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处大楼里各部门都在一处，来的这些人里，难保没有曾经打过照面、甚至认识她的人。


    但凡有一道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片刻，都绝对逃不过迦陵的眼睛。


    林蒲桃尽量低下头，借整理头发的动作，尽可能地将五官隐藏。


    即使如此细微的动作，也还是让迦陵侧过头：“怎么了，侄女？这场大戏不够精彩？还是……看到阿sir们，心里发慌？”


    林蒲桃揉了揉眼睛，语气委屈：“没有，就是昨天在飞机上没睡好，有点困。而且这头顶的灯太亮了，我眼睛有点疼……”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迦陵高大的身影后方缩了缩。


    她并未看到，在那队警察之中，一道目光，自进门起就死死锁定了她以及她身边的迦陵，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


    时间退回三分钟前。


    酒店安全通道的阴影里，一个挺拔的身影借助昏暗的灯光隐匿着自身，看着禁毒缉毒科的同事车队抵达。


    此人正是应该归队的宋家锋。


    自从那个酷似林蒲桃的侧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后，他根本无法安心归队。


    他必须确认！哪怕只是远远地再看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来之前，他借口旧伤复发需即刻就医，婉拒了队员护送，独自驾车脱离大部队后，却毫不犹豫地调头返回，潜伏在酒店外围。


    当他认出带队的是禁毒科的周部长时，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着，主动迎上前，亮出证件，脸上堆起焦急又熟稔的笑容：“周部长！是我，家锋！”


    周部长见到他，明显一愣：“宋队长？你怎么在这里？总部不是下令让你们二队全体撤回了吗？你没接到通知？”


    宋家锋一把搂住周部长的肩膀：“嗨，别提了！处长后来又给我单独下了密令，让我想办法混进去最后确认一遍所有参会人员的身份名单。老周，帮个忙，让我顶个人进去，完事之后九龙城寨最好的馆子，我请！”


    他是处长的亲信，这在警务处是个公开的秘密，况且警务处出任务的随机性和隐蔽性本就很高，不让其他人知道也是正常。


    周部长虽觉有些突兀，但看他说得煞有介事，且情况紧急，并未过多怀疑，便示意一名队员与宋家锋快速交换了外套和帽子。


    于是，宋家锋得以低着头，混在队伍中进入了这个龙潭虎穴。


    一进入会场，宋家锋便快速掠过场内每一张面孔，那些曾在监控画面中出现过的黑｜道人物纷纷具象化。


    然而，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贵宾席那两道身影上——那个下意识躲避视线的年轻女子，以及……


    以及那个正冷冷地、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与他目光撞上的男人。


    宋家锋的瞳孔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个男人……那张脸的轮廓，那眉骨的走势，那双冰冷剔透的瑞凤眼……竟与那位已故的前上司——梁宴声，惊人的相似！


    一年前警务处内部那些隐秘的流言瞬间涌入脑海：传言梁宴声并未牺牲，而是叛变投敌，在T国加入了黑｜帮，甚至成为了首领，还亲手弑杀了表哥梁正彦……


    可宋家锋不信。即便当年他不满梁宴声的领导，甚至公开顶撞，但他从未怀疑过梁宴声的为人。


    身为警察，他为了保护港城人民，毅然与劫匪交换人质；身为上司，他不计较他的针对，始终对他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身为公民，他每年都匿名捐助弱势群体，被他偶然查证后依旧守口如瓶。


    而眼前这个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寒毛直竖的男人不可能是梁队长！


    另一个更早年间、几乎被遗忘的传言浮上心头——梁祖尧处长，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很多年前于T国神秘失踪，据传已成为了制霸T国的黑｜帮头目迦陵。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让港城警方头疼不已、一年前未能将其绳之以法的迦陵。


    而他身边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担忧不已的女子，正是他以为早已牺牲或调离的下属——林蒲桃。


    她竟然在做如此危险的卧底任务？就在这个恶魔的身边？！


    就在宋家锋心神剧震之际，那位带队的周部长已经上前，雄厚威严的声音响彻会场：“梁启明先生，你被逮捕了！这是法院签署的批捕令——”他唰地展开一份文件，“批捕理由：涉嫌策划、组织、参与大规模跨国贩du活动！”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顾铮此时才再次平静开口：“帮会铁律，凡沾毒者，天地共弃，逐出帮门，永不录用。梁启明既已非我会兄弟，他的候选人资格，难道还不该当场作废吗？”


