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唐明的喊声，丛林里钻出两个穿着光学迷彩服的巡逻员。他们戴着防风眼镜，嘴角上扬，露出恶劣玩味的笑容，宛如欣赏陷阱中的猎物垂死挣扎。


    其中一个顶着唐明毫不掩饰的凶恶眼神，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唐明下意识往后一仰，可人的反应速度如何比得过子弹？等他意识到那人只是做了个假动作的时候，已经重重地跌在地上，费了老大劲才爬起来。


    那人嬉皮笑脸地对着枪口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两只臭虫还配本大爷浪费子弹？识相的跪在地上给本大爷磕头，否则子弹不长眼睛，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哦！”


    另一个人也配合他，捧着肚子笑起来：“这次你这蠢货可别先打头，老子还想多玩几下。”


    “上次的三个货色不知道生了什么脏病，全身上下都是癣，还多玩几下？老子的子弹都脏了！给他们一个痛快，不是做善事吗？”左边那个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恶心的浓痰，“今天这两个虽然乏善可陈，至少看起来还人模人样，能背这么重的废品走那么久，估计身体也不错。”他搂住朋友的肩，“是把他俩整个卖呢？还是拆开卖呢？”


    唐明瞳孔一缩。


    那句恶意满满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回荡。


    他下意识与张友明对视，对方眼里的绝望和恐惧几乎要满溢出眼眶。他瞬间明白了这两个巡逻员真正的意思。


    拆开卖，不是把他俩分开，而是……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腐朽恶臭的都市之中，有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已经年迈，他们不习惯用义体，更喜欢年轻的新鲜的活人器官。


    等待他们的不是幽暗的矿井，就是冰冷的手术台。


    “瞧这两个没有身份芯片的猪猡，都快吓尿了。”右边那个在防风镜腿上按了一下，透过特殊的红外装置，他确认这两个人身上没有金属反应，既没有表示身份芯片的红点，也没有携带什么管制刀具之类的金属物品。


    唐明记得唐小明曾经有过身份芯片，现在没有，估计和他沦落到5区的原因有关。张友明的身份芯片刚好在断掉的左臂里。


    “别侮辱猪猡，别人家养殖场里的牲畜都有身份芯片，只有阴沟里的耗子没有。”左边那个扣住枪栓耍了一把，短短的枪身在指尖灵活地转动。随后他握紧枪托，食指按在指纹识别锁上，微型屏幕由红色转为绿色，电子保险栓解锁，“没有身份芯片的人还不如牲口，误杀了牲口是要赔钱的，但是踩死阴沟里的老鼠嘛……那就无所谓啰！”


    他举起上膛的枪，恶形恶状地一步步逼近唐明：“怎么不跑了？”


    张友明没有跑，是因为他明白，自己跑不过子弹。而唐明没有跑，是因为他看不懂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是这样一个世界的世界之子吗？


    不，不是世界病了，是世界上的人……畸形了。


    耳畔有无声的惊雷炸响，心底有冰冷的火焰燃烧。唐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骤然生出毁灭的念头。


    他看不见眼前乌黑的枪口，只看见苍茫天地万古江流，无尽的时光在日月永恒照耀下的今古间流淌成命运的辉煌。


    一刹那穿越了亿万斯年，星移斗转，他发现脚下的山在流动。


    巡逻员只以为唐明在发愣，猛地把枪顶在唐明脑门上，终于唤回了唐明的神智：“狗杂碎！”枪口缓慢下滑，从鼻梁滑到嘴唇，“唱那么难听，真想一枪崩死你个公鸭嗓。”


    出离的愤怒让唐明即使在世界之子称号加持下，也感受不到肋骨的痛了。


    他忽然狂笑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他对游戏的悠闲在此刻消失殆尽，怒火和仇恨在心底燃烧起来。因为在这个世界需要很用力才能活着，而愤怒和仇恨恰好是最有力的情绪——简单、直接，能让人燃成一团火，直到敌人和自己间有一个先烧成灰烬。


