确实不知道过去的「白州」应该是怎么样的,但根据系统的说法……


    本色出演就行了。


    冰凉的雨水渗进衣服,湿滑、潮湿的触感让他不太舒服,但他面上毫无变化。银灰色的眼睛平静到毫无波澜地看着对方,眼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没有任何情感色彩,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无机质的自带几分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仿佛只是在透过她看一件麻烦的物品……或者说,触发任务的NPC。


    无需掩饰。


    在这里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不需要在意他人是怎么看待的。


    他走到吧台前,拉开高脚凳坐下,心平气和,仿佛十几分钟前气到想扬了这个酒厂的人不是他。


    对方递上来一杯淡金色的酒。


    “我不喝酒。”白州淡淡地抬眼,“我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的,贝尔摩德。”


    不需要在意他人感受,不需要去想他的行为是否正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习惯怎么来——所以,他不需要社交,这种东西在这里不起作用。


    实力与地位才是这里最重要的东西。


    而这个,他恰巧都有。


    【你是白州威士忌,在别人眼中,你冷血、暴戾,酒精过敏严重,是酒厂知名蛇精病。很多人恨不得你死,但他们做不到,因为你直属于那位先生。】


    【逆十字的宣言为他而立。】


    系统轻声低语。


    【嘘——请不要说出那个名字,他是禁忌。】


    那位面容普通的调酒师递酒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酒放置自己面前,温和、刻板的笑变得张扬而肆意,她撕掉了脸上的易容,金发散了下来,红唇勾起,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杯沿,发出一声脆响。


    “你还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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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不解风情。”她笑得美眸微眯,“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湿漉漉地进来,总该喝些什么?”


    “那就冰水。”


    白州如是说,然后收获了一杯热水,他淡淡地看了眼对方,怀疑她不怀好意。


    杯壁温暖,氤氲白雾徐徐飘起。虽然浑身湿哒哒的确实需要热量,而不是冷上加冷,但被评为「不老魔女」的代号成员会是关爱同事身心健康的人设吗?


    白州觉得不会。


    他淡淡地看了眼对方,合理怀疑她不怀好意,平静地陈述:“我不认为冰水和热水是同一种东西,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轻笑出声,似乎很满意对方的“指控”,手指托着下巴,笑容真诚了些许:“哎呀,淋了雨喝冰水对身体不好,这可是常识。”


    “是吗?”白州不以为意,“这种常识并不处于信息库中,我会注意的,谢谢。”


    他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划过喉间,落入胃中,带来丝丝暖意。完成前置任务后,他抬眼道:“现在可以说明具体任务了吗?”


    “当然,Hakushu。”


    酒吧内其他人已被清场,在场只有白州和贝尔摩德两人,所以他早已摘下口罩。


    轻缓的背景音乐中,他听到:“很简单的任务。入侵公安资料库,找到「津川影」和「津川星」的死亡记录,及其相关调查报告。然后……”


    她顿了顿,指尖绕着杯沿划了个圈,目光落在白州没有丝毫变化的脸上。


    “彻底删除。让这两个人的名字,以及他们存在的所有痕迹彻底从警方的记录里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白州仿佛对这两个他亲手救下的人没有丝毫感触,只是困惑地看了眼贝尔摩德,毫无波澜的银灰色眼睛里空无一物,语气平淡:“我以为他们接近我是为了组织的任务。”


    “是的,但他们没用了。”


    白州若有所思:“那我也会没用吗?”


    没必要隐瞒他的失忆,这一切都在那位先生的注视之下,他只需要坦诚,展露出对方喜欢看的真实的一面就行了——谁说相对的真实不是真实呢?


    他确实为此困惑过一瞬。


    他确实很想借此看到对方对他的态度。


    但白州没想到的是,贝尔摩德听后轻笑了起来,似嘲讽似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她微微倾身,用那双美丽、神秘而深邃的冰蓝色眼睛望着他,仿佛真的在为他的存在而惋惜。


    “你不一样,Hakushu。”


    她停顿一瞬,唇角弧度不变,目光落在领口的逆十字项链上,轻柔的咏叹化为锋利的刀刃。


    “他们是工具,工具是会磨损的、坏掉的、被人丢弃的,工具不需要有思想,工具只需要在合适时间出现在合适的位置上……工具只要足够趁手就好了。”贝尔摩德微微一笑,“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工具。”


    “而是共犯啊,kiri。”


    她用堪称恶意的语气念出那个称呼,但白州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非人的平静,连眉眼皱起的幅度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我明白了。”白州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明天的天气,仿佛“共犯”这个沉重而血腥的身份,与“今天下雨”是同等性质的事实陈述。


    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去追问“共犯”于何种罪行,只是平静地接纳了这个定位,并将其归结为“过去自己”的选择。


    这种近乎麻木的接纳,反而让贝尔摩德精心准备的、带着恶意的揭示像是打在了空处。她眼底那一丝等着看他失态的玩味渐渐淡去,她撩起长发,拨弄了一下美甲:“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无趣啊。”


    “嗯。”


    “还以为失忆的你……会有趣点呢。”


    飘忽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遗憾,白州没什么表示,认下了对方的点评,平静地喝完了剩下的水。他将空杯放回原处,发出清晰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