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选秀

作品:《金华风月[女帝]

    “啪”!


    惊堂木一落,说书先生抖开文扇,摇头晃脑道:


    “这高宗皇帝,龙章凤姿,传闻得仙人点化而长生不老,在位五十年,后宫侍君无数,偏生从未立后,你可知其何故?”


    这书生停了一息,着意卖个关子,折扇缓摇了几息,却猛然教门口乞儿打断了:


    “我还当你要讲什么,原来又是高宗皇帝同那漠北妖侍的艳闻韵事,你们这半山茶馆早该换个新样了!”


    说书先生却丝毫不恼,闭眼摇头道:“这回可不是了,前日这宝安镇上现一折扇,观其印鉴题字,实乃高宗皇帝御笔亲书,可这扇上题诗里却是女子对男子的绵绵情意,这可不新鲜么?”


    他合上扇子,扇子尖一敲,“你道这书画是赠谁?”


    “要不是清贵君沈氏就是那个漠北蛮子吧!”


    “诸位勿出此言。既言其乃新事新传,自然这位公子也是意料之外了。”


    观客一时沉寂,只听人群里头一人低声迟疑道:“莫非是流落民间的千秋……?”


    正趁此时,一小童推着茶水瓜果点心正好从众人跟前走过去。眼见着不买份茶水是听不到下文了,众观客也只好纷纷掏几枚铜板,捏着鼻子丢进小童身前竹篓子。


    见火候到了,惊堂木才再重重锤下,“这扇子啊,是要赠予那李文贞公、李左相的!”


    要说这李左相,如今谁人不晓?男士子多爱以他为魁,凡进举应试无有不拜,更不消提。


    可谁曾想,这位名臣贤相,不仅同高宗皇帝有君臣相惜佳话,私底下竟还有些暧昧情愫?


    这还是要和往常一样,先从章定十九年一次朝会说起。


    “陛下登基已十九年余,朝野升平,海晏河清,正是时候该考虑充实后宫绵延血脉,还望陛下三思。”


    沈左相早几天就上了《劝纳疏》,骈四骊六大书了洋洋洒洒几千文,总不过一句天家人丁凋零,国本无继,预兆不祥,国祚有碍。而理应为表率的圣人年近天命不仅膝下无一后嗣,后宫更是空空如也,正当趁太平年月早做筹谋。


    大楚国姓“景”,国祚至此百又七载,已传三世。今上名讳作上漱下瑶,取金声玉振、美玉相击之意,乃先太宗帝年近不惑才得的第二子,同当今长公主一胞双生,上头还有个长兄。早先原还有一幼帝惠王,可惜业已早薨。


    皇室确已凋零。


    皇帝略一挑眉,眼光掠过丹陛下众朝臣。


    从前先帝教导,刚升为堂上官的,上朝必都昂着头,那是刚上任的傲气,还为看清御座上人长相;满了五年的,多低着头,那是在熬资历,不肯出头;超过十年的,俱平视前方,只为表现他们宠辱不惊的态度;至于站着睡觉的,也就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了。


    倒也没错。皇帝闲来无事点了点,只有一人满五年却依旧微微昂首,一时间四目相对,二人同时转开了视线。


    是户部侍郎李明珠。


    她咳了一声欲蒙混过关:“后宫已有崔侧君理事,从前昭熙皇后亦曾育有和光公主。朕子嗣福薄罢了,此劳民伤财之事,原不必再行。”


    平素没人帮腔,沈子熹孤身一人不成事,自然也就揭过去了。


    可好巧不巧。


    今日与他一向不对付的右仆射许留仙今日也一反常态,出列进言:


    “崔侧君大逆罪臣之后,亦过生养年纪,实不足育帝嗣。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天癸潮涌,正宜广纳德才兼备的适龄公子,以固国本,兴邦运。”


