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转眼的时间，就进入十月中旬，天气逐渐有了变化，带着点秋意的凉。


    “话说，你到底有没有找到能跟那个老东西比下去的战队？”


    电话对面的人吼了一嗓子，男人将电话拿远了一点，待对面的人平息下来，他才重新放回耳边。


    “哪有那么容易，”男人撇了撇嘴，“你以为现在都有这么多打游戏厉害的人才吗？”


    对面的人缓缓道：“不说有多厉害，至少把他们打趴下吧？”


    他淡淡的吐了一个字：“悬。”


    “……”


    那头的人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最后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不然你这个月工资就扣掉百分之三。”


    男人一听，有些坐不住了：“哎不是，这能不能找到也不是我的问题……”


    他话没说完，手机传来“嘟嘟嘟”几声响。


    “……”


    阿橙看着手机，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就出了门。


    《神·使》刚开发出来也有三年多了，第一任代表出站的战队是——ZC和GM。


    他们如今处于巅峰时期，而ZC战队背后的投资人跟另一个人是对手关系，两个人一向不和，非得争个高下。


    让人实在难受的是，ZC的投资人先他一步有了成就，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一个多月了，在下一次的春季赛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战队。


    阿橙走遍了好几个网吧和电竞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来到了深川市这边，深川市也有一个电竞馆，他抱着毫无希望的心态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里面热血沸腾，欢呼声和议论声交杂。


    他觉得奇怪，走到里边，抬起头就看见了电竞馆里的大屏幕。


    只见最后一波团，NE战队众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又再次拿下了比赛的胜利。


    结束后，阿橙眯了下眼睛，他看到他们的对手是新崛起的一个战队——USE战队。


    这个战队他是知道的，上一个秋季赛的冠军。


    秋季赛冠军，竟然会输给一群无名之辈，他叹为观止。


    这场战队赛结束，电竞馆里围成一群的人纷纷散开，有些成群结队的还在讨论刚刚的比赛。


    “太厉害了，第二次撞车职业战队，竟然又赢了！”


    “是啊，这么强不打职业真的可惜了。”


    “USE还是上个秋季赛冠军。”


    “啊，这个我知道，但是怎么看着感觉也一般般啊。”


    阿橙听着这些议论的话题，走上前拦住他们，随口问了句：“刚刚打赢比赛的战队叫什么？”


    有人回答：“它叫NE。”


    说完，几个人就一块离开了。


    阿橙咋心底默默念出那个名字。


    ——NE。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大屏幕，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残留。


    深秋的时候，云裴换上了加绒的黑色束脚运动裤和白色的卫衣，脱离了家庭的他，有时候觉得格外轻松，有时候又太过于无趣。


    甚至，他有些不知道前路的方向。


    日子好像也越来越乏味了。


    云裴摸出一盒糖，倒出来一颗，塞进嘴里，重新握上鼠标。


    最近冲分比较紧张，云裴几个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熬夜，上午才刚打了一把，他就承受不住了，还是下线然后回去睡觉。


    大概下午的时候，云裴被一个电话吵醒了。


    他有点起床气，被铃声吵醒，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伸手将桌子上的手机摸过来，看都没看就接了。


    “喂？”


    对面的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您好，请问您有兴趣打职业吗？”


    话音刚落，云裴猛然睁开眼睛，他看着天花板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什么？！”


    电竞馆的二楼，盛凌猛地站起来，心脏都提心吊胆的：“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林深几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对他的吃惊有点大惊小怪。


    云裴没什么表情，他从衣服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随意丢在桌上：“自己看吧。”


    几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有个陌生来点，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


    看到这里，几个人都有点难以置信。


    最起初，他们想过打败职业战队，但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一天，被邀请去打职业。


    云裴看着几人，他们脸色不太好，他语气轻缓：“你们怎么想的？”


    有几秒的时间，他们还没回过神来，穆祺最先开了口：“我觉得吧，这件事不能那么轻易做决定，还是以大局为重。”


    秦枫也点了点头，表情凝重起来：“更何况，万一是个诈骗怎么办？”


    “诈骗倒不可能，”林深抬眼，轻声说，“但这个事不是小事，还是要考虑一下。”


    明明一向对打职业这个事，最兴奋的是盛凌，然而此刻，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云裴对他们的话点头赞同，他缓缓抬眼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盛凌：“那盛凌呢？你有什么看法？”


    “我？”盛凌指了指自己。


    四个人看着他，点头。


    盛凌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如果是之前，我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们看着他。


    盛凌没什么所谓的笑了笑：“但是现在……”


    他抿抿唇，再开口时，嗓音哑了几分：“我觉得还是好好考虑吧，等大家都想清楚了，再下结论也不迟。”


