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作品:《七道

    客厅一览无遗,老式的彩电与电视柜,电视柜上面有一个空空的花瓶,从花瓶身上的灰尘看,应该是很久没用了,里面估计是养蜘蛛了。


    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小饭桌,两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一个老冰箱,靠里墙摆放着一张高低床,旁边角落立着一个神龛,就是所有的家具了。


    郭铁兵走到高低床边,拍着床上的铁栏:“专门为你换的高低床。小时候我们就是睡这样的床,你睡上铺,我睡下铺。”


    “现在你的腿不方便,你睡下铺,我睡上铺。”


    马义在下铺坐下,摸摸床沿,说道:“我小时候好像没睡过这种床……”


    郭铁兵笑了一下:“没睡过……看来你连八辈子的忆都失了。”


    “这间房间认识吗?还有没有印象?”


    马义看看房间四周,墙壁老旧,有几处墙皮脱落,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有几处颜色不一,仿佛打了补丁。


    “没印象。”马义摇摇头。


    “这房子啊,当初还是你和柳依依一起租的,你失踪以后,又换了好几批租客,后来我给租下来了。”


    “柳依依是谁?”马义问道。


    郭铁兵意识到不小心说漏嘴了:“哦,是另外一个租客,不说也罢,不重要。”


    郭铁兵将手中东西放沙发上,拍拍沙发:“老大,来这边坐。”


    马义走到沙发边,坐下,发现沙发有一角烂了个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海绵上几颗黑黑的东西似乎是蟑螂虫卵。


    郭铁兵也在马义身边坐下,他从裤袋掏出一袋槟榔,撕开袋子取出一颗丢进嘴里。


    马义说给我一颗。郭铁兵说你不吃这个的。马义自己动手取了一颗,放嘴里一嚼,眉目一挤,吐到手上:“这玩意又苦又冲啊!”


    “就说你不吃嘛,还不信。”


    郭铁兵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忘了一件大事,来。”


    郭铁兵吐了槟榔,招呼马义一起去卫生间洗了手后,领马义来到神龛面前。


    神龛正中供奉着一个大概十多公分的小神像,神像是一个看不出是木质还是金属材质的孙悟空,摆出的是火眼金睛,手举金箍棒正欲棒打妖精的姿势。


    神龛下方的案桌上置有香炉,香炉旁边是两根电子香烛,香砂中插着三支电子香,案前摆放的祭品是两个不怎么新鲜的苹果和中间一根已经起斑的香蕉。


    “来,一起拜拜孙爷爷,多谢大圣孙爷爷显灵,保佑我兄弟俩重逢。”


    郭铁兵双手合十低头敬拜。马义没有跟着拜,而是问郭铁兵:“你信孙悟空?”


    郭铁兵敬拜完孙悟空,打开神龛下层的柜子,柜子里露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神像。


    “我呀,什么都信!每天换着拜,一个不漏。”


    马义走近一看,果然什么像都有,既有中国常见的菩萨、佛祖、财神爷,关公、妈祖、狐仙;还有国外的神,如印度的湿婆和西方的耶稣。


    马义奇怪地指着一个人像:“这个不是马云吗?”


    “对,马爸爸,现代财神爷。”


    “那这个呢?”有个东方面孔的人像马义认不出。


    “这个啊,这个是袁姥爷,让咱中国人都吃饱饭的大神。”


    “不过,以后这些我都不拜了,实践证明,孙爷爷最灵,以后我只拜大圣孙爷爷。”


    郭铁兵话音刚落,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的人铁饼铁饼的叫,声音又大又急。


    “个狗子,这个老李,就他妈晚交几天的房租,催债鬼似的。”


    郭铁兵关上柜子,到电视柜抽屉里取了一叠钱,过去打开门。


    郭铁兵刚拉开了门,李伯就走了进来:“铁饼,你这个月……”


    郭铁兵没等他说完,立马将这叠钱放在李伯手里:“不就晚了一天嘛,至于吗老李……”


    李伯数钱,马义看到李伯,发现李伯和梦里已故的孤儿院李院长长得一模一样,马义不由叫了一声:“李院长。”


    李伯听到后,循声看见了马义,问道:“铁饼,这谁啊?”


    马义一看这个人不认识自己,心里明白,这又是和梦里的人串了。


    郭铁兵走上前推着李伯,把他推出了门口。


    “我一朋友,你收了钱就快走吧。”郭铁兵把李伯关在了门外。


    李伯在门外喊:“铁饼,多住一个人一个月要多300块哦。”


    “知道了,少不了你的。”郭铁兵大声回道。


    郭铁兵走到窗口看了一下,确认李伯已经走了,回身问马义:“老大,你认识刚才那人?”


