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丑时过半，古木外半枝经由风吹得过干吱呀一声掉到地上。


    莫清冉小心避得那截树干，静静地看着那排雀鸟飞远。


    再未有烛火声。


    时辰到了。


    “天素。”


    只闻一声冷音，空中现得一道蓝光幻化出数影率先砍得断木间的引阵。残虚中那处偌大的阵法自天而降，道道金光一闪而过将莫清冉罩下。


    担心引来他人，莫清冉抓紧时间扬声：


    “恒诀，引灵阵，起。”


    随着恒诀剑身使出，废墟其中的莫清冉双手并指画得一阵将那道道金光摒散。道道蓝光被吸入引阵中，片刻，听得嗯呀一声，身后那处残塔的暗门现出一道小口。


    天素轻巧幻人落到莫清冉身边，夸道：“我窥得主人境界又上升了。”


    并无闲聊的心思，莫清冉自古木上飞身到门口慢声道：“秦知聿呢？”


    “他竟没跟来？午时他不是死皮赖脸要跟着主人你？”


    尚且不知门内如何，莫清冉同天素一起看回身后，午夜的言书阁寂静的厉害，莫清冉呼吸一顿：“不等了，我们先进去。”


    这处塔门以引阵短隐，若不是天素告知，莫清冉独自一人前来想必还要耽误一些时辰。


    担心门内布有杀招，莫清冉进门前先唤出一道结界来，还不忘叮嘱身侧率先进门的天素。


    “你不可乱跑。”


    “天素知道的，啊，主人你看。”


    看得什么，天素指向门内，喃喃道：“居然还真改成了地牢啊。”


    如她所言，莫清冉扫过四周。


    塔内原先各处暗门被以玄铁封闭，只留下短短一口烛火在门后亮起幽光，独独伴着此处古塔。


    不太清楚如今塔内布局，莫清冉小心迈脚，却看眼前转弯后本该出现一道暗牢的方向，突然现出了几道暗门。


    八门各具空中，牢牢将前路挡住。其中往上，各点龙中烛在门口。


    看清各处，莫清冉小心移到正中间。


    “八烛坪？”


    八门各居高位有引天河水的传闻，是占得天时地利的玄阵。莫清冉抬眼细细观察，指尖一颤间，身侧剑光一起，恒诀幻形成人来。


    女子悬站在空中，慢悠悠看过莫清冉。


    “活着倒是有几分寐恒性子。”


    不说莫清冉死时，恒诀与她算的上第一次“见面。”莫清冉见得她并无多大意外，犹如故友般颔首：“你来了。”


    恒诀身影一幻，不过片刻，又闪回原处，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八烛坪中：“你可识得出口了？”


    天素之前在她手中哑巴吃黄连过，一听她说话就匆匆现身道：“我主人自然识得。”


    恒诀戏谑道：“八方坪在玉静门中可未有记载，她从何而知？”


    她如此傲慢，天素瞬时冲到了她面前一只手抓住她不屑道：“你如此厉害，怎么幻形还是这样小一只？”


    “你个小辈懂什么，我们灵剑越是厉害，人形越小。”


    他们这般吵闹，莫清冉淡淡看过来，一手画出一阵给两人封了口。


    周围寂静许多，莫清冉探究看过面前，终于动了身。幽色间，她身影犹如夜莺般一脚挑落西北方向高处的一盏龙烛灯。


    那处暗下暗影，烛火在空中无火自燃起一团绿影焚烧起来。一片青光中，其余几道暗门摇摇晃晃落回地上，只显露出尽头的一道和其中斜躺的人影。


    见得这人，莫清冉急忙上前喊道：


    “师兄。”


    再无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薛书文身上血迹斑斑，此时意识不清里突然听得人声，下意识虚声唤出当归。这剑影一出却犹如到了暮年，剑气已经虚无缥缈起来。


    刹时，莫清冉徒手掐诀，燃出一张明符便将此剑挡下。她挡得轻轻松松，莫清冉却心神不宁起来。


    薛书文于她先几载入道，境界早在她之上，哪怕她如今修为再次精进也不该如此轻松。


    再无半分等待，莫清冉向身后两人看的一眼，“天素，恒诀。”


    两道剑意自空中而起，直面冲向那道暗牢，眼看玄铁门被破开，莫清冉身后突兀现出道人影撂得薛书文就要匆匆离开。


    那人身影似蝴蝶般飞到本空，虚空挥出一阵暗影，竟然妄图自此处消失。


    长剑横出，半道蓝光快速地向前拦住。与此同时，莫清冉站在原地，掐得一张明符甩了出去。


    这人被生生困在明符与剑之间。认出什么，他飞身冲向莫清冉，直面到她面前。


    “你，”顾沉雪自上而下打量过这位不知名的孩童，扬声道：“从哪里拾得此剑。”他不认得恒诀，却早已经在黑夜中几片烛火下看清那道幽铁。


    他从前与天素算不打不相识。每每千门大会三进二，往往便会同它碰面。恍惚过了一载，顾沉薛眼中诡异得显出点欣喜来，将怀中人放于一边，顾沉雪低头看住莫清冉温声道：“你与莫清冉是何关系？”