    “贩du怎么了？”梁启明一把挣开欲上前扣押他的警察，面目狰狞地对着全场咆哮，“我不卖白粉，哪来的钱支撑这么大摊子！哪来的钱给你们花天酒地！真以为靠着那些夜总会、麻将馆收来的三瓜两枣，就能维持现在的风光吗？！做梦！”


    这时，那位资历最老的“跛脚”叔父颤巍巍地站出来，痛心疾首地用拐杖跺着地：“阿明，你糊涂啊！当初入会拜关二爷时发的誓都忘了吗？利字旁边一把刀！‘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是祖宗用血换来的教训！你是想让我们整个和胜会都葬送在你手上吗？”


    他当然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帮规绝不会容他。


    梁启明不再反抗警察的钳制，只是怨毒地盯住顾铮，一字一句道：“顾铮，你以为你这样就算赢了？我告诉你，没完！我们之间没完！”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外。


    尘埃落定。


    顾铮不再多看门口一眼，转向司仪，示意：“现在，和胜会第五届坐馆选举，可以重新开始了。”


    会场内的气氛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


    各位话事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恐惧迅速转化为拥护。


    “哎呀，小顾虽然年轻，但对帮会的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不了解会务可以慢慢学嘛。”


    “没错没错！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死呢，难道还能看着晚辈手忙脚乱不去帮衬一把？”


    “说起来，当年和义堂为我会出生入死，若不是顾老大……唉，真是天佑我会，竟然还有血脉留存。”


    “对对对！定是关二爷显灵！我们定要齐心合力，辅佐顾坐馆，绝不能辜负了顾老大的在天之灵。”


    顾铮脸上也适时地露出谦和的笑容，对着众人拱手：“顾铮年轻识浅，日后会务，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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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父辈不吝赐教，齐心协力，方能重振我会声威。”


    这番话，既是表态，也暗示了未来权力共享的格局，顿时让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老江湖们安心了不少，纷纷笑着应和，场面一时间竟显得“和谐”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蒲桃轻轻扯了扯迦陵的衣袖，低声道：“表叔，这里好闷，我们可以走了吗？”


    迦陵垂眸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随即起身。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


    混在警察队伍中正欲悄悄退出的宋家锋，看到林蒲桃跟着迦陵起身离开，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是周部长。他脸上带着任务完成的轻松：“走了，宋队！还看什么呢？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九龙城寨最好的馆子！这次可得让你大出血不可！”


    他显然以为宋家锋只是在观察黑|帮分子的动向。


    宋家锋立即回神，他知道，现在绝不是相认的时机！强行相认，不仅会暴露林蒲桃，更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冲突。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咬牙道：“……好，走吧。”


    -


    林蒲桃正要离开，一道低沉的男声叫住了他们：


    “请留步。”


    众人转头，只见新晋坐馆顾铮，不知何时已然摆脱了周围的恭贺者，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迦陵身上，微微颔首：“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位便是迦陵先生？久仰。”


    迦陵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顾铮淡淡一笑，目光甚至没有在迦陵身上过多停留，便越过了他，直接落在了他身后的林蒲桃身上。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迦陵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林蒲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过来了！他想干什么？他是第二个知道她警察身份的人！难道他要在这里……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顾铮看着林蒲桃，仿佛真是偶遇故人：“迦陵先生，我过来，其实是想找梁小姐说几句话。”


    找她？


    林蒲桃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仅没揭穿，还如此客气地称她为“梁小姐”？


    迦陵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语气也冷了下来：“哦？顾先生认识我侄女？”


    他特意加重了“侄女”二字，带着一种宣示所有权的意味。


    顾铮迎上迦陵的目光，笑容不变，解释道：“算不上深交。只是之前梁小姐在我开的一家小酒吧里做过几天兼职，那时她说正在找一位失联的表叔，看来是已经找到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与林蒲桃的相识归结于一场普通的雇佣关系，甚至还贴心地帮她圆了之前寻找表叔的谎。


    然而，这话听在迦陵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迦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身旁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林蒲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好，真是好得很。


    高中生小男朋友、酒吧打工艳遇……这个梁沅沅，在来投靠他之前，日子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