    “我梦里有他,梦里面他是铁饼的父亲,孤儿院以前的院长。”


    “什么铁饼的父亲?”郭铁兵说道:“这个老头是我的房东,叫李伯,其实三年前他也是你的房东,估计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


    “而且你现在的样子,他就算是记得你,也认不出你。”


    两人坐回在沙发上,马义问道:“郭子,这个房子一个月房租多少?”


    “一千。”


    “一千?”马义看了看破旧的墙壁,简陋的地板,打补丁的天花板:“一个小开间,一千是不是有点贵?”


    “现在就这个价了,房租年年涨,没办法,咱们租的是小产权的自建房,已经算便宜的了。”


    “房东说多一个人加300,就是一千三,以后我来付房租。”


    “老大,等你赚到钱再说吧。”


    郭铁兵拿遥控打开电视,想起一事:“对了老大……你有身份证吗?”


    “没有,医院说我来的时候身上没有证件。”


    郭铁兵站起来又走到神龛那里,从神龛抽屉中取出了两张卡,过来将卡塞在马义的手里。


    马义拿起一看,最上面的卡是一张身份证,身份证照片和自己梦里的模样差不多,更瘦更年轻一点。


    “马小军。”马义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都三十岁了?”马义看到身份证上的生日。


    “对,今年正好三十,咱俩一般大,我生日是六一儿童节,你生日是五四青年节,你比我大月份。”郭铁兵说道。


    “一转眼就老了三岁。”马义摇摇头。


    “什么老不老的?三十岁,还年轻着呢。”


    “不过,这张身份证是假证,刷卡时不要去刷。”


    “什么?这是假的?”马义翻看身份证,仔细看起来发现的确有点假。


    “我们这行,经常用假证,你当时就留了这一个在我家里。”


    马义再看第二张卡,是一张中国工商银行的银行卡:“这个卡是……”


    “这个可不是假的,这是你的银行卡!以前我跑路的时候,你担心我没钱,给我的。”


    “我一直没用,现在还给你,里面还有几千块钱……密码我贴在后面了。”


    马义一翻银行卡,后面贴着一个小小的便利贴,写有六个字的数字。


    “哦,巧了,和我梦里银行卡的密码一样,是我女朋友林西的生日。”


    郭铁兵愣了一下:“呵呵,还真巧,真是你女朋友的生日。”


    “哦,对了,还有一个东西是你的。”郭铁兵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手表递给马义。


    马义奇怪了:“我的手表,怎么在你这?”


    “这个是我帮你办出院的时候,医院还给你的,除了衣服裤子,你身上就只有这块表。衣服裤子太旧了,我扔了,就留下这块表……我帮你调过了,还能用。”


    马义接过手表戴上,非常合适。


    “太好了郭子,这块表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就是有点旧了。”


    “旧的好啊!人就是要旧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衣服要新的,朋友要旧的。”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对对对,老大,今天晚上咱兄弟喝点酒,好好叙叙旧。”


    晚上,马义和郭铁兵并肩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几份小吃已经空盘,桌上地上放着十几个空酒瓶,郭铁兵和马义手里各拿着一瓶啤酒,对面的电视机放着无聊的相亲节目,郭铁兵和马义已经有几分醉意。


    “老大,好像时光倒流啊!又回到了我们以前开心的日子……那个长发飘飘,喝酒唱歌的年代,我很怀念!很怀念!”郭铁兵举起酒瓶:“来,老大,干!”


    两人酒瓶一碰,各自喝了一大口。


    “对啊,不过你常常喝着喝着就说警察局里有事,急着要走,不过瘾!”


    “被警察抓怕了!那时候我们卖盗版片被警察追得到处跑,没卖多少就被警察逮了没收了,个狗子的,血本无归还蹲了几天拘留所。”


    “盗版,那可是违法的……”马义醉眼朦胧摇着头。


    “好在咱们足智多谋,先把片子看完了再去卖,要不然就更亏了。”


    “高,实在是高!那些片……好不好看啊?”


    “好看啊,老大,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个《新白娘子传奇》,你喜欢白娘子,我喜欢小青,里面有首歌可是你最喜欢的。”


    郭铁兵扯起破锣嗓子唱起歌:


    云淡风轻一轮江月明


    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马义接着一起唱了下去:


    几分惆怅惆怅有几分


    独让我自怜水中影


    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啊


    多少回忆锥痛我的心啊


    我是不是牵挂都为你


    怪我爱得浓时却不懂情


    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留不住转眼成烟云


    我问天呀 天呀不应我


    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我问天呀 天呀不应我


    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不懂情


    两个半醉的人,不着调的歌声夹杂着开怀的笑声飘荡在房间里,飘入小区,飘入城市,飘入这无尽的夜色中。