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莫清冉在戒事堂料理事后，莫一辉被罚闭门思过。她本想将他逐出门内，却被两位长老拦下，言外之意不想让莫清冉与莫祈城失了和气。


    莫清冉仍旧再三请示。


    无奈之下，裴泫下令让莫一辉在戒事堂受过几鞭以警示其余弟子。


    清灵乡一事也是讨论未果。对于蝶妖口中的幕后设幻人，几位长老们也自认不知。


    玉静门内好一顿安静，莫清冉便再次外行去找自己心仪的妖兽。


    待晚春后，黄芪长老的医修课在戒事堂习务后自然而来，莫清冉回门内禀事，临走被墨玉拉住喝茶。


    黄芪长老修课人手不够。


    师兄外行未归，墨玉想要她接下。


    莫清冉讲诉事实道：“长老，他们怕我。”新入门的弟子因为莫一辉的事，对自己的尊敬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外行前一段时间莫清冉每到寐明峰查找清灵乡相关古籍，便有新弟子见到自己灵力乍起，然后燃了尾发。


    墨玉轻叩桌案，对于她的拒绝敲下否。


    “你是怕黄长老让你试药。”


    莫清冉并未回答，一副淡然。


    她的长相颇为唬人，端的是明月仙士。看着天不怕地不怕，门内弟子又往往因为她的修为对她的敬仰更上一层。当敬欲大于了解欲，莫清冉所做所为便会被神化和批判。


    莫清冉清楚，于是她理所应当的在意自己的言行。


    这副模样骗得了外人，自然骗不了墨玉。他算看着她长大，自然清楚她心思。


    “黄芪他不会恐吓新入门的弟子的，你就放心去吧。”见莫清冉神色不变，墨玉头疼地扶额，他这位小侄性子当真与她师尊一模一样！


    仗着关系好就越发没礼貌！


    “我与老友约的时间将近，小清冉，你就帮墨师伯这个忙。”


    莫清冉道：“我要千年白棉虫。”


    白棉虫是小，千年时间虽难寻却也不是不可，墨玉急忙应下。


    狮子小开口。


    莫清冉看着他消失在原地。


    她不喜食药，更不愿见到那位小师弟。几经接触下来，这位小师弟，除了皮囊上等，性格与处事方式，对于莫清冉来说与她大不相同。


    到不了讨厌的地步。


    莫清冉只是不愿见。


    除主峰寐明峰以外，玉静门内主峰邻有戒事堂以及仙争峰、明华峰、越剑峰、百药峰四峰。四峰围主，东西南北，即使相处同一地，却也因为在山脚与山顶活动处不同，造就各峰温度相差颇盛。


    人间的芳菲这时候已经掉落，仙争峰的草药竟还长势喜人，山顶间的桃花远处看去也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仙争峰天气相较于其余峰太冷，莫清冉前去时，换了披袍。一头黑发被挽于头顶，用发带系住。路上形色匆匆，弟子不断，见到莫清冉行礼又离开。


    教习基本医修的地方在山腰处。房屋建于一棵古树之下，这段时间粉红正挂在枝头。因为时有时无的微风落下，掉在脚下堆成一片缤纷。


    临近门外莫清冉听到黄芪的讲话声。


    “泽漆，叶四各半，其形似花又似猫瞳，叶有剧毒，俗称猫眼草。常见于山野漫丛中……”不作声轻开门，莫清冉站在一角。


    黄芪面前的长凳上躺着一人。


    莫清冉不喜这样试药，却也清楚非试不可。


    黄芪长老一贯讲课，都有试药人，试后以灵石、灵药相补。


    不过今日这人会不会太小了。


    躺着的人习惯性想抬手挡住眼睛，因为那草被敷于手臂上，又被黄芪拿下叩住，那双眼睛左看右看与莫清冉对上，这一看。


    便再也没乱动过。


    秦知聿。


    莫清冉莫名有些每载回家看亲遇到外戚捣蛋的心思。她在幻境中知晓这位主角想必身世有些凄惨，但未想到，本就看着消瘦的秦知聿还会前来试药。


    那双眼睛存在感太强，莫清冉默默扭头看向外面桃枝。泽漆性毒用于试药也只会昏迷。


    秦知聿看着侧面的莫清冉，恍恍惚惚闭眼，脑海中听到最后一句话是莫清冉的心声。


    【师弟的眼睛亮得出奇。】


    视线一消失，莫清冉敏感地回身。


    想必是昏迷了。


    一盏香的时间已经过去，黄芪治疗过后，莫清冉看着那尊身体被两位弟子抱下去。


    黄芪拍拍手，招呼休息，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莫清冉旁边。


    “面上异样可好上许多了？”


