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蝴蝶效应

    隔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从一一便将炒好的青稞仔细装袋,稳稳驮到珍珠背上,去村委磨制新面。


    江让的作息向来不规律,到这儿体验生活反倒成了一场闲适的度假,等他悠悠转醒时,已经日到中天。


    卓玛阿依正盘腿坐在坐床边包包子,手指灵活地捏出褶子,江让揉着惺忪睡眼,沙哑着嗓音问候:“奶奶早。”


    “起来了哇,快来吃饭。”老人放下手中的面皮,起身拎灶上的茶壶,给他冲了碗酥油茶,又端出温在锅里的藏式油条。


    江让看了看那油条,形似麻花,却比北方的更为松软。


    匆匆用过早饭,他摸出手机拨通班觉的电话:“村长,您在村委吗?我有事儿想跟您商量。”


    “在嘛在嘛,你过来嘛。”电话那头传来村长爽朗的声音。


    挂断电话,他才意识到从这儿到村委步行的话恐怕得个把小时,还是得找个交通工具:“奶奶,家里的马能借我用用吗?”


    老太太在围裙上揩了揩手:“你会骑马不哦?”


    想起为拍摄《荒原之狼》在内蒙草原苦练骑术的日子,他胸有成竹:“放心吧,我可是专业的。”


    达瓦卓玛领着他到后院,一匹小马驹正自由自在地踱步,而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则安静地拴在木桩上,鬃毛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江让熟练地抚过马背,手指感受它的肌肉线条:“好马呀,养的油光水滑的。”马儿似乎听懂了夸奖,打了个响鼻。


    达瓦卓玛甩动着转经筒,笑道:“十一稀罕得很,平时都不让别人碰。”


    “放心吧奶奶,我会好好儿对它的。”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收紧缰绳:“那行,我先去趟村委。”


    “中午回来吃包子哈。”达瓦卓玛站在院门口叮嘱,直到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村道拐角,才转身回堂屋。


    昨夜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路面结出一层薄冰,马蹄踏过之处,溅起细碎的水花,江让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稳稳控着缰绳,感受着马匹在湿滑路面上谨慎迈出的每一步。


    磨坊里炉火正旺,连日的风雪让村民们难得齐聚,蒸腾的热气中,班觉正招呼排队的村民到办公室小坐取暖,他一边分发印着藏汉双语的防诈骗宣传单,一边叮嘱新来的大学生村官彭东记录学习情况。


    “电信诈骗凶得很!”班觉穿梭在人群中,粗糙的手指戳着宣传单上的案例:“收到要密码的短信,千万莫信!都是骗子在钓鱼!”


    见江让在门口招手,班觉将剩下的宣传单一股脑塞给彭东,大步迎上去:“小江来啦,找我啥子事?”


    江让递过一支烟:“外头说?”


    两人走到老杨树下,江让掏出打火机,先为村长点上,随即自己也燃了一支,两缕青烟在寒气中交汇。


    “我这两天刷短视频,看到不少村子都在网上卖特产。”他解锁手机,指尖轻划,几个视频随即跳出屏幕。


    画面里,穿着民族服饰的村民们在青稞田间载歌载舞,镜头一转又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特写。


    班觉眯眼凑近:“这个拍得巴适!”随即抬手戳了戳屏幕上两点三万的点赞量,嗓门陡然提高:“去年县里也说要搞,结果喊了个成都公司来,张口就要五万块钱,把我们当冤大头咯!”


    “其实用手机就能拍,我寻思既然要在这儿住几个月,”他顿了顿,将烟头摁灭在树皮上:“总该为村里做点实事,要是您觉得合适,我可以帮忙,不要报酬。”


    听到这话,班觉眼睛一亮,连额头的沟壑都舒展开来:“你个大明星愿意帮我们拍?嚯哟,那简直不摆了噻。”说着欣喜的摸出手机:“我要先跟县里宣传科报备一哈......”


