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骂声散下去一星半点，却没想到，刚消下去的谩骂，又再一次翻涌而上。


    就像消下去怒火，一瞬间被燃上满值。


    那天过后，五人几乎没怎么踏出过房间门，NE基地重新陷入了低沉的低气压里。


    云裴躺在床上，他像是刚睡醒，顺手拿过手机看了眼，他反应了一秒，突然猛地坐起来。


    他如果不是习惯性开了飞行模式，恐怕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的手机都要炸了。


    他一下一下的翻看着，面上却平静的可怕。


    ［什么情况？我家GM帮了人居然要背锅？］


    ［对不起，我家GM不背锅！］


    ［脑残粉滚出GM评论区！］


    ［抱走我家祁宝不约，谢谢！］


    ［我倒是想问，GM是不是放水了啊？］


    ［楼上你会不会说话？］


    ［拜托，人家NE凭实力赢得比赛，到你们这成了放水？］


    ［就是，GM队长自己都发微博说清楚了，要你们在这唧唧歪歪？］


    ［NE的死忠粉能不能滚？］


    ［现在两家粉丝不明不白打起来，NE没点动静，凭什么我们GM要挨骂？］


    ［别给GM招黑可行？］


    ［NE没个人表示表示吗？？？］


    ［NE滚出电竞圈！］


    ［求求你们了，别让我们GM背锅！］


    ［NE不配打职业，滚出电竞圈！］


    ［NE滚出电竞圈！］


    云裴放下手机，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脑海里，全数被“NE滚出电竞圈”占据。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些不值一提的舆论，或许他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云裴没有这样做。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不屑于这样做。


    从踏入这条路开始，他就必须自己扛，哪怕是爬，他也必须爬到终点去。


    云裴眼圈有些发红，他第一次快要觉得，自己似乎快扛不住了。


    他摁亮手机，在微博里找到沈列祁的联系方式，他颤着指尖，打下那沉重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他的这句对不起，若是让云家人知道，他们云小少爷跟别人道歉，估摸着气死了。


    对面似乎一直都在线，速度回的很快。


    ［没关系。］


    没过几秒，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我没什么事。不过我的队友……他们不太能接受。］


    云裴看着那两条消息，他指节忍不住颤了下。


    他觉得，他现在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口。


    云裴久久都不知道回什么，下一秒，对面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愣了下，才慢慢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沈列祁上来就问了句：“你们怎么样？穆祺呢？”


    “我们都还行。”


    “你们别觉得有什么负担。”沈列祁说，“现在就是别被舆论影响。”


    云裴低低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他忽然问：“你的队友……”


    沈列祁在那头耸耸肩，他居然还能笑出来：“害，我们都被关在房间里反省，我们经纪人快气死了。不过我觉得是那些喷子没脑子而已。”


    云裴抿抿唇，没搭腔。


    沈列祁轻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都没怪你们，我们经纪人也只是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你们千万别自责。”


    他知道这个人一直在安慰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别担心，没人怪你们”。


    可这世界那么真实残酷，又有谁会管他们是死是活？


    “谢谢。”云裴道了谢，就挂了电话。


    云裴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快要频近崩溃的边缘了。


    无数个回声里，那句“NE滚出电竞圈”充斥着脑海。


    无望的黑暗里，恐惧的，不甘的，满是嘲笑的声音的癫狂，几近让他精疲力尽。


    在劝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声音中，从没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到毫无力气。


    云裴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裴想，就放松一会儿，他只允许自己放松一会儿，然后，第二天，他需要沉重的力气抗下这个担子。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室内闷热的气息有些潮湿，清晨里的第一股风吹进室内，云裴眼睫动了动，他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


    夜里的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云裴抬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洗漱。


    洗漱完，他刚出房间，门“咔嚓”一声关上，他转身抬起眼，就看见盛凌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盛凌看见云裴，他眼前逐渐清晰起来，说话的时候，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阿橙最近都没来，他这些天在干什么？”


    “不知道。”


    盛凌也不再继续问什么，踩着拖鞋下楼。


    云裴紧跟其后。


    下了楼，盛凌在客厅坐下，云裴进了厨房，用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他边喝边转过身，面前就站了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拧着眉头问他：“你干什么？”


    盛凌有些无精打采的，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饿。”


    云裴看了他几秒，放下杯子，问：“吃不吃外卖？”


    “我想吃自助火锅。”


    “……”云裴盯他几秒，没忍住勾了下嘴角，“看着没力气，你想的倒是挺美好。”


    盛凌眨巴了下眼睛，闭上嘴不再开口。


    云裴无奈叹息，拿出手机，边往客厅走边问后面的人：“吃什么味的？”


    “香辣！”盛凌似乎满血复活了，一下子来了精神，“如果可以，海鲜也来一份吧！”


    “……”


    外卖到了，盛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吃着两份自助火锅，云裴自己只点了一份瘦肉粥。


    林深三个人下来的时候，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三个人匆匆忙忙聚来了客厅。


    “我去！大老远就闻到味了。”秦枫坐下来，看着盛凌面前的两份自助火锅，“有没有我的啊？”


    盛凌跟护食似的，把两份自助火锅往安全的地方挪了挪，转头瞥他：“你的在那边。”


    秦枫瞥向另一边的几个袋子，将它们拿到面前，“哇！闻着我都饿了！”


    林深也凑过去拿了一份，本来也没食欲，刚下楼闻到味道就饿了。


    穆祺看了自助火锅一眼，又看了看云裴的瘦肉粥，最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轻笑了声：“队长请客啊？”