    前段时间看过莫清冉的异样，黄芪便在仙争峰再查过古籍，仍旧没什么收获。异妖下咒自古便有记载，黄芪有些担心莫清冉照惹了别的。


    耳廓的异样并没有变化，莫清冉点头，“与先前并没不同。”原以为会逐渐恶化，莫清冉还预备一顶斗笠，以备不时之需。


    想来，应该用不到了。


    两人交谈间，一人突然到屋外禀报：“黄长老。桃林处有人滋事打起来了。”


    黄芪不敢相信听到什么。


    在仙争峰打架？


    “快带我去看看，不要惹了什么祸事。门内近些时间可是命里犯事不可，怎么门内争斗只多不少，还闹到我峰上了。”


    跟上黄芪脚步，联想到刚刚被抱下去的秦知聿，莫清冉缓慢眨眼，不该又是秦知聿。


    想到这几日的事，事事都与秦知聿有关。


    莫清冉想：主角果真命途多舛。


    仙争峰附近的桃林因为周围仙草的精气开得分外好，还未靠近，暗香浮动的同时便听到一顿咒骂。


    “你，你去告状啊——我让你替我外出都是抬举你。还想要灵石、今日试药的身份不是我放水让他们给你，你以为还轮到你。你们俩，给我继续打——”


    脚打拳踢不断。


    莫清冉顺势轻唤天素，长剑一出，被人按住手。黄芪回头看她，面带不争气：“你忘记前些日子的罚行了？仙争峰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教。”


    “长老教训的是。”莫清冉收下剑。


    越近，在道道咒骂里，便隐约可听到声声闷哼。隐秘的，像幼犬见到外人学着它的先辈一样狂吠，却因为声音小变得像自欺欺人。


    挥袖驱散三人，黄芪怒喝：“你们在仙争峰闹什么事？”


    几人因为这话，齐齐闪开。


    莫一辉看到黄芪先是一慌又干笑道：“黄长老看错了，是他先偷我们东西。”莫清冉今日装扮与那日相见有所不同，莫一辉也是个不长记性的，见到黄芪一旁的人只以为是位医修师姐。


    “黄长老不信可以问其他人嘛，或者让这样师姐前来询问。”医修最是穷苦，若是真查，到时候好处诱惑一下，料也不会有事。


    莫清冉压低声音。


    “这位师弟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莫一辉眼神闪过狡猾，想到秦知聿刚刚吃的馒头和耳边挂着的那颗红色东西，一口咬定：“师姐，他偷了我们的馒头还有我从家里带来的小玩意。”


    【狡辩。】


    秦知聿听到声音，强打起精神。刚刚一顿打对他来说早已习惯，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师姐误会他。因为心上那点心愿，他做好解释的准备。


    “那弟子便去看看。”莫清冉迈步向前，离得近了，其余两人发现她的身份，已是一副见到鬼。


    莫一辉心中只有大仇得报的惬意，对莫清冉倒不在意。于是一群人中，最欢迎自己的竟然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几分忐忑的秦知聿。


    莫清冉看着秦知聿手中那个惨兮兮的馒头，眼睛一眯，她压低声音：“师弟，把馒头还给他们。”


    她开口说出的话并不是秦知聿猜想那般，秦知聿失了勇气，低头道：“我不要。师姐、这是我自己的馒头。我没有偷。”


    他声音太小，莫清冉没听清后面，再次开口：“师弟，把馒头还他们。”她压声压得厉害，莫名听起来有些动气的意味。


    秦知聿一股委屈冲到鼻头。


    可他明明早习惯了。


    他压住声音，眼框红成一片，只是一字一句又开口。


    “师、师姐，我没有偷、这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快给师姐，师姐一会赔你别的。】


    “还给他们。”