    “其实不用这么正式,”江让笑着按住村长的手腕:“咱们先拍几个样片,效果好再上报也不迟。”


    班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扭头朝办公室方向吼了一嗓子:“彭东!出来一哈!”


    彭东揣着宣传单小跑着出来,班觉揽过两人:“小江说要帮我们拍宣传视频,你点子多,一起商量哈。”


    彭东推推眼镜,声音都高了八度:“真的?江老师愿意出镜?我们上次想请县电视台来拍,光排期就要等三个月......”


    “乡村振兴或者公益相关的我都可以配合,跟着村委的政策走嘛。”


    班觉在一旁喃喃自语:“我们这儿嘛,最好的就是自然风光咯,雪山、草地,还有啥子嘛......”


    倒是彭东马上就明白了江让的意图,抢白道:“这不是巧了嘛,咱们明天就有一场公益活动。”


    “啊?啥子哦?”班觉挠了挠额角。


    “明天是给留守老人发糌粑的日子,您忘了?”


    “哦哦哦,是是是,勒有啥子好拍勒嘛。”班觉满脑子都是江让刚刚给他看过的那两个视频,思索着这还没有入夏,草场青黄不接,拍出来不好看。


    江让会意一笑,暗赞彭东这年轻人确实机灵,一点就透:“这个主题好,我借住在咱们村子里,帮着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那要的嘛。”班觉摸索着下巴:“先拍嘛。”管他什么内容,先拍了再说,万一这大明星又变卦了呢:“明天上午九点哈,我切搞两套藏袍,小江你勒张明星脸,要给我们村撑撑门面哦。”


    彭东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先写个脚本?我有几个同学在电视台工作......”


    “别整太复杂,”江让拍拍他肩膀:“越真实越好。”


    彭东想,江让这个举动,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终归是双赢的事,等晚上找同学取取经,自然就明白了。


    三人站在院子里又聊了会儿细节,直到枣红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班觉一拍大腿:“就囊过!我勒哈就切跟拉恩说。”


    这句话的口音实在太重了,江让一时没反应过来,彭东翻译道:“村长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去通知村里人。”


    “其实不用提前通知,我就跟着村委上门就是了。”江让弹了弹烟灰。


    彭东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心里了然:“就让他老人家忙去吧,明天我找个人做您的跟拍。”


    江让点头:“行。”


    “那我去准备物资。”彭东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江老师待会儿一起吃饭吧?咱们再商量下细节。”


    “好,我抽完这根烟就过去。”江让将烟叼回嘴角,斜倚在斑驳的土墙上。


    磨坊里人声鼎沸,院墙根下几个裹着头巾的村民正用浓重的四川方言闲聊,江让本没在意,直到“卓玛”两个字飘进耳朵。


    不过这村里叫卓玛的没有五十个也得有三十个,未必就是自己借住的那家。


    “退xio了勒(退学了的)。”一个系着红围巾的大姐突然提高音量:“不晓得咋回事嘛,书也不读咯,人也不见咯,天天裹个面罩。”


    面罩?


    那倒有可能就是自己借住的那家了。


    江让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拉就住的卓玛屋头勒嘛(他就住在卓玛家的嘛)。”有人朝江让的方向努了努嘴。


    江让吐出一串烟圈,顺势搭话:“阿姨,你们说的是卓玛奶奶家的孙子?”


    “啊(嗯)。”众人齐刷刷点头。


    “那孩子多大了?”


    几个妇人互相看看:“十八九咯哦。”


    “哎呀,你晓得个屁,二十咯。”另一个人罢了罢手纠正道。


    “年纪还小啊。”江让深吸一口烟:“刚说他退学了?”


    “啊,退xio咯。”红围巾大姐拍着大腿:“好不容易供出个大xio森,好造孽嘛(好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可惜了呀)!”


    旁边穿藏袍的大哥插嘴:“拉怕不是被开除勒哦,好像说是打工ji咯。”(他怕不是被学校开除的吧?听说是去打工了。)


    在村里,卓玛阿依家的两个孩子一直是热议话题,尤其两个孩子先后退学,一个杳无音信,一个回到村里,更成了茶余饭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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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资。


    想着还要在卓玛家住上好几个月,江让掐灭烟头蹲到人群边:“既然是好不容易供出来的大学生,怎么会退学的?”