    “我数三个数，赶紧跪下！”巡逻员轻蔑地一抬枪口，再次抵住唐明的前额。


    这么近的距离，巡逻员已经能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色，额角流下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明白他不过是强弩之末。


    可唐明还在笑，笑得巡逻员无端地恼起来。这家伙和他以前捉弄过的那些猎物完全不同，他喜欢欣赏这些没有身份芯片的牲口垂死挣扎，有哀求他的，有辱骂他的，有试图讲道理的，最后都在枪口的威慑下折服或死亡。


    但这个家伙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巡逻员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我俩都听见了，你们言语侮辱巡逻员。六等公民都不是的家伙，即使死刑也不为过，还不快跪下！不然你的脑袋会和西瓜一样爆开哦！”


    他满意地看见唐明身子一沉，不情不愿地慢慢弯下膝盖，然后……猛地拧身而起，巨大的力量撞击在他的右肩，他一个趔趄，手枪被撞得强行脱手。


    他忽然听见了“噗”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刺进了血肉，沉闷的身体说不出话，发出了最后的哀鸣。难以抑制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那个他以为是待宰的羔羊的家伙，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一丝光亮也没有。


    直到又一次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一根斑斑锈迹又血迹驳杂的钢钎贯穿了他的心口，另一端握在羔羊的手里，羔羊弯下腰，拔出了钢钎，一股血泉从胸口喷出来，溅在苍白的脸和唇上。


    羔羊垂着眼睛，眉毛和眼睫上缀满了血珠，一滴一滴，他一眨眼，血就流进了眼中，把世界染成一片鲜红。


    他本能地想要呼救，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嘴，那根沾满了血的钢钎再次从他的口中刺入，连着延髓一起被扎透。他发不出哪怕一声叫喊，而羔羊依旧沉默着，像是要在沉默中爆发，或者灭亡。


    他已经用金属探测仪扫描过这两个家伙，确定他们身上没有身份芯片，也没有武器，怎么会……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唐明已经豁出去了，他听不见耳边的系统播报声，也看不见远处另一个巡逻员已经对他举起了枪。


    张友明焦急万分的提醒没有让他回神，他再一次举起钢钎，要让这个恶心的家伙永远闭上那张臭嘴。


    “小唐，快逃！”张友明绝望地叫喊。他见唐明无动于衷，一咬牙，拦在了另一个巡逻员的面前。


    一声枪响，唐明终于惊醒，看见张友明抖得像筛糠的残缺身体，却依然挺身而出，向这边冲了过来。他急得差点魂飞魄散——游戏角色死了大不了充钱买复活卡，老张要是死了，没人能救啊！


    然而那颗出膛的子弹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它在空中飞出一段弧线，击碎了山壁上的一处凸起，灰尘碎石四溅开来。


    一枪未中，还活着的这个巡逻员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枪了。他确定他瞄得很准，虽然见习巡逻员里有各种市井之徒，但没有一个是枪法不过关的，他和那位狐朋狗友更是胆大妄为，把这些贫民窟住民当成猎场上的猎物随意射杀。死在他们手下的贱民恐怕不止双手之数，怎么会害怕得无法瞄准？


    分明是有什么奇怪的外力拨动了枪口，才会让他射不中！


    他忍下对未知的恐惧，再次举起枪，这一次枪口再次被奇怪的力量强行右偏，子弹擦破了不远处一棵树的树皮，留下一道弹痕。


    再射不中，他一下子崩溃，丢下枪慌不择路地逃跑，而那个一身血的家伙却扑了过来，手中的钢钎带着毅然决然的力量和杀气，狠狠掼进了敌人的背后，将他扎了一个对穿。


    临死前，他混沌的大脑终于想通。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这两个家伙分明都是异能者！他们今天是踢上铁板，阴沟里翻船了。


    “隔空取物……念动力……呵呵……”他自嘲地笑了笑，整个人“轰”的一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