    听穆祺一开口，秦枫就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来，问：“话说，阿橙最近几天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都没见到他。”


    盛凌本来只顾着吃，也没想那些烦心的事，听到秦枫这句话，他顿了顿，咽下嘴里的东西，眸色淡下来，声线也低了：“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们了？”


    这句话说出来，几个人全都莫名其妙沉默了下来。


    也不是没说错。


    道理他们都懂，只是想往好的方向想而已。


    云裴看着他们失落的神情，指节屈起，轻叩了叩桌面，声线低沉缓慢：“别乱想，现在什么都别想，趁着现在大把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盛凌忙答道：“说的也是，我总觉得后面会有大事情发生。”


    “嗯。”林深说，“不管打不打比赛，生活永远都在前进。”


    “嗯！”


    漫长而愉快的一个星期又过去了，NE几个人已经习以为常，不被那些骂声左右情绪了。


    这天下午，云裴从外面回来，步子闲散的走过客厅准备上楼，隐隐听见隔壁会议室里传来声音。


    他顿了顿，停下来走到门口外边，靠着墙站。


    他知道偷听不是好习惯，并且他自己也不喜欢，但眼下的情形，他没办法忽视。


    会议室里，猛地传来“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怒吼：“这件事没得商量！”


    云裴愣了一下，只听里面的人说：“阿橙，即使他们的能力很强，但如今网上，包括各个平台对GM的骂声，仿佛在人心口上插刀子！一只名扬全国的战队，和一支刚起步的战队，你觉得，哪个更有利？”


    阿橙低着头，他无话可说，却紧咬着牙，努力的辩驳：“为什么您就不能相信他们一次呢？！”


    “相信？”陈常清斜眼看着他，“你拿什么相信？又拿什么做担保？是实力？还是他们的坚持？”


    “陈董。”阿橙抬头，目光变得严厉，语气也渐渐冷下来，“您不能以貌取人。”


    陈常清伸手点了点地，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教你看清事实！”


    “什么事实？”


    陈常清茫然看他。


    阿橙对上他的眼睛，两道倔强的目光相撞，触发着严寒的冷意：“是他们明明百战不输，却要挨上无数骂声的事实。”


    “还是……”


    陈常清微微眨眼，拧着眉。


    安静的仿佛没人开口都能听见针落的声音的会议室里，阿橙沉声道：“还是他们刚起步就结束，却仍然是他们的错的事实？”


    “所以……”阿橙盯着他，眼睛动了动，语气执呦坚定，“是这样吗？陈董。”


    陈常清惊疑的看着他，好半天没有给出回应。


    他们还年轻，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只是走在了梦想的路上。


    然而，他们并没有错。


    安静了许久，陈常清淡定开口：“阿橙，我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他沉沉叹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但现在所有针头都向着我，你能明白吗？”


    全世界都在逼他，逼他解散NE，逼他放弃NE。


    他们都在告诉他，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不适合这条路。


    阿橙停顿了一下，还想再说点什么让陈常清回心转意，却被另一道低沉的轻缓的慵懒的声音打断。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成功？”


    阿橙两个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云裴闲散的倚靠在门边。


    对于云裴的突然出现，让阿橙瞪大了眼睛，陈常清都吓了一跳。


    “云裴？你……你们……？”


    “放心吧。”云裴掀了掀眼帘，眼皮有些倦怠的惫懒，“他们都没回来。”


    陈常清皱着眉看云裴，没有开口说什么。


    阿橙也松了一口气。


    站在门外听了个大概，云裴也明白，因为他们的问题，牵连到了GM，况且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甚至因此，他们逼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得不解散NE。


    云裴也明白，对于GM如今的情形，他也歉疚，也自责，但他也无能为力。


    “陈董。”云裴目光向上，平静得非常冷淡，“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NE一个机会。我以自己，替NE担保。”


    阿橙睁大眼睛看着云裴。


    连陈常清都不忍多看了他一眼。


    这损失有多大，阿橙明白，陈常清也明白。


    云裴神色自若平静，他面不改色，把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松，那么的无所谓，好似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是那样一副，冷漠矜贵的模样。


    他能如此有勇气的作出担保，第一，是因为他有信心，第二，是他相信NE。


    陈常青清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笑的无奈：“你们这些孩子，也太年少轻狂了。”


    云裴说：“正是因为年少轻狂。”


    因为年少轻狂，也趁着年少轻狂，所以才应该肆无忌惮的疯一次。


    不肆无忌惮一次，又怎么知道，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呢？


    陈常清看了云裴一眼，最终妥协了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败给你们了。”


    阿橙仿佛突然看见了希望：“您的意思是……”


    “好好准备吧，放松也该放松完了。”


    说完，陈常清就要走，路过云裴身边时，他停了停，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随后走出了会议室。


    陈常清刚走，阿橙转过身，立刻高兴起来：“还是你厉害啊，我劝这么久都没用，你一来，陈董就忽然松了口。”


    “阿橙。”云裴好似没有听见他说话似的，直接喊他。


    “啊？”


    “谢了。”


    阿橙一噎，愣了愣，反应过来摆了摆手，洒笑一声：“嗨呀，谢什么呀？我也没做什么大事。”


    云裴没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阿橙也不跟他推辞什么了：“要真想谢，就好好准备，拿个冠军回来。”


    云裴看了他半响，难得扯开了嘴角：“承你吉言。”


    “你说的是真的？！”


    盛凌听完云裴说的话，他惊喜的不能自理，猛然站起来，差点没把众人吓一跳。


    云裴没有回答，只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也不强求什么，努力就好。”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