    “陛下,崔侧君年岁已高,后宫诸内侍亦无人得天赐福,必是内帏不鲜之故,正该广纳内侍,充盈六宫才是。”沈仆射深叩于地,乘胜追击。


    皇帝心思一转,倒不如来一个缓兵之计,先堵上沈子熹的嘴,便笑道:“既如此便办一场也好。不强求适龄公子参选,全凭自愿就是——皇兄,此事便交予你礼部操办,后宫所涉诸般,自有崔侧君决断。”


    待到下朝,皇帝特意叫来礼部尚书燕王,吩咐道:“虽说全凭自愿,沈子熹既坚持要选,他那几个儿子谁不是名满京都,他该先做表率。”


    燕王听了不由嗤笑:“沈子熹说不好是真心呢。他几个儿子大多都定亲了,只最小那个还没着落,倒不妨召进宫来。只是许留仙……”


    许梦得是从不理会这议题,今日确似转了性子。


    皇帝仍有些不忿:“定了亲也得选。许留仙倒不知道为何突然转了心性,是须令长秋监中人查探一番。”


    燕王闻言,眉眼轻挑,看向皇帝身后一个金发碧眼的近侍。


    “法兰切斯卡是陛下心头肉,”燕王随口揶揄道,“若实在喜欢得紧,便封个侧君吧。”


    皇帝嗤了一声:“他是我心腹,但我对他可没那心思。”


    她垂下眼帘,轻叹出一口气:“我已失三任皇后了。”


    燕王也默然片刻才道:“已经过了这许多年,该放下了,选些新人也好散散心思。”


    “一把年纪了,要什么新鲜颜色。”皇帝苦笑,“你我也不过脱不得一个春秋恒常的壳。喏,后面还有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几千年的大妖怪呢。”


    法兰切斯卡耳力极佳,听见皇帝揶揄他,张口便抱怨道:“和我什么关系啊……”


    他向来不守宫中规矩,同天子说话也“你我”相称甚至直呼其名讳,连此刻也略撇着嘴,水色的眼珠子半掩在浅色睫毛底下,直如宜喜宜嗔的少小郎君。


    “没什么关系,不过拉你做个垫背的。”皇帝对他宽容得不像话,轻笑道,“你生得好看,不知道多少宫侍把你当内臣呢,有你在我也好转移些许前朝的压力。”


    法兰切斯卡撇撇嘴,一双手肘直接枕到脑后:“挡箭牌就挡箭牌,记得涨工钱啊。”


    他身材纤细高挑,配着一头浅金色的凌乱卷发同底下水色眸子,在宫里确是独一份的美貌,不怪燕王误解。


    “我听说红绡院新捧了花魁,少不得要去见识见识。”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是御前内侍总领,又替我训练长秋监中暗卫,薪俸皆有定数,”皇帝故意顿了两拍,等着法兰切斯卡露出苦相才接道,“瞧你那样儿,我私下赏你些,买一回那花魁入幕便是。”


    皇帝嘲笑了那金发妖精一通,待回栖梧宫换过便服,想起来道:“传侧君来一道用午膳。”


    御前中官长安愣了一愣,才忙应喏退下。


    圣人长年独居,崔侧君自定远军案后已近十年不曾面圣了。


    这下传召也令侧君慌了神,许久才挑定袭织银素面罗制的浅灰直身,一顶四方巾子,不施粉黛闲妆而来。


    “臣侍见过陛下。”


    他身形颀长,容相清癯,眉秀似柳,目清如凤,下颌有髯,看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嫡长子,从前便以姿容气度为先帝定下为太子君。


    后来皇帝储位两度废立,这婚约本就只有口头上的东西,几经波折未能成真。


    待到登基时候,却又为时已晚了。


    如今他虽已色衰,身上倒还很有几分风流,看得人心旌动摇。


    若不论其他。


    “坐吧,”皇帝指了指膳桌旁的位置,“今日前头提了选秀,想来你已有耳闻,朕是特意请你来商量的。”


    原来如此。


    崔简心下苦笑,十年过去,她终于召见一回,却原来是有用时赏一饭罢了。


    他依言坐下,微侧过身子,垂首回话:


    “是,长安已告知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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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为着宫中无甚主子,内侍多未增补,若要选些新人入宫,少不得要选一批身家清白之人充为内侍,另则各处宫室亦须匠作监修葺,以备新人入住。”


    一言毕,侧君终于微微放松了袖角,眼皮微微抬起,却在将要瞧见皇帝时转瞬落下。


    “听来颇要费些银钱。”皇帝笑言,“内帑可有结余么?可要朕开了私库贴补些许?”