    这话像是打开了闸门。


    “哦哟,你不晓得,卓玛好造孽哦,拉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啊,娃儿些连件新衣服都没得穿...”大姐们顿时来了精神,从卓玛早年丧夫说到儿子意外离世,方言夹杂着叹息,听得江让半懂不懂。


    他并不知道的是,卓玛家其实是一对兄妹,因为他问的是“孙子”,众人自然答的是扎西次仁,而他却误以为谈论的是那个叫“十一”的“小伙子”。


    大哥大姐们七嘴八舌的把卓玛家的情况说了个遍,可就是没人回答江让的问题。


    “那孩子为什么退学呢?”江让最困惑这点,寒门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


    “打工嘛,赚钱嘛...”


    “你晓求得啥子哦,多半是耍朋友切咯。”


    “拉高中勒时候就耍起咯的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扎西的退学原因,红围巾大姐突然噤声,眼神飘向江让身后。


    磨坊门口,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瘦削身影正扛着几乎有半个她那么大的糌粑袋走出来,麻袋压得她腰背微弯,手背上青筋暴起。


    江让僵在原地,这么近的距离,刚才的对话恐怕一字不落全被听见了。


    他急忙起身,结果因为蹲得太久眼前发黑,打滑了一步。


    那袋糌粑鼓鼓囊囊地压在从一一背上,几乎要把她瘦小的身躯淹没,江让这才惊觉,眼前这个“藏族男孩”竟如此瘦削,头顶才勉强够到他的下巴。


    “我帮你。”他伸手要去接。


    从一一侧身避开,面罩上方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麻袋被利落地甩上马背,她翻身上马,一声呼哨便绝尘而去,顺带着把他骑来那匹枣红马也一块儿带走了,只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蹄印。


    “诶......”江让徒劳地抬手,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他懊恼地啧了一声,这下可好,背后议论人被当场撞破。


    墙角的大姐们早已噤若寒蝉,各自低头搓着围巾边角,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中午。


    江让跟着彭东一起去了班觉家,三个人围在火炉吃午饭,热腾腾的牛肉包子配酥油茶,边吃边敲定拍摄细节,正说着,手机震动,Lydia发来消息:【片方已协调好,但必须遵守两点:1.不能穿藏袍拍摄2.不得透露任何剧情相关内容】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村长,藏袍不用借了,剧组那边有要求,拍摄期间我只能穿常服出镜。”


    “不穿藏袍啊?”班觉手里的包子停在半空,咂了咂嘴:“阔惜咯(可惜了)。你穿藏袍肯定帅得很嘛,拍出来效果多好嘛。”藏袍领子上的银饰在炉火下闪着光,像是在替主人表达遗憾。


    彭东握筷子的手略微一顿,他来驻村快一年了,每天处理村民纠纷、统计牲口数量,眼看着乡亲们修起民宿却无人问津,现在有个顶流明星愿意帮忙宣传,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馍馍,不,是掉下个金转经筒!


    他第三次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镜架:“江老师,我有个同学在市电视台当编导。”他刻意停顿半秒:“他说...像您这样的知名演员参与扶贫,最适合做成系列公益短片,比如星空牧场的延时摄影,耶拉雪山的转山路线,现在文旅局有流量扶持,只要带乡村振兴话题...”


    茶碗里浮着的酥油花慢慢化开,江让借着低头喝茶的间隙藏住笑意,心里暗赞彭东比想象中敏锐,竟看出自己需要这场“公益秀”。


    “几个月呢,不急。”江让放下茶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得了这样的好事,班觉实在克制不住激动,仰头大笑起来,惊醒了角落打囤的狸花猫:“小彭,你莫把江老师当免费劳动力嘛!人家大明星来我们村,是...”


    “是缘分。”江让接过话茬:“主要是帮着宣传宣传咱们兰卡村,其他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