    云裴点头，他站起来，黑色的棒球服随意的敞开，他双手从兜里拿出来：“你们说得对，这不是小事，我们都要慎重。”


    “嗯。”


    云裴刚从电竞馆出来，兜里的手机此时响起来。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是昨天的那个陌生电话，他手顿了顿，思索了几秒才接起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人很平静的开口：“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谈谈？”


    云裴双眸看着前方，眉毛皱着，沉默了十几秒，他最终答应下来。


    按照对方给的地址，云裴开着导航到达了目的地。


    他来到指定的位置，那个陌生的人已经在位置上了，云裴在他对面坐下来。


    那人注意到了他，看着他带上了笑意：“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橙，XP公司的经纪人。”


    阿橙看着云裴，朝他伸出手：“同样的，也是战队的带领人。”


    云裴斜眼看他，又垂眸看了看他递出的手，他面上冷冷淡淡，丝毫没有要跟他握手的意思。


    他声音淡淡的，身子后仰，靠着椅背：“叫我云裴就行。”


    阿橙看着他散漫的模样，尴尬的收了手，咳咳了两声，跟他谈论正事：“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干什么的吧？”


    云裴极轻极淡的“嗯”了一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NE战队的队长？”他问。


    他答的言简意赅：“暂时是。”


    阿橙点点头，手肘搭在桌子上，两手交叉抵着下巴，笑了下：“那你有回去跟你的队友谈过这个事吗？”


    云裴撇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半个小时前刚说。”


    他又再次了然的点头，慢悠悠的问：“那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沉默了一下，云裴看向他，双手散漫的插在兜里，第一次，他说了很长一段话。


    “他们的想法我目前还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暂时先考虑一下。”


    阿橙挑眉：“哦？”


    “第一，我没办法保证我的技术能达到职业需求，”云裴对上他的眼睛，眸光淡淡，“第二，或许站上那个舞台，需要很大的勇气。”


    阿橙看着他，云裴也毫无避讳的与他对视。


    年少轻狂的少年，他那样目中无人且让人时时刻刻觉得他自带光芒。


    谁能想到，对于自己那么热爱的事，他心生胆怯，害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谩骂。


    他热爱电竞，却畏惧舞台。


    站上那个闪闪发光的舞台，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场谈判，两个人不欢而散。


    云裴出了咖啡店，他站在门口，夜色撩人，初冬的冷意慢慢浸透。


    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慢慢想到了今天的谈话。


    “那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等得起。”


    “这是我的名片，等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云裴抬起手，那张名片在夜色下显得模糊不清，没来由的，云裴弯了下嘴角。


    十月下旬，是秋季赛的开幕赛，云裴窝在电竞馆里播放那场开幕赛的直播。


    ZC对战USE，两大战队，都是NE的手下败将。


    盛凌和林深今天来的很早，他嘴里还咬着豆浆的吸管，刚好走到他身后，看到云裴在看什么直播，盛凌随口问：“你在看什么啊？小云子。”


    “秋季赛开幕赛。”云裴懒洋洋的应。


    盛凌刚坐下，将喝完的豆浆顺手扔进垃圾桶：“你还关注这个啊？”


    他“嗯”了一声。


    林深身子向后仰，斜斜撇他一眼：“你之前不是不看的？”


    云裴眼睛都没抬，懒声说：“就是觉得这次比较有意思。”


    听他这懒洋洋的调子，盛凌凑过去在他电脑屏幕前看了几眼，他眼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战队名——ZC。


    “ZC和USE？”盛凌疑惑。


    听到盛凌的话，林深也拖着椅子凑过来，他看了一眼，忍不住挑起嘴角：“你说的有意思是因为这个吧？”


    云裴微勾唇：“不然呢？”


    盛凌不屑的“嘁”了一声：“就这？我们的手下败将？两个？”


    云裴淡淡扫他一眼，盛凌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看两个战队的实力咯。”林深答道。


    盛凌倒还真的装模作样跟着看了会儿，那波团打完，他话音依旧带着不屑：“谁输谁赢不是显而易见？”


    “还是有区别的。”云裴抱着抱枕，下巴抵在上面，缓缓道，“双方的节奏都各有各好。你看，ZC的打野，打法突进，喜欢强压打节奏，何况是陆地地图。”


    云裴如此提点，惹的两人又忍不住纷纷看向屏幕。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回放，各自分析出自己的观点与看法。


    外面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晚上五点时，秦枫和穆祺两人来了电竞馆。


    两个人上二楼便看见了这么个场面——三个人围在电脑面前讨论问题。


    他俩对视了一眼，走过去想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三个人挨的很近，两人看不太清楚。