    她不过这么说,实不可能真心开私库。


    崔简心下苦笑:“陛下无需担忧银钱,近年禁中开支不多,皇庄所得并户部拨款盈余甚巨故而内帑丰实。如陛下登基以来头回选秀,便大办一些也是合宜的,禁中余钱已足用了。”


    “甚好。”


    侧君垂首只能瞧见皇帝淡色裙角,听话音她约莫是赞许的。


    他两颊微微提起,垂首时忍不住微笑:“也是陛下节俭,又仁心放了许多宫人出宫,才有这许多盈余。”


    这话音仍旧维持温和儒雅的体面,声气里却是轻快许多。


    殿内气氛松快,皇帝便忍不住促狭起来:“朕本还担忧你要吃味,看来朕多心了。”


    她手指拂过侧君衣摆,正欲抬起他脸逗弄些许,却不料崔简身子骤然瑟缩,避开了她手。


    那一角衣料也错过了天子指尖。


    崔简仍垂着头,音声却低下去:“臣侍不敢,善妒乃宫侍大忌。”


    “叮咚”一声,原来是皇帝搁了玉箸。


    她猛被扫了兴致,面色冷下去:“侧君德行出众,足以垂范六宫,合该要赏。纯如,你想要什么?”


    触及皇帝语尾寒气,侧君身子不由一抖,声音越发轻了:


    “臣……臣不敢以本分受无功之禄。”


    虚伪。若他真不爱爵禄何必苦求进宫,本家满门抄斩后又忝居侧君之位十年不愿放手。


    甚至……两位皇后因他而死。


    可恨。


    皇帝微微眯起眼,反换了副笑面道:“纯如何必自谦呢。也罢,既是你不愿受赏,便留下来用膳吧,今日三宝鸭子、持炉珍珠鸡做得都不错,你如今也正该进补些。”


    “是……臣,谢陛下赐膳。”


    崔侧君低眉敛首,替妻君盛上一碗汤。这汤以火腿吊了几个时辰的鲜,香气浓郁,色泽乳白晶莹,瞧来颇有食欲。


    她惯用清淡菜色,荤腥之物非爽口落胃不可,今日却用了一品鲜汤,想来近日胃口甚佳。


    皇帝接了碗,以汤匙缓进了几口。侧君偷觑她面色,却辨不出喜怒,只得依进膳规矩另布了数菜。


    皇帝伸箸过去,才夹起一道笋丝来便放下:“不必布了。”她瞧了身侧座位一眼,“你也用些。”


    “是。”侧君扶了扶巾帽,敛衣坐下。


    寂然饭毕,待宫人撤了膳桌,皇帝忽而似笑非笑道:“不若纯如留下来伺候午睡吧。”


    她手早落在衣襟上,只消微一使力,侧君那点体面的儒雅便要烟消云散。


    崔简心下一惊,带着身子便又是一躲。


    他已有近十年不曾侍奉过圣驾了。伺候天子起居是宫侍职责,他本不该如此躲闪回避。


    这是久违的圣宠。


    他微微倾身向皇帝,由她指尖落向衣带,身上却还是止不住颤栗。


    终于。


    侧君双膝一软,急忙跪下,匍匐在地:


    “陛下,白日里恐不合宜……且臣侍已蓄须,髭须生硬,只怕扎伤陛下……”


    宫侍蓄须便是招嗣无望,欲撤牌子清居宫中之意。


    他早被厌弃,不过苟延残喘至今日,也已过年岁,何故要留他在此呢。


    皇帝盯着他巾帽沉默许久,终究是一拂袖,寒声道:“罢了,长安,送崔侧君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