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风吹过，带走了空气里最后一点血腥味和火药味。


    韩鹏的嘴巴还张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靠在栏杆上。


    他看着远处那片因为红寡妇坠落而泛起的涟漪，又扭头看看那个一脸悠闲，仿佛只是扔了一块石子的张阳，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苏云抱着失而复得的平板电脑，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张阳，像是在观察一个刚刚从地底钻出来的未知物种。


    “愣着干嘛？”


    张阳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他皱着眉头，看向韩鹏。


    “我那盘醋溜土豆丝呢？”


    “啊？哦！是！先生！”韩鹏如梦初醒，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手忙脚乱地拿起对讲机，“后厨！后厨！先生要的醋溜土豆丝！马上送到甲板上来！立刻！马上！”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滋啦乱响，然后是一个厨师带着哭腔的声音。


    “韩队……刚才船晃得太厉害，锅……锅翻了……”


    韩鹏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甲板还白。


    张阳脸上的那点不耐烦，慢慢消失了。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收敛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块被投入深海的石头，沉静，却透着让人心悸的冰冷。


    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韩鹏。”


    “在！先生！”


    “通知下去，所有昆仑盟核心成员，五分钟内，到主甲板集合。”


    张阳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可韩鹏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五分钟后，主甲板上。


    包括刚刚换好衣服的唐渊、唐颖兄妹在内，海神号上所有昆仑盟的核心成员，全部列队站好，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张阳背着手，在队列前慢悠悠地踱步，像是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他的脚步很轻，可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解决了那个长得跟蜥蜴似的女人，船上就清净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发现我错了。”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面前每一个人那张紧张的脸。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来自外面。”


    “真正的敌人，就藏在我们中间。”


    “有内鬼。”


    这三个字，像三颗炸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韩鹏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苏云，又看了看被绑在一旁的几个俘虏。


    张阳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食指伸出。


    甲板上，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那根手指，像一柄审判的慢镜头，缓缓地在空中移动。


    它划过一张张或惊恐、或迷惑、或紧张的脸。


    最后，在所有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它稳稳地停下，笔直地指向了站在队列最前方，表情最为凝重的韩鹏。


    “韩鹏。”


    张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痛。


    “我一直那么信任你。”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轰！”


    韩鹏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先生……您……您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荒诞到了极点的噩梦。


    苏云也懵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张阳一个眼神制止。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张阳看着韩鹏，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猛地将手机屏幕怼到了韩鹏的脸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后厨，照片的主角正是韩鹏。


    他正背对着门口，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用手指挖起一小块奶油，塞进嘴里，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那是一块切好的提拉米苏。


    “人证物证俱在！”


    张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这块提拉米苏！是我特意吩咐后厨，留给苏教授的！她为了破解基因图谱，熬了好几个通宵，这是我给她的奖励！”


    他指着照片上那块缺了个角的蛋糕，手指都在发抖。


    “你！竟然偷吃！”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甲板上，一片死寂。


    所有昆仑盟的成员，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队长，又看看那个痛心疾首的盟主。


    唐颖张着小嘴，眼睛瞪得溜圆，她扯了扯旁边哥哥唐渊的衣角，小声问：“哥，就……为了一块蛋糕？”


    唐渊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苏云感觉自己的量子大脑已经彻底烧了。


    她看着张阳那副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韩鹏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闹剧，还是一场她无法理解的玄学审判。


    “先生……我……”


    韩鹏的嘴唇嗫嚅着，他想解释，他只是看那块蛋糕放了很久，以为是没人要的。


    “我……我以为……”


    “你以为？”张阳打断了他，摇着头，脸上的悲痛更深了，“这不是一块蛋糕的事，韩鹏。”


    “这是忠诚！是信任！”


    “今天你能为了口腹之欲，偷吃我的蛋糕。明天，你是不是就能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我的航线？后天，你是不是就能和敌人里应外合，把这艘船卖了？”


    “我……”韩鹏百口莫辩，他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阳转过身，不忍再看他一眼，用一种疲惫的声音挥了挥手。


    “我不想听你解释了。”


    “来人。”


    两名队员迟疑地走上前来，他们看看张阳，又看看韩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把他带下去。”


    张阳的命令不容置疑。


    “关进禁闭室，好好反省！”


    “另外，罚他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深刻剖析偷吃蛋糕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的背叛心理和对组织纪律的漠视！”


    两名队员一个哆嗦，不敢再犹豫，一左一右架住已经彻底傻掉的韩鹏。


    “先生！我冤枉啊！我真的只是嘴馋……”


    韩鹏绝望的呼喊声，被无情地拖走，消失在船舱的拐角。


    甲板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张阳处理完“叛徒”，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走到苏云面前。


    “苏教授，很抱歉，你的蛋糕没了。”


    苏云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终于憋出一句。


    “张阳，你是不是……疯了？”


    张阳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苏云的肩膀，看向了船舷边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


    那个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针孔大小的监视器，正闪烁着微不可查的红光。


    张阳嘴角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