    “喂，你们在看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声音，三人纷纷抬头，盛凌看着秦枫俯下身子，以及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猛地站起来，只听“咚”的一声，他的头撞到了秦枫的下巴，把秦枫疼的呲牙咧嘴。


    “靠！”秦枫摸着下巴，疼的差点眼泪都出来，他嘶了一声，“你干什么突然站起来啊？”


    盛凌也摸着自己的头，他表情委屈巴巴的：“还不是你们凑这么近，吓到我了。”


    林深和云裴看着这场面，心里有点想笑。


    穆祺很直接坦然的笑了笑：“你们俩上辈子是不是冤家？”


    秦枫翻了他一个白眼：“不安慰安慰兄弟，你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盛凌非常狗腿的附和：“就是就是。”


    穆祺无奈的耸了耸肩，没有在跟他们两个掰扯下去，眼睛越过他们，看向云裴和林深：“你们刚刚盯着个电脑在看什么？”


    “ZC和USE的对手赛。”林深回道。


    秦枫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问：“谁赢了？”


    云裴：“ZC。”


    穆祺附和的点点头：“不愧是第一任战队。”


    “两个战队的打法都很有思路和主见，节奏也都不错，”云裴分析给他们听，“我比较欣赏他们的配合。”


    后面那句话说出来，惹得盛凌有些不悦：“小云子，你胳膊疼吗？”


    云裴不解的扬眉：“什么？”


    “你胳膊挺疼的吧？”盛凌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然你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呢？”


    “……”


    穆祺无声笑了笑，把这个玩笑的话题扯开：“竟然看了这次的开幕赛，你们对于职业有什么想法了吗？”


    话音刚落，众人忽而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个事情，他们都会选择性沉默。


    或许是各自都没有想法，又或是对这件事都拿不定主意。


    看着四个人的忽然沉默，以及他们倏然沉下来的脸色。


    穆祺无奈的笑了下，他垂头抚了抚额，重新抬起头看几人一眼：“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吧？”


    几个人向他移来目光。


    穆祺说：“每次一提这个事，就摆出这个表情是怎样啊？”


    盛凌沉沉叹了一口气，眸子黯淡：“祺哥，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这么淡定的问这个问题的。”


    穆祺耸肩，淡淡一笑：“因为我已经想好了。”


    几人齐刷刷抬起头看过去，穆祺拉来一个椅子坐下，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并且，其实我以前也有这样打算过。”


    他想了想，用手指掰着算了一下，眉梢微炀：“大概两年前吧。”


    两年前，他十七岁，也和他们一样的年纪，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


    甚至也曾想过，以后一定要去打职业，但这种渺小的愿望，往往总被现实打败。


    他过往一致的认为，打职业也可以赚钱，不比去打工轻松很多吗？


    可是，直到他慢慢长大以后，他发现，是他的想法太单纯了。


    哪里会有什么东西赚钱这么轻轻松松呢？


    恐怕这世上都没有吧？


    穆祺从小没有优厚的生活，他也不是含金汤匙长大，他就是特别普通一个人。


    他不像云裴他们任何一个，在外面闯荡失败了，他们都可以回到家哭诉，往后的日子依旧顺风顺水。


    所以，他的愿望特别简单，只为自己而活。


    “两年前，我虽然接触的不是《神·使》这个游戏，”穆祺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不由得莞尔，“我接触LOL比较早，对游戏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穆祺扫向他们每一个人，字字坚定：“所以，无论我选择哪条路——”


    他顿了一下，声音清清楚楚：“这条路上都只有我自己。”


    穆祺看着四个人，眉眼间带着浅浅的愉悦感：“既然只有我自己，那就应该做我想做的事。”


    他说完这些话，整个空间里，有几分钟的寂静。


    秦枫听完穆祺说的话，好像心有感触，他摸了摸后脑勺，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怎样选择都可以，主要是一开始，见你们对这件事都挺注重的，所以我也没敢下结论。”


    他望了几个人一眼，见他们没人开口打断，他补充完下一句话。


    “认识你们挺好的，所以，尽管你们如何选择，我都跟着你们。”


    话音落下，又是一小段时间的安静。


    林深靠在电脑桌边，懒洋洋的两手抱胸，他垂着头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头来：“我也没问题。”


    三人已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以及答案，只有云裴和盛凌两个人依旧一言不发。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两个。


    感受到三人的目光，云裴抬起眼，对上几人漆黑的眼，他坐直身子，从外套兜里摸出糖盒，习惯性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几人看着他，等他回答。


    薄荷清香蔓延，云裴含着清凉的硬糖：“我还需要点时间。”


    林深三人明白，点头，转而又看着盛凌：“那阿凌？”


    “啊？我……”盛凌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内心有些抉择不定，“我也……需要一点时间。”


    穆祺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慢慢道：“那行，你们考虑好了跟我们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