    不对，他轻晃过神。玄剑主人身死百年才会再次认主，这位孩童要么靠着邪术骗了天素认主，要么……想到这，顾沉雪肯定道：“莫仙友。”


    这声仿佛自胸腔空腹传来，莫清冉仰头淡声道：“顾阁主。”她不卑不亢干脆认下，只是手上掐指唤出的两剑也一并在顾沉薛脖间靠住。


    “顾阁主掠走我师兄是要如何？”他如今已为言书阁阁主，要见一人怎会还要借助他人？


    “你误会了。我是要救书文。”顾沉雪解释一声，急着要到莫清冉身边。他身躯刚动，侧边再次平白滑过一剑牵扯住他。


    身后秦知聿幽幽道：“顾阁主，你骗我师姐做甚？”他道出这句，缓缓又站到莫清冉身侧乖巧道：“师姐，许久未见。”


    见不得他如此，莫清冉平静吐出句事实。


    “不过三炷香。”


    豪无被揭穿的苦色，秦知聿微微歪头，带着些给旁人炫耀的亲昵委屈一声：“师姐怎么不在外面等等我。我进来时还一不小心到错了屋子。”


    他将手一展，不好意思道：“拿错了东西。”


    手上的古籍被结界轻轻罩住悬在半空，其中书页一翻，露出几道手摘的痕迹。


    顾沉雪见得此物瞪大眼睛，“秦知聿！你从何处偷来的！”


    瞧着顾沉雪被几把玄剑扣住，秦知聿轻笑道：“自然是听师姐的话去你房中拿的。”


    他句句不离莫清冉，顾沉薛听得脑子一阵一阵地疼，从未想过秦知聿会与莫清冉这般熟悉。料准莫清然被他诓骗，顾沉雪俯身闪过阙阳，拉住莫清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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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仙友，你勿要信他的话。你可知他这一载在玉静门都做了什么？他骗你！”


    唤回两剑牢牢罩住薛书文，莫清冉运转灵力将丹药的药性冲破，一双眼看回手臂间。不着痕迹地撒开他的手，莫清冉询问道：“从何说起？”


    “你不知？你竟不知？”


    这是哪里话？莫清冉不解道：“我该知晓？顾阁主想必也知你们谷内一载前所做之事。我如今若不是得了他人相救，莫清冉不过早已成为话本中一句了。”


    她这声说得理所应当。秦知聿皱了皱眉，哄道：“师姐万不会那般。”似是暗示，他故意将手中的古籍往顾沉雪面前移进半点。


    “若不是顾沉雪是被这古籍骗了？”


    不知是秦知聿说得对了还是什么，顾沉雪的身躯一震，无底气地道：“秦知聿，你血口喷人。”


    “师姐从前不是说顾师兄待人温和有礼，他怎么刚刚还叫我秦知聿？我如今可算得上玉静门宗主了。”


    又是这般。莫清冉揉了揉眉心。


    “你们二人如何与我并未关系，我此行不过是想救得师兄走。”她眼眸一冷，补道：“再找出那位能够收集剑气的人。”一载前杀死晗夫人的剑气确是天素，可那日天素与她早已离开预言谷，又从何杀得她？不过是有人使了诡计。


    能够留得他剑剑气的灵物，说来说去，不过一物，莫清冉缓声道：“顾阁主可知你们门内有谁圈养了芝灵鸟？”


    “师姐为何问他？我便知晓。”


    秦知聿怎么会知道？莫清冉扭身看向他：“你知道？”


    “自然，师姐若有疑问，我都可解答。”


    他们二人离得顾沉雪不过半条河的距离，可一人一来间就将他隔离了百里外，大有夫唱妇随的气势。顾沉雪声音颤抖几声嘲道：“秦宗主好大的口气，我们阁内之事，你从何而知。”


    秦知聿点头应事，“我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可……”


    他话未落，顾沉雪却早已被心上那点争意冲昏了头打断他讲话：“我就知你不过是谎话连篇，我们阁内养芝灵鸟的只有一人，只有晗夫人。”


    如愿套得了话，秦知聿朝着莫清冉微笑道：“我如今知晓了。晗夫人她栽赃嫁祸给了师姐？”


    真是这样吗？莫清冉探究地看向身侧二人。平心而论，她并不相信秦知聿以及顾沉雪。


    说来说去，又是无果。莫清冉面上认可了秦知聿的话，“那想必就是如你所说。”


    她转身蹲下看向薛书文，掐诀替他洗涤了外衣，一载未见，薛书文瘦了不少，莫清冉轻叹口气，自觉他受了不少苦。


    “早知如此……”余下的话被莫清冉咽下。


    最怕这句早知如此。


    她同师尊一样认为薛书文留得玉静门或预言谷都比成为散修来得好，却全然忘记了他是否愿意如此。


    她声细微，除了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秦知聿听到，再无他人。


    默默凑近，秦知聿替她讲完：“师姐可是想说——早知如此，你就带他走了？”


    他面上笑语盈盈，莫清冉抬眼却撞进他那双眼中。阴鸷的、深邃的，不可探究的。


    莫名的猜到他几分危险的想法。莫清冉声音一冷，警告道：“秦知聿，你在想什么不该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