    莫一辉催道：“对啊！快还给我，小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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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莫清冉的心声，秦知聿安心许多，他展露出一丝笑颜乖乖将馒头交到莫清冉手中。他转变太快，莫清冉来不及思索便将馒头递给莫一辉，“既是你的馒头，我要你吃下。”


    “我怎么可能吃，这馒头又脏又百味。”


    秦知聿的馒头是用粗粮做成，上面还混合着脏乱的其余东西。莫一辉在家中当少爷，怎么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一心二用，指过一边的弟子。“你来吃。这是我给你的！”


    两位弟子为难下，一人分过一半。馒头被他们囫囵吞咽，秦知聿看得心疼，磕磕绊绊想要站起来。


    他平时吃都是一点。


    莫一辉眉头一扬：“我还有个小东西，他没有还我。”说的是秦知聿耳边的那根红绳。


    他人已短罚。


    莫清冉再次唤剑前来，看到天素，莫一辉脸色变上几分。


    “堂姐！不是，大师姐——”


    挽花一叩，天素离莫一辉的手臂相隔极近，势要半剑斩下。


    “知错能改？前些时间我就该请你下山。”


    “我自会再去请罚。而你，简直是灵顽不灵，天性使然。”


    黄芪看到莫清冉动手，身影飞身上前堪堪拦下天素，他眼神严厉。


    “清冉，任性什么！他是你堂弟，要动手在门内像什么话！”


    不可任性，人不可在玉静门陨命。莫清冉面上平静，如往日般说：“莫师弟，明日我将带你一同外出灵务。”


    果真聪慧。


    黄芪赞赏点头，“便依你们大师姐所言。”


    外出灵务，或死或生，无法提前预估。这与戒事堂的鞭子不同。莫一辉脸色一白。他运气怎么这么差，三番两次做事都被人告密，横眼恨过其余人，他不情不愿应下。


    “知道了，莫师姐。”


    黄芪回头看到什么，惊呼一声：“那位受伤的弟子怎么不见了？”


    莫清冉抬眼看向树下。果真，本该在树下的秦知聿消失不见。


    一边两人欲言欲止，随着莫清冉探究的眼神扫过来，急忙撇开关系。


    “他自己往山脚下跑了，不关我们的事！”


    “是的、是的。不关我们的事。”


    秦知聿刚刚被打得那般严重，黄芪本意治疗一番。他掩面露出难色，事在仙争峰发生，他本就该慰问，人跑了——短短时间，发生这样的事，黄芪一会还要带其余弟子前去后山灵园中。


    黄芪：“清冉，你……”


    “我去找。”新入门弟子众多，不可不管。


    “那弟子先告退。”


    “我会让白誉带人前来找你。”


    单说找人，仙争峰不比寐明峰高大壮观，却也说不上容易。莫清冉沿着刚刚两人指的方向，一路下山。


    桃林渐渐变远，莫清冉手中的明符仍旧冒着火星不尽，找人寻物，气与息不可缺一，秦知聿跑得太早，那块地方早已被桃香掩盖。仙争峰灵药植株众多，莫清冉停下步伐，敏锐地看向路边草丛。


    闻到熟悉的味道，里面钻出来一个黑脑袋。它晃晃头，轻叫一声。


    “喵——”


    “黑狸。你怎么在这？”她初见秦知聿那日，便将这只黑狸送于他，现在想来，秦知聿自己那般凄苦，黑狸又嘴挑，跟着秦知聿怕是过得不太好。莫清冉仔细观察，又看黑狸毛色透亮，脑袋也相比之前大上不少。


    脸上怎么这么肿？莫清冉蹲下，想去抬它的脑袋，许是看到莫清冉格外兴奋，黑狸一阵咕噜，然后吐出一团湿漉漉。


    嘴里的东西一吐，黑狸的脑袋小了一圈。它卖乖般将它拱上前。


    猎物。


    那团东西在莫清冉脚边一上一下吸气，脚尖时不时抽搐。


    是活的。


    莫清冉一时呆住。


    见莫清冉不动，黑狸急促叫上几声，急得又去扒拉那团。


    快吃、快吃。


    那猎物被扒得叫出两声。


    “嘤、嘤嘤。”


    鸣声短促，命不久矣。


    莫清冉骤然回神，急忙摘下面纱将那团包住。她依稀认出是只幼鸟，橙红色的鸟羽团成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